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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澈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那里仅有黑白灰三色,刻板简洁得如同强迫症患者。在国外的这些年,他学会了整理杂物,学会了忘记崇百川。但就和所有的恶习一样,戒烟的人会突然回忆起尼古丁穿过肺叶时的朦胧,他也会偶尔将物品乱扔一气,也会偶尔想起崇百川。
    这属于一种肢体记忆,肺叶上有过尼古丁的痕迹,身边有过崇百川的体温。崇百川身上有挥之不去的檀香气味,那种味道多年后他仍然会想起,不是因为思念崇百川,而是单纯的对这种气味上瘾。
    而世界并非为他一人而生,在他高居市中心21层办公楼的律师事务所与郭渊“深渊”的地下室之间,芸芸众生都生如野兽,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贪婪地扩张领土,占有财富。
    乔老坐在车内,等郭渊将崇百川送回小阁楼。郭渊很快返回,目光还集中在那一方小小窗口昏黄的灯光上,乔老点上一支烟,将烟盒递给郭渊,郭渊犹豫了一下,然后抽出一根,却没有点上,只在食指与拇指间来回搓动,乔老“咔”一声咬碎爆珠:“崇家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郭渊目光凝了一下,夜色极黑,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他没有说话,等乔老继续说下去,乔老连抽两口,语气凝重:“崇家这小子很久之前就被催眠过,他的那部分记忆……”乔老用食指关节叩击自己的额头:“被人为遗忘了。”
    郭渊一下子捏爆了爆珠,语调奇异地上扬:“人为?”
    乔老点点头,语气复杂:“要不然他怎么会两次从催眠中醒来?两次他都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他可以记住那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是只能模模糊糊把凶杀案本身说个大概!”
    乔老按灭了烟,和郭渊一起看着那个昏黄的窗口:“崇家案子的水很深,你还要趟吗?”
    “趟。”郭渊说。
    “除去逢爷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郭渊说,他指指自己的心窝:“逢爷的事情,我郭渊是要对得起弟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郭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乔老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年轻时的逢爷,踌躇满志,年轻气盛。“崇家的案子,我郭渊是要对得起崇百川。”
    乔老的胸膛里似乎也点了一把烈火,老去的躯干里被塞入一个跳动的灵魂,充满了江湖义气,爱恨情仇,还有他缄默了许久也不敢提的东西——“道”。
    大道无形,浩然无极。乔老也不奢求一个能拯救众生的大道,只想要一个值得让他跟随的道。他在很多年前追随逢爷的“道”,十五年前失去了这个“道”,今天意外地在这个郭渊后生身上找到了逢爷的影子,其光芒让乔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他打开车门下车:“你这段时间看紧崇百川,说不定他会想起什么,过一段时间再催眠一次试试。”
    郭渊跟下车,要将乔老送到临时住所。乔老摆了摆手:“用不着,我去你的‘深渊’,他们都在那里吧?”
    郭渊一直目送乔老的背影进入“深渊”,才如梦方醒般猛地转身,冲上阁楼,崇百川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擦干,睡衣柔顺地贴在身上,肩背处被发尾的水滴沾湿。郭渊从抽屉里翻出药品、纱布、剪刀,崇百川看上去很疲倦:“没事,不用管它。”
    郭渊只冷笑了一声,崇百川只好闭上嘴,坐在床上伸出手腕,郭渊剪开旧纱布,看到那两条伤口高高肿起,触目惊心,郭渊不免恼火:“我操你啊崇百川。”
    崇百川用另一只手挡住脸,“扑通”一下倒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郭渊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崇百川在哭,咸涩的潮湿感藤蔓一样攀上心头,郭渊这个奔四的老男人曾在血流成河中冷静从容,却在这种隐忍的感情里手足无措。郭渊不敢看他,手上的动作却被无限地放慢,放轻,最后扎好绷带,郭渊忐忑地回头,才发现崇百川已经睡着了。
    郭渊这才敢仔细地打量崇百川。崇百川面色苍白,嘴唇仅剩了点淡淡的白色,腮上还挂着泪痕,遮住脸的那只手掌心向外,半握不握,郭渊从他指缝里窥见一道伤疤,三条掌纹无一幸免。郭渊尝尝怀疑崇百川终有一日握不住笔,一个靠手吃饭的人却不善待自己的手,郭渊给他盖上被子,又想把他的胳膊放到被子里,刚碰到崇百川的手腕,崇百川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郭渊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透着惶惶不安。郭渊慌乱地移开视线,低声道:“你睡吧。”
    “郭哥。”崇百川喊了他一声,便没了下文,郭渊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忘记他们是如何走到一处,又将去向何方。假装世界初生时就是这样,两人间的距离相近得让郭渊能看清崇百川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呼吸交融,好像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咚咚”,“咚咚”。
    一个生命应当是渴望另一个生命的温暖的,尤其是这样的两个人。郭渊分不清这强烈的心跳声来自于谁,又或者是否是两人胸膛里那个重要的肉块在感性的驱使下所产生的机械共鸣。郭渊两手撑在崇百川身体两侧,这个姿势太过于暧昧,带着强烈的保护感和圈占欲。崇百川面对这样一份赤裸坦诚的情感却默默哑然,只能停留在原地,在路口前交出自己的选择权,等待道路选择自己。
    一个人最深刻的伤痕是会缚住一个人一生的,崇百川看着郭渊,体会到深深的无力感,他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郭哥。”
    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这个称呼就悬在半空,模糊不清地在昏黄的灯光下发芽生长。郭渊缓慢地弯曲手臂,臂上肌肉绷成起伏的曲线,两人的距离被他单方面地拉近。崇百川被囚禁在郭渊的臂弯和床铺狭小的空隙之间,无处可逃,无处可退。郭渊停顿了一下,又去看崇百川的眼睛。郭渊看见自己在他眼里更为清晰,郭渊莫名其妙地反复在回忆中确认:两人都没有喝酒。
    崇百川没有阻止郭渊继续靠近,大概内心深处的缺口确实需要一个人的血肉来弥补。爱是幻觉也是真是,是混沌世界中,自相矛盾,针锋相对的存在,与晨曦和夕阳同根同源。郭渊的唇轻如鸿毛地在崇百川唇上贴了一下,就飞快地别过脸,最后一把抱住崇百川,将脸埋在崇百川的肩窝处深呼吸,冷涩的气味安抚了郭渊躁动又鼓动其沸腾。郭渊一咬舌头,一甩手站起来,远远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有些气愤:
    “靠!老子不趁人之危!”
    

    作者闲话:

    嘤嘤嘤我也想要郭哥亲亲——(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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