初一好歹是个少年模样，扮起女人来，还有模有样。秋风清可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高大硬朗的成年人，穿着那身粉花外衫，极其惹眼。
    少女一眼便认出了秋风清就是昨日在河边轻薄自己的男人。她看着秋风清，警惕道：“你……你想做什么？”
    秋风清正色道：“想问美……妹？”
    初一提醒道：“姑娘。”
    “嗯，想问姑娘几个问题。”秋风清直入主题，道：“林尘镇出的事姑娘也有耳闻，或许，下个一就是你的家人。”
    少女犹豫不决，目光闪躲。
    初一转身，看着少女，道：“好妹妹，我们不是坏人~”
    秋风清道：“死者不入轮回，留恋阳世，比活着更痛苦。”
    少女咬着唇，思虑良久，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秋风清道：“你的妹妹，是怎么死的？”
    少女吸了吸鼻子，开始不住往下流泪。
    秋风清和初一相视一眼，都很无奈。初一只得好言相劝，去哄这少女。
    少女哭了许久，抬眼看着初一。初一拿着帛绢给少女擦着眼泪，道：“别哭别哭，好妹妹，哭得我心肝疼。”
    秋风清：“……”
    少女吸了吸鼻子，看着初一，到了声谢。
    秋风清见少女已无防备，问少女：“我看你家中的三位姐姐，做的不是正经营生，你父亲不管？”
    说到这事，少女更加难过。
    初一对秋风清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在说话。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妹妹，是被爹娘逼死的。”
    两人看着少女，谁也没有多问，静等着少女继续说下去。
    少女的妹妹是家中第五个孩子，原本母亲再怀她的时候，找了野道来算命，野道说这腹中胎儿必是个男孩，而且命里多财，虽缺些智慧，但一生不愁吃喝，还能给这一家人带来财源。哪个父母听了这样的话不高兴，让人高兴的话总能让人信服。这对夫妻心心念念盼望着这个男孩生下来，结果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孩。
    家中已经有了四个女孩，没想到又生了女孩。孩子的母亲整日被婆婆辱骂，骂她不争气，不能给家中添个男丁，甚至有要休了她的念头，以至于这位母亲郁郁寡欢。她把自己的愤怒转移到孩子身上，说这个孩子是孽种，是鬼怪，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投胎到了她的腹中。她终日诅咒这孩子，喊着让这孩子去死。
    这孩子就在父母的辱骂和诅咒中活了十余年，却终究没能熬下去。
    女人是弱者，但偏偏，为难女人的还是女人。
    母亲对于女儿来说，好比老师于学生。然老师于学生授业解惑，母亲交给女儿的却是不断被打压出的惯性妥协。
    时代移改，各随事立，然不变的是父系权力。给女人的束缚让女人变得奴性，崇拜男人而贬低女人。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当女人成为母亲，开始将奴性灌输给女儿，女儿再将扭曲的价值观传递给自己的女儿，世世代代亦是如此。
    少女的妹妹便是这扭曲价值中的牺牲者。母亲一遍一遍的诅咒，她开始痛恨自己是个女儿身，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应该存在，质疑自己或许真的是鬼怪，不应该存在。
    她向命运妥协了，结束了自己并不幸福的短暂生命……
    秋风清并不了解这样的传统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他虽然对那个女孩报以同情，但他并不关心。即便关心，普遍观念是无法因为个人而改变的。
    他问少女：“尸体在哪？”
    少女抹了把眼泪，道：“在城西的坟山。”
    秋风清脱去粉花外衫，道：“走。”
    初一将耳朵上夹着的那多花拿下来，插在少女的发间。
    少女将花拿下来，低头捻着花茎。
    初一拍拍少女的肩膀，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少女点点头，再抬起头时，初一已然跟上了秋风清，跑出去很远，消失在林间。
    坟山上没有新坟，全是一些长了草的荒坟，其间只有两三个没有进入六道幽冥的亡魂徘徊在荒坟中。
    “看样子这里已经被弃用了，没有新坟。”初一道。
    秋风清看着那三个徘徊的命魂，问：“都是老坟，为什么还没有下到幽冥？”
    初一道：“六道幽冥或许已经满员了，就像酒庄没有空桌一样，需要等上一桌人走了，在外面排队的人才能进去。”
    秋风清停下脚，转身看着初一。
    初一问：“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秋风清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道：“你的想法总这么奇特么？”
    初一道：“你在夸我么？”
    秋风清道：“没有新坟，是她在撒谎？”
    “她没有必要撒谎。”初一走到秋风清面前，半蹲下身体，道：“上来。”
    秋风清看着初一的后背，皱着眉，问：“上来？”
    初一回头，笑道：“我背你。”
    秋风清嘴角抽了下，道：“不可理喻。”
    初一两手扶住秋风清的大腿，一把将秋风清背起来，喊道：“我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背着人跑。”
    语比，初一背着秋风清往山上飞速的跑去。
    秋风清怒道：“放我下来！”
    初一紧紧抱着秋风清的大腿，吆喝一声，绕着半山腰跑了半圈，累得气喘吁吁时才把秋风清放下来。
    他满头大汗，但神采奕奕。
    秋风清感觉这小子有病，他抬手放在初一的额头上。
    初一吐着舌头，看着秋风清，活像一只狗。
    成精的犬不在少数，秋风清怀疑初一就是一只成精的犬，他抬手摸了摸初一的下巴。初一闭上眼睛，舒服地哼哼。
    秋风清张了张嘴，刚要盘问初一，初一突然睁开眼睛，陡然目露精光，与此同时，秋风清也停了手。
    两人同时往一面看去，凝神听着，就听着丝丝呜咽声从风中传来。
    两人迅速的往声音来处跑去，就见着一个女孩蹲在一个破席子旁边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