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笙下车得时候，被后背的司机眼神盯得发毛。
要不是，他现在心里有更急迫想看到的人，他真想一鞋底子拍过去。
不过也是正常的。
北郊区第八栋，八栋中最夸张的一处。
巨大的占地面积，一眼除了大门，就是不知边际的微墙。
英式复古风格的建筑……大门外是远到看不到的。
肖宇笙进了大门后坐着保安处的小车，朝着大宅院里面最中央的房子驾驶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出租车上他莫名的不太愿意这么快回来，而现在，时隔半月忙碌，一直住在所里许久没见积攒下的所有思念，都一瞬间爆发。
他好想，好想好想，快点见到那个人。
而那个家伙，居然半个月也没来一个电话甚至一条微信。而他，在打打删删好几次后，终究赌气也没联系过那人一次。
所以，他想见他，又怕见到他。他怕，他会一如一年前，时隔十年他回来后，而那人只是不咸不淡的一笑，说一句：“来啦？”
……
脑袋里本来就一堆事儿，现在更是如线丝缠在一块儿，乱的很。
不知不觉间，白色的镂空游客车已经到了偌大的英式建筑前，不是他说，第一次见得时候，他真以为这是哪家大公司的楼，谁想到，只隶属于一人。
“小先生，到了。”
在保安礼貌尊敬的提示下，边下车边问道：
“先生睡了么？”
“应该还没。”
好搞笑，他一个守大门的保安，哪里能时刻知道这么远的房子里自家主子的动态。不过，这里的主人是个夜猫子，几乎全家上下都知道。
肖宇笙微微嘲讽的嘴角一勾。也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么显而易见这么蠢得问题的。
他抬头望了一眼二楼还透着光的窗户几秒，随即长腿一迈走了进去。
背后，是小车开远的声音。
偌大得二楼正厅，与外面整个别墅白色的大理石不同，里面是有些淡金黄的色调，虽然大，但是东西齐全，而且有很多圣诞树，摆着各种布娃娃和礼物盒等装饰品，塞满各种空落的角落，天花板上画着一个粉红色的巨大糖果的图案，旁边还有很多其他可爱的小壁画，整个大厅满而不乱，显得很温馨很可爱，像是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的地方。
然而，就是这么可爱的地方，大厅正中央，开着的电视前，沙发上，一个一身优雅贵族气息满满的男人正坐在上面翻着书。
男人穿着一条浅灰色的休闲裤，上身白色的纯棉长袖衬衫，没有一个图案，那样简单，那样休闲，却也被他穿出了君子一笑十年少的温润，公子颜如玉的书生气。
这就是这栋豪宅别墅，已经英鹤糖果与玩具制造公司的主人——张鹤之。
接着楼梯口一阵脚步声传过来，张鹤之微微抬头看向楼梯口，书还安安静静的放在膝盖上，他一直注视着楼梯口，直到那个双手插在黑色破洞裤口袋里，一脸不耐烦的熟悉面孔出现在视线里。
他嘴角轻柔的勾起，不浓烈，不淡漠——“你回来了。”
肖宇笙几乎是一刹那慌神下没站稳，差点最后一个台阶踩空直接滚下去。
他本来还想装一装，不想像一年前刚回来那样，自己想念的都快没出息的哭了，而那人却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在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那一刻，那么好看的笑脸，那眉眼如画的样子，他一瞬间慌了，也安心了。
多矛盾的一种心理。
肖宇笙愣在原地半分钟，直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出现才打破他的愣神儿。
“小先生，你回来了。”
肖宇笙循声望去，一个一身端正黑西装，戴着金色半掩面具的男人右手拿着装着水果的托盘，身体微微前倾鞠躬的向他低头问好。
即使这么晚，穿的也这么整齐。
肖宇笙不再看他，边往沙发走过去边随口回了句“金管家，不是让你看着这老头早点睡的么？你不知道年纪大了不能熬夜？”
金管家似是愧疚的微微颔首，然而面具下的脸没一点变化，粉色的薄唇也没改变一点弧度。
等肖宇笙从他身前走过之后他才继续下一步动作，把金色的水果盘毕恭毕敬的放在了透明的茶几上，然后转过身朝着厨房走过去。
肖宇笙几乎是动作带风的一屁股坐在了男人身边，男人感觉到旁边暄软的沙发立即陷进去一块。
似乎被叫做老家伙他也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侧头看着肖宇笙，笑的一如以往的温润如玉。
“喝酒了？吃饭了么？空腹喝酒胃会痛的。”
肖宇笙故作不耐烦的皱眉，拿起一旁的遥控器随手乱播。
“是你自己想吃东西了吧。”
肖宇笙盯着被自己播的画面切的不停地电视，故意装作不耐烦，不去看他。
张鹤之还保持书放在翘起的膝盖上，身姿优雅的状态，由于那衣服太过休闲，领口有些大，他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肖宇笙表面看着电视，实则注意力全在他那该死的锁骨上。
“嗯，刚好让厨房做了宵夜，一起吃些吧。”
张鹤之看着很瘦，身材恰到好处的正好，看上去也是文文弱弱的，实则他的饭量大的惊人，一顿吃三万牛肉面饭后再来两个六寸蛋糕什么的，完全是日常饭量。而且，他特别喜欢吃，各种美食，只要好吃，高档到西餐米其林，平民到排挡麻辣烫，他都来者不拒。
所以，这就是肖宇笙这么说的原因。
肖宇笙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把遥控器往张鹤之身边一摔——“好啊，你陪我看恐怖片我就陪你吃饭。”
张鹤之眉宇间微皱，似是有些为难，憋了半天刚要开口肖宇笙又突然摆摆手——
“得得得，就知道你不敢，行了行了，我大发慈悲陪你这个孤寡老人吃顿饭。”
张鹤之脸上像是立即云开雾散一般，柔柔的一笑，只是，他太儒雅了，表情变化之间转变的都不太大，看上去像个喜怒不言于笑的高人。
“好，你有想吃的么？我让厨房去做。”
肖宇笙又是摆摆手“你让厨房做的什么就吃什么，哪那么多事儿，厨师不要休息的啊，做你厨师还真累。”
张鹤之似是有点委屈的噤了声，微微抿嘴不再接话。
肖宇笙心里小小的咯噔一下，不是他话说中了，伤害了这家伙的心了吧。
他不自觉清清嗓，语气放柔和许多，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闲聊样子说道：“不过也是，毕竟拿那么多工资。”
张鹤之微微转身，视线重新回到膝盖上的书上面，轻声问他，
“你看上去憔悴许多，工作很累么？”
肖宇笙双腿往茶几上一放，连鞋都没换，就跟二大爷一样的晃着腿，悠闲回答。
“累啊，怎么着，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怕养我吧你弄穷了，非得送我出去留学，然后再让我自己找份工作，好不拖累你。”
张鹤之在那边翻书的手一顿，眉头微皱。
“我不是那个……”
“诶行了行了，别啰嗦了，破事儿不想提，喏，你的夜宵来了。”
张鹤之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金管家拎着装有四个盘子的托盘架，一手一个，总共八个盘子走了过来。
张鹤之眼睛里立马像是装满了小星星，只不过，那也是万般柔和的小星星。
几乎在看到金管家的那一刹那，他的视线就没从他手里的托盘架上移开过。
肖宇笙暗自看了口气，然后在看到金管家一一摆到桌上的各种馅料各种口味的八盘儿，嗯……汤圆上之后，他虽然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是顺口问了出去——“这些你都要吃？”
张鹤之拿起一个白底儿青花的瓷勺，在其中一个大碗里轻轻捞起一个放到嘴边，轻轻呼气吹了吹。
“嗯。”
接着把吹的凉下一些的汤圆往肖宇笙嘴边一送，微笑说——“橙子味儿的，酸酸甜甜，很好吃的。”
肖宇笙：……
“额，哦。”
肖宇笙边张大嘴一口咬着勺子把汤圆吞下去，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就喂你吃了个汤圆，你就心跳不停，是不是二？
张鹤之看着眼前腮帮子动啊动像个仓鼠一样的肖宇笙，突然想捏捏他的脸，不过怕打扰他吃东西呛着他也就作罢。
肖宇笙边看了一眼在一旁静静吃汤圆和给自己凉汤圆的张鹤之，突然说到——
“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张鹤之歪头看他，“嗯？”
肖宇笙看着那双明明山明水净好看到飞起却被他生生睁的傻傻的眼睛，顿了顿，手指隔着口袋摸着里面照片的轮廓，摩挲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先吃东西，待会再问你。”
张鹤之点点头，连个“好”字都没给他，直接低头又塞了个白白嫩嫩的汤圆进自己嘴里。
这顿夜宵一直吃到了凌晨三点多，肖宇笙洗完澡边擦着湿哒哒的头发边踩着满是水的拖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瞥了一眼床上的一个黄色牛皮纸袋，擦头发的手一松沾着水的白色毛巾就落在了他肩头上。
他拿起牛皮纸袋，拆了开来。
里面是今天监控上放大的截图。
他看着不是很清楚的照片上，模糊的黑色指甲，又进入了沉思般的沉默。
他在第一眼关注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脑子里的画面一秒都没到就形成了。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张鹤之的时候，他的指尖，也是十个又长又尖的黑色指甲，沾着红色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