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赤霄
    四方之境，南天彤云万里，云层之上，八角飞檐，重檐叠顶，乃是千年梧桐木建造的南天朱雀神殿。
    朱雀神殿之内，一袭红衣鲜妍的男子一手支着太阳穴，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斜靠在神座之上。朱红雕梁画柱，赤红霓裳翻飞，烛火明明灭灭，将男子的身影映在神殿巍峨肃穆的背影墙上，红衣男子蓦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红白色异瞳来。
    “孔雀绛云恳请凤玄神尊念在绛云曾兢兢业业镇守朱雀神殿，收下这个孩子！”绛红纱衣的女子，匍匐跪在朱雀神殿之外，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婴儿离开女子的庇护，被安放在一旁，既不哭也不闹，只那一双眼睛轻轻的闭着，像是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
    神座上的男子凤眸微阖，那双异色的眸子瞬间就化作了一双赤红色眼睛来。凤玄微微直起身子，立刻有一红衣侍女迎了过来。
    红衣侍女匍匐在凤玄脚边，弯着身子，双手向上举起的托盘上放着孔雀神的翎羽。
    凤玄瞧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走向了朱雀神殿外。
    “千年之前，神魔大战胶着之际，你弃我神族之名，随魔族而去，如今却要我念在你往日功绩，帮你养育这为天地所不容的神魔之子？”凤玄站在九十九阶高台的尽头，未曾看向跪在底下的绛云一眼。
    “绛云自问不敢居功自傲，但魔族与我神农氏系出同源，若是炎帝尚在，定不愿看见这小小婴孩，还未曾见识这世界之美好，便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赐以死罪。”孔雀神绛云只口不提当年叛离神族之事，她曾在朱雀神殿伺候千余年，深知凤玄神尊秉性，极端的自闭自傲，除了几个上古神明几乎不与任何神仙往来，其任性程度，当年连炎帝也是要头疼一番。
    若是此次搬出炎帝之名也不能让凤玄有所动容……
    绛云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眼，那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合该有此一劫。
    凤玄的眼神低低的略过绛云身旁放着的婴儿，那婴儿不哭不闹的躺在地上，隔着九十九阶天阶，凤玄也能感受到那个婴儿身上所散发出的魔息。
    这样浓烈的魔息，若是放在其他神宫，恐怕早就被拖出去施以天雷之刑，魂飞魄散了。
    凤玄看着，脑海中忽然想起他还是一只小凤鸟的时候，刚破蛋而出就将方圆万里的山林燃了个干净。
    那时候他因为无法克制体内的涅槃之火，而被轩辕氏族的部众一路驱逐，是神农大神将受重伤的凤玄带回了姜水，纳入神农氏，否则他早就死在了那个神力相嗜的世代，更不用说之后炼化涅槃神火，成就不死之身，坐掌南方七宿，入主朱雀神宫了。
    凤玄神思微漾，从天阶之上，迈下一步。
    强大的神力压迫瞬间逼近，随着凤玄一步一步的迫近，绛云将身体匍匐的更低了。
    “你说，他还未曾见识这世界之美好？”凤玄的脚步停在绛云身前高一级的台阶之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绛云，一抬脚，用脚尖点起了绛云几乎贴在地面上的额头。
    绛云惶恐的抬起头来，目光低垂，落在凤玄赤脚踏出的脚面上，不敢有丝毫的上移。
    凤玄看着绛云微微发颤的身子，忽然觉得有些倦怠，他指尖一点，将绛云身旁放着的婴儿升到半空，然后直立起来，与自己对面而视。
    “求凤玄神尊开恩，绕小儿不死。”跪趴在地上的孔雀神绛云忽然挣扎起了瑟瑟发抖的身子，她上前一步，不顾尊卑的捧住凤玄的脚尖，哀求道。
    凤玄眉头微蹙，身体轻飘飘的飞起，往后移开一个台阶，绛云扑空在地。
    而那个因着凤玄之力，漂浮在半空中的婴儿，因为凤玄的动作，在空中无端晃悠了两下，摇摇欲坠。
    绛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就连一直跟在凤玄身旁的侍女们不由得为那个婴儿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即便这些新晋的神仙凡心为褪，他们也只是暗暗地在心里为婴儿撑了口气，就连曾经的孔雀神绛云自己，也不敢强行为这个婴儿出头。
    凤玄赤足漂浮在白玉阶之上，抬手，朝着那个摇摇晃晃的婴儿虚虚一指。
    那个婴儿便笔直的朝着凤玄飞了过去。
    自上次涅槃之后，凤玄就变得异常的懒怠，如今这般，为了一个婴儿出手，尚且还是第一次。
    绛云跪在白玉阶上，为悬在空中的婴儿提心吊胆。
    这是一个和神界婴儿看起来毫无差别的孩子，如果不是他身上难以掩盖的魔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娃娃是一个为天地所不容的神魔混血。
    凤玄好奇的盯着婴儿尚未长开的眉眼瞧了又瞧。
    婴儿，就在这时候，蓦地睁开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淡金色的，如兽一般的眸子。
    凤玄望着那双眼睛，整个人犹如回到了他还未曾修炼出仙身的时候来。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只会喷火的小凤鸟，被神农大神从轩辕氏族救下之后，就一直跟在神农大神的身边。
    神农大神是一个仁爱而宽厚的神明，他总是怀着一颗宽宏的心对待万事万物。在神农大神的眼中，众生平等，他会帮受伤的小兽包扎，却不会帮小兽赶走正在追逐他的饥饿的猛兽。
    生存是每个有生命的物种都应当享有的权利。
    那是一个七月流火的季节，天刚下过一场冷雨，金乌乖乖的在天上值勤，懒懒的照耀着大地。凤玄落在梧桐枝上，展开晾晒自己沾湿的羽毛。
    一只花斑毒蛇，吐着信子，沿着茂密的丛林，游向凤玄。
    对面的雀鸟看着凤玄，激动地在枝桠间欢快的跳跃着。
    凤玄想起了神农大神说过的，百鸟朝凤。
    凤玄半眯起眼睛，感受着金乌的光芒暖暖的洒在赤色的羽毛上。凤玄抖了抖翅膀，将半干的尾翼打开。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附近树上的鸟雀顿时四散而去。
    凤玄被打扰了兴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双淡金色的瞳孔。
    那条巨大的花斑毒蛇，正吐着信子，张口朝着凤玄飞扑过来。
    凤玄眨了眨眼睛，如潮般的思绪顿时如关了闸门的洪水，全都收了起来。他再一次看向婴儿的时候。那个有着淡金色瞳孔的婴儿忽而把头扭到了一旁，拒绝再一次同凤玄对视。
    许是活的时间太久，无聊惯了，凤玄竟然对这样一个婴儿出了些许兴致来。
    凤玄指尖一点，那婴儿便从悬在半空中，径直的飞到了自己的面前。
    “求凤玄神尊手下留情！”绛云忽然深深地跪倒在地上，额头抢地，声音掷地有声。
    凤玄收回探出去的手指，心底刚升起的那一点兴致，就这么咻的一瞬即逝。
    “我未曾想过对他下手。”凤玄并不明白，为什么绛云会这么害怕他会对这个婴儿不利：“你若是担心我会杀他，又为何将他带到我这里？”
    “绛云别无选择……”孔雀神绛云匍匐在地，压抑了许久的呜咽之声低低的传了出来：“魔尊已经身陨，魔界动荡难安，神魔势不两立，除了朱雀神殿，绛云再想不出其他的出去了。”
    “他身上魔息如此纯正，即便你带他来我朱雀神宫，我也未必能帮你保下他。”凤玄如实说道。
    绛云听完凤玄的话，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她直起身体，抬头仰视这凤玄，喜道：“只要凤玄神尊肯收下他，绛云自有办法封印他体内魔息。”
    那婴儿睁着一双淡金色眸子，眼珠骨碌骨碌的打着转，像是在听凤玄和绛云的对话。在绛云说出有办法封印自己体内魔息的时候，凤玄明显感觉到了那个婴儿眼神一瞬间的凝滞。
    待凤玄要细辩之时，那婴儿却又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答应你，收留他。”凤玄的眼睛从婴儿的身上移开，他看向曾经高贵的孔雀神绛云，道：“但是待他百岁之后，无论他是选择修仙还是成魔，朱雀神宫都将不再留他。”
    能得到凤玄的亲口允诺，绛云喜极而泣，她再三叩拜，然后起身将婴儿再一次抱进怀中。
    “我这样，也算得上是不辱使命吧。”绛云伸手逗弄了孩子的脸颊一下。
    那婴儿闭起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直愣愣的看向绛云。
    绛云望着婴儿尚不明朗的五官，蓦地绽开了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来：“我多想你能一直这么看着我。”
    绛云笑着，唇边却渐渐有鲜血涌了出来。
    婴儿盯着绛云忽然泛红的嘴角，那双淡金色的眸子痛苦的眨了一下。
    鲜血从绛云划破的手腕狂涌而出，一滴滴的落进了婴儿墨色的襁褓里。
    “他还没有起名字。”绛云松开手，将那一团被血雾包围的送入半空：“凤玄神尊，可否为他赐名？”
    凤玄抬眼看过去，那团血雾将半个南天都染成了赤红色。
    “就叫赤霄吧。”凤玄道。
    绛云托着血雾的动作缓了缓，等那团血雾被融尽，绛云收起手，将赤霄推向了凤玄的面前。
    凤玄往后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凤玄身旁的婴勺，立刻会意，接过了尚在襁褓中的赤霄。
    “绛云谢过凤玄神尊。”绛云站在白玉阶上，对着玉阶之上的凤玄，盈盈一拜，然后一声嘶鸣，化作一只白羽孔雀飞身而起，绕着凤玄盘桓三匝之后燃做一团火焰，眨眼间便消散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曾经执掌半个南天朱雀神宫，身份无比尊荣的孔雀神绛云，神陨。其神魔之子以赤霄之名，入朱雀神宫，受凤玄神尊庇佑。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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