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她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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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说的话却很奇怪,因此每次季逢殃总是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次数多了,竟然连对方为何知道她的名字都忘了问。
或许她也不知道,每当道士如此说的时候,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变得晶亮,第一次带上了几丝希冀与心动。
然而她听嬷嬷说,这些道士总是神神鬼鬼的,装腔作势。
“运气好的话还能唬住几个傻子,还不是为了几个钱!”花嬷嬷嗤之以鼻,扶着她中年发福的腰身一步一步扭进百花楼。“什么破花,你种了五年了都没开花,还不死心?”
可是他也不太像是装腔作势,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然不是啊傻姑娘,这道士周身一圈柔和的虹光道气,想必是修行了多年,假以时日,得道登仙怕也是不在话下。谢宴心中暗叹。
逢殃是把话吞了回去,急匆匆给自己的小花盆浇了几勺水,疾步跟了上去,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男人嘛,接近女人无非就为了两样东西。”花嬷嬷懒懒地抚着涂满丹寇的手指,斜眼瞥了她已经渐渐长开的侧脸,“不是财就是色,不要看穿得一身正气,人模狗样,脱了衣服谁知道是不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呢!想想你娘,什么山盟海誓矢志不渝,到头来不过就是满嘴胡话,逢殃,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
许是那道长从谁那里听说了她的名字吧……逢殃的头更低了,之前无意间道士在她心里激起的涟漪终是归于平静。
花嬷嬷估计是戳中她的伤心事,也放软了语气:“你啊,别学你娘,就好好听嬷嬷的话,等到了金子赚够的时候,嬷嬷我做媒,给你寻个老实人家就嫁了,也免得我百年之后,你继续颠沛流离。”
金子会有赚够的时候吗?她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一片平静。
“至于现在,手脚利索点,好好干活,去,把今晨新采的花瓣给拂风姑娘送去,仔细着点,还带着露水呢。”
拂风……逢殃的手不觉握紧片刻,低低地应了句:“……是。”
邺城四美,风花雪月,一笑倾城,艳绝天下。
邺城四美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谢宴似乎还见过其中的三位,只不过百花楼的花魁——拂风乃是四美之首,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为了见她一面,谢宴自认没有这份殊荣。自从百花楼大火之后便不知所踪,后来人们提起她的时候也不过扼腕感叹下美人香消云陨的悲凉与她所留下的“簪花带酒”的美谈。
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究竟生得如何,谢宴提起精神。
在花嬷嬷的碎碎念下,逢殃一直觉得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直到她第一次见到持着一把团扇,浅浅对她笑着的拂风,一双秋水剪瞳,眼尾弯弯,仿佛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妩媚近妖。
但是这样的可人,对谁都言笑晏晏,仿若拂面春风,却唯独对她例外。
“你这野种怎么还在这里凭空污人眼珠?”一见到她,拂风果然大发雷霆,扬起手打翻了逢殃手中的花篮。
阳春三月,明明是回暖的日子,但是被花瓣雨淋了一身的逢殃却感到一阵发寒,忍不住瑟瑟发抖。
大概是花瓣上的露水太重了。她无辜又委屈地想。
“滚出去!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挖出你的眼睛!”拂风恶狠狠道,美丽动人的脸扭曲地有些怖人。
目睹了全过程的谢宴不由地对这小丫头有些同情,连带着拂风那姣好的面容都有些看不过眼。
“哎呀,我的姑奶奶哟,别跟这小贱蹄子一般见识。”花嬷嬷姗姗来迟,一手摇着小团扇一手拍着拂风的肩头,好声好气地哄着,“动这么大的气容易伤了身啊。”
转头望见逢殃还不知死活地杵在原地,不耐烦道:“还不去后院劈柴?杵着等着吃晚饭?”
逢殃慌乱点点头,埋头跑了出去。
跑的远了,还听到花嬷嬷在劝拂风消消气,等着晚上要见将军大人。
“我觉得她恨我。”逢殃说这话的时候,抱着双腿,眼神却很平静。
她身边的盲眼道长似乎也不会安慰人,默默地在她手上塞了小半块桃花糕。
西街角的桃花糕,清新绵软,入口即化,此刻被油纸包裹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听说我娘以前抢了她的老相好,然后那人成了我爹之后又另娶他人,娘郁郁而终,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把气都撒在刚出生的我身上,哈哈,就像我之前看过的某个话本里的故事。”逢殃还难得笑了笑。
“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强颜欢笑。”盲眼道长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掌心的温热直达心底。
“所以你是不是又要我跟你走?聘者为妻奔为妾,我爹一穷二白的时候,也让我娘和他走,但是等他飞黄腾达的时候,他就八抬大轿娶了别人。爱上这么个薄辛的人,我一点都不恨拂风,甚至有点可怜她。”逢殃像个发怒的小刺猬突然窜起,反手把因为激动而捏碎的桂花糕渣子都丢到了道士的青衫上。“花嬷嬷说的一点没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谢宴:“……”
“我不会跟你走的。”季逢殃不知道第几次开口拒绝。“非亲非故,非师非友,为什么要抛弃现在,去和陌生人地赌一场未知?”
木讷的道长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辩解也没说出来。
撩起袖子,手臂上是斑驳的新伤复旧伤,条条触目惊心,但逢殃毫不在意,一手操起笨重的斧头,一手拾起粗圆的木桩,哪怕突兀的木刺磨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还要继续种我的花呢——”
眼角余光瞥到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小半块被干净油纸包裹着的桃花糕,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而面前所有圆滚滚的柴木早已劈好,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个小山丘。
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漏出来。
没什么人对她好,也没什么人愿意听她说话。
她恐怕是太缺关爱了,哪怕是陌生道人偶尔的示好,都能得她肺腑之言。
而这个道士,莫名地闯入她黯淡无光的生活,一次次要带她走出泥淖的承诺,让她沉沦,更让她控制不住地……害怕。
害怕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