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七十七章 临风晚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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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哥闻声抬头,一连串小碎步跑过去,点头哈腰道:“掌柜的您回来了!”
    那蓝衣的大汉铜声铁气:“各位女侠少侠,再过几日灵溪大会便要开场了,届时还请各位女侠少侠在台上一展拳脚,犯不上现下放着没几日可以过的好日子不过,整日里寻衅滋事群架斗殴!我这五云楼虽然店面小,可也有我自己的规矩,谁敢撒野可别怪我徐某人的拳头不认人!”说罢转身一指那两个小混混又道“你们俩谁敢再放肆,就从我这五云楼里横着滚出去!”
    其中一个小混混吓得口齿已经不再伶俐,哆嗦着双手掏出请柬哑着嗓子道:“掌,掌柜的,我们,我们有请柬,您瞧。。。。。。”
    那大汉不买他哼哼唧唧求饶的账,粗嘎大拳伸出,探手握紧他的肩膀道:“我徐某人素来只认得钱和规矩!你这请柬我还是代南宫公子收回去吧!”言毕嚓嚓两声,那请柬便成了秋后的落叶,纸屑碎片飘飘摇摇落下来。
    那小混混呆立半晌,木然瞧着刚刚还是完好如初的请柬欲哭无泪,另一人慌不择路猛拉他的手臂道:“愣着做甚么!走啊!”说着偷眼去瞧那蓝衣大汉“那个,掌柜的,我们,我们兄弟这就走,啊不,是滚,滚出去,滚出去!”
    那大汉好似根本没瞧见在座的南宫墨,噔噔几步穿过侧门进了后堂,一场闹剧在暴力镇压中急速收场,武当的两男一女也重又坐下继续低调吃菜,屋子里众宾客嬉笑怒骂一通也都慢慢恢复常态,先前兴致勃勃的讨论声再一次此起彼伏。
    杜枫从南宫墨的身后探头过来,莫名喜感的脸上带了莫名喜感的笑容,两个人大庭广众交头接耳,杜枫垂了脑袋说得低声,南宫墨听得面无表情嗯嗯两声,我其实并没听清杜枫说得是甚么,但我面对南宫墨的时候素来有智商,而且第六感也会跟着见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杜枫说得话必须与我有关。
    因我们这一桌坐的位置有些偏僻,隔了武当那一桌的距离也比较远,杜枫说完之后很自然太高声音问了句你觉得呢,于是南宫墨抬起头,向着他们那一桌的方向抬起下巴使眼色,嘀嘀咕咕好久的结果只是使个眼色,杜枫会意点头。
    晚饭后我在房门前问南宫墨:“杜枫刚跟你嘀咕甚么了?”
    南宫墨吃饱喝足,看起来俊美无双飘逸倾城,站得有些灵动:“刚武当那三个人是杜枫走后敬德新招进来的,他们都不认得杜枫,而且能住进灵溪大会指定客栈的人,都是手中有请柬的人,杜枫的意思,他们三个新人不懂江湖规矩最好下手,娘子你的请柬很快就能搞到手了。”
    我眯起眼睛仔细去瞧他的俊美:“他们武当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每个门派的请柬不都是应该发到掌门人的手中,再由掌门人选择参赛弟子的吗?他们连新人也有资格来参加比赛?还是带着请柬来参加比赛?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残光淡烛,南宫墨出指指点我的手背上:“谁有请柬谁没请柬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该操心的是何时集齐六张请柬。我已经叫杜枫盯上他们了,今儿晚上务必探出他们的底细,若他们身上确有请柬,明儿晚上便以你的名义请他们吃个饭,顺便来个请君入瓮。”捉的动作在右手中比的醒目。
    “为何不能直接动手?我一个打他们三个小意思,根本不需要你们出手。”
    “娘子,在灵溪大会开场前你得暂时低调几日,不要一上来就把动静搞得这样大。你晓不晓得现在这里有多少人是冲着你的美貌来的,又有多少人是抱着以打败你为荣的目的来的,还有人目的更直接,就是想把你搞到手彰显身份。你大掌门如今是江湖上一等一炙手可热的人物,你的一举一动时刻有人在监视,能晚一刻揭晓身份就晚一刻揭晓身份,我这样是为了你能多过几天清净日子”
    我无奈撇嘴:“那老规矩?我请他们吃饭是为了编个话本子去偷请柬是吗?”
    南宫墨啧我两声:“他们只要能来咱们就有机会,这不叫偷这叫明抢。”
    “抢完之后呢?他们难道不会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到时我要怎样做?是直接把他们杀掉灭口?还是在灵溪大会结束前找个地方关他们禁闭?”
    南宫公子当然是南宫公子,话锋一转立马扯上大美人:“不需要搞得你说得那么麻烦,简单,直接,粗暴,你手上不是有尉迟嘉人的万花飘香吗,到时直接上花毒,人死掉一了百了还有甚么可担心?”
    别的事可以让步,事关大美人不能让步:“万花飘香?你想让我用万花飘香来解决杀人的问题?南宫墨!你到底安的甚么心!今年大家都晓得万香谷弃权不来参赛,你竟然想叫我用万香谷的花毒?你是故意嫁祸给大美人!你是想让我亲手嫁祸给大美人!你想得美!我明白告诉你我不干!”
    “那你抢了人家的请柬,又怕被人泄露身份,这事你要如何处理?”
    “杀不掉便关紧闭,你们协办方不是有处罚小黑屋吗,总不至于放任自流。”
    “人家没有提前犯规,你却要把人家关小黑屋,这不合适吧?”
    “你们小黑屋不就是用来关人的吗?怎么给我关人就不行了?”
    “小黑屋自然不能关人,这事没得商量,你若当真想关便另找地方。”
    “。。。。。。”我漠然盯了他一眼。
    “娘子,我劝你能省则省,事情就这样定了,先等杜枫的回信,有请柬才会有下一步,没有请柬一切计划都是白费。”
    话语生硬没有转圜,月白长衫上的薄纱折射出冷然的高傲,斯景入眼搅乱心神,我不能否认南宫墨的能力,不能否认他对我死生不计的付出,可我只想急切的逃离他,挣脱他对我精神上的束缚和牵制:“你别想我听你的,也别想我会听你的去害大美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南宫墨看我的眼神挺可怜,脑筋转得比我快:“娘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甚么问题?”
    “你能喝多少酒?”
    “怎么个喝法?”
    “喝醉。”
    “一斤半十五年花雕加三两竹叶青。”
    “多少度?”
    我笃信南宫墨不会轻易放过我:“你要开酒坊让我给你试酒?”
    “我要做到心中有数。”
    “我又不是你花钱买来的窑姐儿,又不需要我去给你陪酒。”
    “谁说不用陪酒,这回娘子你就纡尊降贵去陪酒,把他们灌醉再抢过来。”
    我被他的思路雷的很踏实:“哦?原来伟大的南宫公子的计划是这样的吗?”
    伟大的南宫公子再次眼神乖乖:“不然你以为呢?”
    我望着他再次肝肠寸断,寸断在大美人已死一事上,小心肝碎的哗啦啦。
    我想起来了,若三哥还在我一定选择仰仗三哥过活,若大美人还在着我一定选择守着大美人安顿度日,关键时刻还同我耍心机的一定是南宫墨,我的心一紧:“你的安排我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是吗?就算我说不想去也迟了是吗?”上一秒还雷的肝肠寸断,下一秒便能收放自如笑靥如花,我很佩服自己的演技“酒一口不会少喝,请柬也一定使命必达取回来!”
    南宫墨瘦高笔挺的身形岿然,眉眼间有翩然的柔情,我不晓得他那柔情有几分真有几分假,灯花离烛光影疏暗,他抚着我的脸颊轻笑出声:“娘子真是与众不同,文能摆平我武能定江山,连喝酒都能如此开心,我若早晓得你有这爱好,当初就该天天给你买酒喝。”
    我叹息:“我三哥不是甚么都对你说得吗,这事他难道就没告诉过你?”
    “说是说过,可是我第一次带你回莲华殿的时候沿路买了十几坛酒,你不是还说我是酒鬼,还说自己绝对不会跟我一样吗。”
    “我是说过你是酒鬼,可是我没有说过我不喜欢喝酒啊。我当时的意思是,只有酒鬼才会一下子买十几坛,不是酒鬼谁会买那么多,再说我在箫城第一次见你时就是宿醉了一夜,你没看出来吗?”
    “我没看出来,我那天只看到你眼睛肿着,应该是刚刚哭过。”
    我没接他的话,我不敢接下去,我怕再说下去就会牵连到逸尘的身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我不晓得自己对他是一种甚么样的感情。
    南宫墨瞧我的眼神涣散了一下,然后很低声的道:“娘子,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他甚么,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在你的心里我就一点都不如他?”
    他说得他没有指向性,我不明白,他说得他,是指大美人,还是指逸尘。
    顿了顿又沉着嗓音道:“娘子,我要你晓得,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无论何时我都会同现在一样永远爱你。不管你的心里面有谁,我相信他们谁都不会像我一样对你好。我发誓,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彼岸开荼蘼不负流年。”
    我低头,用力去拧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手指上有斑斑跳跃的火光阴影。
    在经历如此多的人情冷暖之后,若我还会轻信于人,恐怕会小不忍则死很惨,所以不能掉以轻心,这比以暴制暴还要重要,沉吟了一会侧头回避他的话题:“我要叫桐影进来泡茶了,你是要留在这里陪我喝一杯还是要去杜枫那里,随你。”
    南宫墨皱眉,声音不大,却净了许多腥风血雨的争执:“那茶简直难喝死了,麻烦你喝完后点个香,小爷我可不想每天晚上都同情敌睡在一齐。”
    伺机发难的恶作剧堵进喉咙里,我平静的看他转身离去,开始考虑善后问题。
    杀人灭口固然简单,也最直截了当永无后患,可我仍然有些下不了无辜死手。
    若这人是炎一,大抵我会第一时间用最大剂量,保证他死得利索,可这人不是炎一便让我举棋不定,亦下不了灰飞湮灭的决心。
    关禁闭同嫁祸大美人的性质其实一样不现实,关不好祸首或许不如来个嫁祸,于是屏息开始翻梅婴送我的几大包花毒和解药,我在想有没有第三种可以折中处理的方案,比如说,既可以留下他们的性命又足以令他们三缄其口。
    几大包东西分类包裹,花毒是花毒,解药是解药,丸散膏方一应俱全。
    其中一包里有个胭脂色的冰裂纹小瓷盒,盒盖上贴了封条,上书刚劲有力的瘦金体,团香雪三个大字写得骨感纤长,我花毒素来不感兴趣所以知之甚少,撕下封条打开盖子,里面是个更小的盒子,仍是入目妖娆的胭脂色,再次打开多了个琉璃制的小瓶子,瓶口卷了圈裁开的宣纸,宣纸裁得毛边,上面字迹誊得明白,团香雪色轻白溶于酒水,以此为引使人癫狂,量少则月余失效,量多则终生失心。
    我瞧着那瘦金体顷刻清明,没人会相信疯子说得话,折中的方案果然强大。
    子时杜枫传了消息回来,说客栈里打了武当旗号的两男一女,的确是武当的弟子有腰牌为证,杜枫当初离开时并没有交还证实身份的腰牌,因此新进门的师弟师妹对他这位冒牌的师兄亲切的不得了。
    据说这两男一女并非都是武当的弟子,那少女是其中一人的妹子,这回是追着她哥哥出来遛的,她哥哥算是先遣,负责订房和准备参赛事宜,那少女的哥哥问杜枫为何从未在师门见过他,杜枫当机立断扯了个谎,说他是他们师傅派出来偷学我武功的,肥水一定要给自己人,所以想着要提携他们,刚刚在饭桌上人多嘴杂不便明挑,所以饭后跟过来叙旧云云。
    混江湖的年轻人便是如此,忒年轻忒天真,对人对事没有防备的心好骗。
    杜枫置办了一桌子零食小菜,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令他们好不神往,回房前终于约定好,明儿晚上方壶胜境,杜枫做东给他们引荐一下我。
    杀人的饭局最终定在名声大噪的方壶胜境,这也是按了南宫墨的示下。
    方壶胜境他住过,据说内部人员配置混乱非常,依据往年灵溪大会非官方的统计记录,大赛期间除了赛场上正常死亡的,其余非正常死亡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死在了方壶胜境里,安保措施不到位客流量又大,内部构造回环崎岖非常独特,基本是人人自危事不关己,换句话说这些是最有利的作案环境,若要抢请柬,那里便是最适合的地方。
    第五天晚饭前杜枫化了个名,在方壶胜境里提前定了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包间。
    方壶胜境胜在室内装饰的有情调,这句话当真是一点都不假,高阁临江整体成L型,主翼面北次翼面西,两翼均可观赏临江风光,主楼建在两翼的犄角处,外部四层内部三层共计七层楼,碧瓦朱楹飞檐峭壁,朱帘凤飞彤扉彩盈,风格略偏明艳,底层的大厅里摆着把仿制龙椅,虽是仿制,可依然选用上等优质红木,重量超过千斤,龙椅靠背上雕有九条龙,刻工精细形象生动,爬上最顶层可观看蟠龙藻井,屋顶上盘踞的金龙是用整根香樟木雕刻而成,据说龙身攀附的赤金,是专门从江宁买来的赤金箔,总之是难用金碧辉煌四个字涵盖其意。
    晚饭安排在顶层的包间,南宫墨在旁边包间坐等,只有我们五个人。
    杜枫介绍我的时候,他们中那少女一直在不安摆搞自己手上的银手镯。
    话题很直接,我负责按照南宫墨提前给我写好的剧本,怎么引人入胜怎么讲,杜枫负责姜太公钓鱼,下的鱼钩愈往深处愈有大鱼,饵食具备不怕没鱼上钩。
    万事俱备我开始趁着东风哭穷,说自己门派有段时间时运不济,几年前一夜间被少林灭门,这事大家都听过不再废话,如今新掌门继任人手紧缺,弟子不缺缺的是武功高强的帮手,护法的位子自然也空悬,所以招收青年才俊是当务之急。
    那少女的哥哥问我:“薛掌门,听说您手中有本很厉害的秘笈,是这样子吗?”
    我笑得脱胎换骨戏子不换:“这是我开出的第一个条件,只要是我选出的护法,大家可以跟我一同修炼秘笈,这也是保证我门派称霸武林的先决条件。”
    “那如果我们同意去您那边,我们师傅这里您会出面帮我们解决,解决……”
    “不就是入会费的事吗,只要加入我的门派一切好说,你们的钱我会帮你们还清,这不是甚么大问题。”我为自己说得话牙碜,语气与南宫墨如出一辙。
    “那,我们若去了您那边往后生活问题如何解决?”
    “其他门派是如何收弟子的,我这边也如何收弟子,另外每月多发二十两,护法多发四十两。”满眼的寒意浓浓,我依稀听到自己血流的声音。
    剩下的大段时间,那少女同他的哥哥便一直对我哭穷,哭诉他们家道艰辛,哭诉他们亲戚债务良多,问我可不可以预支生活费,最多一次可以预支多少,我便一直保持着淡淡微笑的优雅姿态,听他们反复同我以各种奇葩理由讲价钱。
    笑到最后苹果肌已经僵硬,那笑容像是定格长上脸上,无有例外的假惺惺。
    团香雪是我在他们进门前,量着比例化成水亲自抹在杯子里的,只要他们碰了杯里的酒,今儿晚上我就赢定了,而现在我要做的,只是一杯杯的去劝酒,酒场不同于情场,情场是谁先主动谁先输,酒场是谁先主动谁实诚,胜算也会更大。
    那少女和她哥哥是典型的唯利是图,听到我这边比敬德老头出价高,连想都没想当即决定要加入我的门派,我深深叹气,为敬德感到悲哀,为自己感到庆幸,多亏一品公子南宫墨有未雨绸缪的先知先见,一早通过实力竞技给我大浪淘沙出了四大护法,不然我今天就真要面临花钱买护法的事了。
    另一个年轻男子,除了进门后同我打过一声招呼,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闷头喝酒,看起来很是乖巧。
    半个时辰后三位少侠分别醉倒,我探手过去搜身,不出意外到手两张请柬。
    酒杯一并带走,留在这里的只有喝得酩酊大醉的,三位不明身份的少侠。
    或许几个时辰后他们会醒过来,或许永远不会再醒过来,又或许明儿一早南宫墨睡醒了有兴致,找个借口彻查他们的身份,然后再很客气把他们请出灵溪大会的地盘,不过那都不是我该考虑的事。
    离开方壶胜境时,我突然感到大厅里金灿灿的光芒令我目眩,体内有种强烈的恶心感,胃底下最深处绞着劲的翻江倒海,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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