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八十章 五云楼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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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一说得委婉又不容推脱,目聚精光,不动声色又满怀期待的望着南宫墨。
    南宫墨不看他,继续慢条斯理喝着续杯的酒,根本就没有想同他对话的意思。
    炎一就那样坐在那里,自己寂寞的等着南宫墨发话,南宫墨就偏不接他的话。
    沉寂,尴尬,漠然,理智,还有南宫墨惯常表现出来的桀骜不驯,一轮僵持战过后,南宫墨喝完了他自己面前杯子中的酒,又给我斟了一杯:“娘子,你昨儿瞧上眼的那件首饰叫甚么来着?”
    首饰?甚么首饰?又是临时挖的坑!
    我顺着他给的台阶一路胡扯演下去道:“南北朝时期出土的汉白玉扳指。”
    南宫墨演技秀过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汉白玉扳指?娘子你是怎么想得?扳指是男子才会戴的首饰,你一个女子买个扳指回来做甚么?”
    我继续装撒娇的道:“谁说扳指一定是男子戴的了,我喜欢有甚么不可以。”
    南宫墨放下手上酒杯,扬起一抹风度翩翩的浅笑继续演:“需要多少钱?”
    我分着神淡然的瞧了炎一一眼道:“那掌柜的说,要八千两银子才可以卖,少一分都不成,不过我不识货,等哪日你闲了,还要你陪我过去瞧一瞧才行。”
    南宫墨的演技我真的不敢媲美,他当着炎一的面一把抓过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压上他莹润的薄唇,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白檀香气:“不用瞧了,娘子你瞧上就可以了,你夫君我可没空去管这些事,反正又不值几个钱,只要你喜欢自己去买回来就好了,不用我出面。”
    我真的觉得,南宫墨这动作是故意摆给炎一瞧得,话也是故意说给炎一听得。
    炎一坐在他的旁边,审时度势了一会,重又挂上出家老衲勘破俗世的大度微笑道:“区区一个扳指又能贵到甚么地方,便是南北朝留下来的古物也还是件商品,只要是个商品便是有钱就可以买卖,这礼物就权当是老衲提前敬送给薛掌门的新婚贺礼了!”
    南宫墨伸出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头摇了摇:“大师不必多礼,这点小玩意小爷我还买得起,真要送就送点能叫我娘子瞧得上眼的,价值连城的贺礼好了。你也清楚,她们女子的胃口都是很奇特很刁钻的,就像选男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南宫墨同我对视一眼,这道理我岂会不懂,会意的点头:“没错。”
    炎一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挪动一下,我抓了这机会继续道:“大师,今儿晚上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明挑了方壶胜境的事,那我也同你明挑我的要求。”
    炎一的面色看起来有些为难:“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继续乘胜追击:“我的要求很简单,咱们两派来做个交易,我夫君做见证,谁爽约谁不仁义流年大不顺,我的门派要拿到今年灵溪大会的招式第一和综合排名第一,相应的我这边也会给你一些补偿的好处,钱,财,物,人,大师想要甚么,只要我能拿出手,只要我这里有,大师随便开条件。”
    我晓得,炎一他不会要我的钱,因为他们少林不缺钱,他也不缺钱,他也不会问我要人或者要物,因为我的手里没有他能够瞧得上眼的东西,他会要的就只有我手中的秘笈,他对我手中的秘笈已经想要的快要发疯。
    炎一瞧着我的眼神,就像我在集云堂的地道里曾经见过的那样子,有些饥渴又有些焦躁不安,还染上了一层很浓厚的情欲色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里,有些按耐不住的搓着手掌道:“薛掌门此话当真?老衲无欲无求,只要见识一下薛掌门手中的绝世秘笈便满心足矣。”
    我的推断一点都没错,终于还是谈到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了:“今年大赛我一定要拿到第一,大师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事成后秘笈我派人双手奉上,如何?”
    “先给秘笈,再拿第一。”
    “第一我拿到手秘笈自然送你,我薛慕藻说话算话绝不骗人。”
    “薛掌门,你这姑娘不厚道啊,老衲不是没有同你交过手,不是不了解你的性子,若老衲把这第一的位置让与了你,你还会痛快交出秘笈吗?恐怕不会吧?你信不过老衲,老衲也信不过你,你没有这样傻,老衲也没有这样傻,要么现在交出秘笈老衲说话算话,要么赛场上拿秘笈来换第一。”
    “大师,秘笈不是不可以现在给你,你若现在想要也没有问题,只是你我同是习武之人,对于武功招式也都清楚,秘笈之所以能被称为秘笈,就是因为它的修炼方法独特,我若是拿不到第一,你就算拿了秘笈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你不懂其中的修炼方法,到那时还不是颜飞卿手边的一张废纸,谁又奈何的了谁呢?我若拿了第一,不但秘笈送你,还可以亲自把修炼方法教给你,岂不是两全其美,岂不是更稳妥。”
    这些话都是南宫墨教我说得,说到最后我自己都有些不能置信。
    炎一是个老狐狸,我不晓得他会不会顺着我的思路上我的当。
    我们做了两套方案,今儿晚上带来的是《空凝眸——跃步回斩剑》,这套剑法我已经修练过,与其他几套剑法相比只能守不擅攻杀伤力很弱,实战性也最差,而且我手中的几本心法同它之间基本没有交集,若今儿晚上骗不过去,我就只能忍痛割爱把这本送给炎一,反正只有剑法没有配套的心法,就凭炎一的纯阳刚内力也练不出个花来,如果今儿晚上这一关能够顶得过,南宫墨会临时掉包,从藏书阁里抽一本出来替换我的剑谱。
    炎一有些霸道的盯着我,我也有些破釜沉舟的盯着他,气势上互不相让。
    南宫墨以前经常说我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不适合搞谈判,如今炎一坐在我的面前同我讨价还价搞谈判,我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盯我的时间一长,我便有些记起了当日的灭门惨案,有些记起了三哥死得忒不体面,窝火的情绪开始上炎,十分想拔出我的东瀛仕上研来痛快给他一刀。
    炎一盯着我,那张丑陋的老脸上一点一点漾起笑意,笑容十分古怪:“好,老衲就按照薛掌门说得规矩来,今年的第一是泰山派的,事成之后老衲要拿到薛掌门手中的秘笈和修炼的方法,如此一来薛掌门可满意了?”
    我不让强:“不只是第一,招式第一和综合排名第一都是我的。”
    “没问题,薛掌门是南宫公子的娘子,南宫公子的面子老衲总还是要给的。”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晓得接下来等待我的会是甚么,但是现在我不但保住了我的秘笈还保住了我想要的第一,炎一盯着我的眼神令我浑身不自在,借口屋子里太热要出去透气,一个人溜出来,灯火昏暗,在三楼的拐角处我遇到了华山派纪掌门家的纪铉路。
    我还在箫城的时候曾经收到他写给我的一封信,只不过时隔多年,我已经基本不怎么认得他,只是隐约有个印象,他叫住我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客栈掌柜的亲戚,又或者是个来要饭的,他的脸孔和周身的感觉都令我觉得陌生,可又说不上是哪里陌生,我跟着三哥认得他的时候,他好像还不是现在这样子,也没有这样孱弱,但现在看起来,整个人就是个惶惶不可终日的瘾君子,还带着流气。
    他半隐在长廊的阴暗处,依靠在身后一根贯通了整个酒楼结构的木柱上,声音极其微弱的叫了我一声:“是慕藻吗?”
    我那时还沉浸在对炎一的恶心中,心烦气躁的转过身没好气的道:“谁啊?”
    他歪着脑袋又微弱的道:“我是纪铉路啊。”
    纪铉路?我很认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我认得的人物谱,锁定了最终的人选才点了点头道:“哦,我记得了,你是纪铉路哥哥,以前你同我三哥是朋友。”
    他拉着自己长衫的前襟,缩着肩膀看着我点一点头,透过两旁房间里散射出的光线,我能看到他的脸上有两条深刻的法令纹,他现如今这样子,有些像三哥以前经常给我讲得话本子里面的巫师。
    我不想同他之间有过多接触:“那个,请问你有事吗?”
    他一步从身边的阴影中跨出来答非所问道:“慕藻,没想到你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还生得这样美,美,真的是很美,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人就是这样,紧张是一种生理上的本能反应,我屏着气后退一步,近距离之下他看起来更加阴郁更加神经质,还有一种扭曲的表情,我又防备性的重复了一句:“你有事吗?”
    他听到我的问话真的便有些神经质,神经质的扭曲着嘴巴笑起来:“你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啊,一样爱说傻话。我找你当然是有事的,我就是有事才要来找你啊,我是来跟你提亲的,我们华山派愿意助你振兴门派一臂之力。”
    “甚么?提亲?这个就不用了,我已经有夫君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一直都是直直的,双手也不停的在身前发着抖:“慕藻,你不是一直都想振兴门派吗?我们可以帮你啊,只要你同意跟我成亲,我们都可以帮你,你说,你到底需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你。”
    我想快点结束和他的对话快点离开他,想都没想便随口道:“我振兴门派可需要好大一笔钱呢,你那点钱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有钱啊!我爹的那份,我娘亲的那份,还有我弟弟的那份,都在我的手里,都是我们的啊!”
    我有点疑惑:“为甚么他们的那份都在你的手里?你说得我们是指谁啊?”
    “他们都想跟我抢东西,所以我把他们都杀掉了,我们就是我们啊。”
    “你把他们都杀掉了?可是你写给我的信里并没说你娘亲在跟你抢东西啊!”
    他瞧我的眼神更加发直了,我的脊背上嗖的一下子爬满了惊心的凉气。
    他还是那样,直直的盯着我身后某个地方,有点魔怔又有点心理变态。
    我大着胆子在他的眼前晃了下手指,没反应,又晃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就在我距离他很近的时候,突然之间他飞快的冲我笑起来,笑容有些憨还有些神经兮兮的疯狂状:“慕藻啊慕藻,你现在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人,我只有把你搞到手才可以彰显出自己的身份,来来来,你快点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又往后退了两步:“你发疯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为甚么要杀人啊?”
    他的双手还在身前不停的发抖,因为神经的剧烈抽搐而变得有些畸形。
    我瞧着他那样子再一次感到害怕,身后是长廊上的护栏,他若再前进一步我就只有从这里跳下去,我不想同个神经质的变态交手,我宁可现在就主动跳下去。
    瞧了眼身后楼层的高度,目测是跳一层,剩余的两层可以顺着柱子爬下去。
    以前害怕的时候会在心底叫三哥,现在害怕的时候会在心底叫南宫墨。
    纪铉路像个直挺挺的僵尸,伸直着两条胳膊,一步一摇晃的走过来。
    南宫墨,南宫墨,南宫墨,你是不是去死掉!你到底干嘛去了啊!
    纪铉路离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我能闻到他发臭的呼吸的气味。
    想也没想紧紧闭起眼睛,预备倒数三下之后便跳下去,一,二,下一秒,纪铉路像个发条失灵的玩偶,张大着嘴巴直挺挺倒在我身旁的护栏上,噔,咚,顺着护栏上带着弧度的扶手掉落下去。
    南宫墨一手撑着护栏扶手探头瞧:“这人怎么这样不经摔,已经掉下去了!”
    我看着他月白色的身影有些想抽他两个大嘴巴:“南宫墨!我以为你去死掉呢!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被僵尸掐死掉你才来!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他抓着我的肩膀,转左转右各瞧了一遍才道:“娘子,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怎么还没有被掐死啊?看来你夫君我还是来得有些早了,下一回再晚几分钟。”
    我自下而下抡起一拳,朝着他的小腹打过去,拳头明明半路上被他截了下来,他却仍然佯装受伤的哀声道:“好痛。”
    “你是不是希望我早点死掉?我死掉就没人再来烦你了?”
    他笑了笑道:“不敢,我盼着娘子你天天都能没事找事给我多找点麻烦。”
    “你……”
    “我甚么我?我只要一分钟不看着你,你就出来给我找麻烦。”
    “我又给你找甚么麻烦了?”
    南宫墨一把攥住我的下巴,左右摇晃我的脸颊道:“娘子你可以呀,小爷我今儿算是搞明白了,难怪人家都叫你妖孽!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你的本事了,你说你就出来透个气的时间还在勾引人,娘子你本事够大的呀!”
    “你放开我,我没有勾引人,不是你想得那样!”
    “还说没有勾引人?人家都当面跟你提亲了,还说没有勾引人,娘子我看你是真嘴硬,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我没有嘴硬,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先放开我,好疼!”
    他的两根手指一用力,我感觉我的下颌骨都快要被他给捏碎,大步上前唇齿相依,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蹭了蹭道:“这句话,小爷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了,今儿我再说一遍,你是我的娘子,不管你是死掉还是活着,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你最好给我听明白,你最好老实听我的话别跟我耍花样,也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若再发现你有不检点的行为,你就得好好付出代价来补偿我,听明白没有?”
    “南宫墨,你个神经病!”
    “我爱上了你我就是个神经病!”
    “我也再说一遍,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也没有不检点勾引人。”
    “我没有叫你解释,我问你听明白了没有?”
    “你这问题很无聊,我已经回答过许多遍了,我拒绝回答。”
    “你最好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最好行为检点,我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
    “我不喜欢看你这种反抗我的眼神,温柔点。”
    “本姑娘打从出了娘胎,便不晓得甚么叫做温柔,更不晓得温柔二字该如何写,我也不喜欢你来命令我,你少命令我做事!”
    “是吗?可我看你以前看尉迟嘉人的眼神就很温柔。”
    “……”
    南宫墨真是我这一世的冤家,也是我这一世的克星,如果大美人还活着,就算是有人拿把刀架在我的脖颈上,我死也不会选他,他这张脸孔是很英俊,身材体型也是完美的无懈可击,但是他这个不是人的性子,大多数时候都会令我真的消受不起,他这性子说得好听点叫做桀骜不驯,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太过狂妄控制欲极强,但是我现在又离不开他,现在整个世界除了他,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与其离开他去饿死,还不如违背良心呆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回到房间的时候,炎一已经恢复常态,继续端坐着伪装慈祥的老法师。
    我满脑袋里都是纪铉路刚刚说过的话,甚么叫他把他们都杀掉了,既然他们都死掉了,那他说得我们又是指谁,他给我写过的那封信上说,他的娘亲曾经被下过降头,那降头又是甚么东西。
    我只能说对于他的情况我不得而知,我不晓得下过将头是个甚么样子,我也不想晓得下过降头是个甚么样子,但是他今儿晚上这样子明显不正常,明显应该是发了疯,刚刚南宫墨把他从楼上掀了下去,不晓得他这会子是不是已经死掉,若还没有死掉我是不是可以再问问他,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甚么事。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竟然有种很想重回现场去一趟的念头。
    大抵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只要犯过罪就会想要再回那里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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