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六十二章 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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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叔警觉,隔空厉喝一声:“是谁躲在那里?出来!”
我一手握紧了飞云扇,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呼吸瞬间凝滞。
昏暗的通道里一阵寂静,不只是没了我的声音,就连我二叔和炎一的呼吸声音都没有了,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人来过,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听。
我靠在石墙上,靠得一步不敢再挪动,唯恐天下在我的移动中再次大乱。
我很庆幸南宫墨没有呆在我的身边,他若是呆在这里,我还想再继续听下去的计划一准就要泡汤,他一定会以我的安全为第一,尽管会错失许多良机。
我不晓得那时是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钟或许更久,但是在我看来,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度日如年的焦心,度日如年的难挨,良久,通道的另一侧才重又传过有人说话的声音,说话的是芝瑶,我最讨厌的人之一。
“哎呀老爷,您呀就是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神经衰弱!这里除了我们哪里还会有人嘛?您说有人,奴婢为何就没有听到呢!说不定只是一只小老鼠呢!”
我二叔不服气,冷哼了她一声道:“老夫上了年纪了吗?老夫神经衰弱吗?老夫若是身体不好,又怎么会叫你欲仙欲死?”
我再次深深震惊,震惊于我二叔的老不正经,震惊于风情的多种说法。
如果说因为南宫墨长得好我可以不计前嫌,对于我二叔我便不能忍耐。
都说闺阁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话本子当初是桩浪漫至极的爱情话本子,虽说取自于张敞画眉,但其中深意不可忽略不计,张敞算是个暖男,因同他娘子感情好便特别宠她,他那娘子幼时受伤眉角有缺点,所以他每天都要替他娘子画眉后才去上班,于是有好事者挤兑他,把这事掀到了汉宣帝的面前。
汉宣帝不是一个特别开怀的人,也不是一个特别会压事的人,也有可能是不想压下这事,不想压事的汉宣帝在朝廷中,当着诸多大臣的面问起画眉,张敞于是有问必答,说闺阁中玩得过的大有人在,皇上您只要问我国家大事做好没有便可以了,我替娘子画不画眉你管它做甚么。
所以我不能忍受我二叔的世道,男子同女子比美女子同男子比强,闺阁之乐有同于此,总归登不了大台面,总归不适宜到处大肆宣扬,于情于理都不是一件可以见人的事,我已经无言以对,守着炎一还这样子肆无忌惮,若是在房里不守着炎一呢,岂不是没有王法。
芝瑶压抑着淫荡的声调,干巴巴自我解嘲的笑了几声,炎一也跟在我二叔的话后,闷哼着笑了几声,他那声音听上去很苍老,很有些沧桑感,但是又带着那么点欲望被压制的猥琐,在我听来很变态,甚至是有一些当众猥亵芝瑶的意味。
我因恶心他们三人的人品,所以分了神,黑暗中一阵布料摩擦的悉索声,一股强劲的内力瞬间杀到我的面前,炎一穿了件大风帽的黑色夜行斗篷,肥胖苍老的脸上因为刚刚的对话还有些泛着紫色的红晕,我看着他的脸突然间有些恶心有些恐惧,他看我的眼神中带了情欲的色彩。
三哥很早的时候就说过一回,他说少林就是喜欢禁闭人的天性,而且以此为乐,日日把一帮正值青春年少的大老爷们关在一齐,不把人憋出个好歹来才怪,炎一被关了这么多年,他本人又这么大岁数,一定也不会例外,他只要有个可供宣泄的对象就可以,还管甚么是男是女。
当初我对三哥的理论不以为然,现下当真是认可的五体投地。
炎一冲我挤眉弄眼笑了一下:“薛公子晚上好啊,这样晚了,你不在房间里好好呆着,怎么跑到这么个不见光的地方来了?”
他的指腹滚圆粗壮,顺着我微凉的脸颊下滑到我脖颈上的软骨处,肌肤上的触感很粗糙,粗糙的有些发疼,他的体味散发着浓浓的腥膻,混合了汗液和皮脂的味道,还有檀香灰烬的味道,又冲又刺鼻我想吐。
强忍着厌恶和恶心保持冷静的思维:“你们刚刚说得我都听到了。”
“哦?薛公子原来一直是呆在这里的吗?那我们也就没有甚么好隐瞒的了。”
我二叔紧跟在他的身后,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同样的黑色夜行斗篷,同样的大风帽,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唇角对我笑得残酷:“好侄儿,啊不应该叫好侄女儿才对,刚刚我们说得话你都听到了对吧?那正好,咱们今日就来做个了结吧。”
炎一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失神,喃喃自语了一句:“好侄女儿?”
我对准他的脖颈用力劈了一掌,他没防备,肥胖硕大的身躯瞬间倒在我二叔的身上,我一刻不敢多做停留,撒开腿向来时的道路跑过去,我二叔在我身后大声喊道:“炎一杀掉他!这一回绝不能让他再跑掉!”
进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是通往哪里,如今跑着跑着便跑岔了,面前竟然多出一扇铁栅栏的格子门来,夺命狂奔的路上一直试图躲过炎一的追踪,炎一的脚步就像一阵风,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交过一次手,幸亏这里面空间狭小炎一施展不开身法,只是当胸踹了我两脚,外伤没有内伤吐血,不算太厉害。
飞云扇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纵向下劈,锋利的扇刃在炎一收腿之前,贴着他的脚踝狠狠的劈了下去,这一招贯通着我的内力冲击力极大,炎一拖着腿后退了一小步,我趁势又在他的大腿上接连刺了几下,黑暗中,我能听到他身体上皮肉被割裂的微弱声响。
那格子门上栓了把铸铁大锁,不管我用了多大的内力始终砍不开。
炎一拖着受伤的右腿,在我身后又是倾尽全力的一掌,内力震得我眼冒金星,整个身体就像被重物猛烈撞击了一下,胸口因为受到过度的挤压而感到窒息,鲜血再次从口中喷薄而出,他大力拽着我的长发,把我的脸压在那铁门上,嘶哑着苍老的嗓音道:“薛公子,上一回老衲就应该赶尽杀绝!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老衲就成全了你!你也一齐去地府见你爹吧!”
他的手臂压住我的半边脑袋,我紧紧闭起眼睛,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到右手上,扇子因为我的愤怒,脱手而出的时候就连链子条都是在空气中震颤的,炎一离得我这样近毫无防备,扇子横向出击插进他的小腹,我飞快的转了个身吼道:“炎一你这个死老头!串通我二叔杀我老爹!今儿是我饶不了你!
炎一一手撑地一手抬起,掌心的内力开始凝聚强劲,渐渐的我的身边形成一股气流,气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小变大愈转愈快,我再一次被他的内力震得吐血,双手在身后奋力拽着那把大锁,一下又一下试图去扳开锁芯。
炎一的内力愈来愈强,我的脸颊脖颈额头上,一道道全是细小的裂口,好像有几百只绣花针,同时扎在了这一处伤口上,伤口疼得感觉快要撕裂了,一下又一下,终于咔嗒一声那大锁打开了。
我带着他的内力,一下子被冲击力卷了出去,门的另一面是暗道的另一边。
我忍住伤痛拼命站起身,扶着墙壁开始大口的吐血,前面隐隐的有烛火的亮光,退到来时的路上才能够走出去见到逸尘,前面通向哪里我并不清楚,我也不清楚自己今儿晚上还会不会从这里走出去。
炎一真的是我二叔的走狗,我二叔已经不知去向,可他依然对我紧追不放。
又是一阵带了尘土的气流,他就像踏着云卷凌空滑翔过来,右手卡着我的脖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高高的举了起来,他那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流淌出邪恶,流淌出穷凶极恶利欲熏心的邪恶,流淌出对欲望的渴求。
“薛公子?还是应该叫你薛姑娘?不是老衲说你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听话就是不省心,就是喜欢胡作非为!可真叫老衲为你们操碎了心呐!你瞧,峨嵋派的慈云师太还在的时候,你就应该主动把秘笈交出来的!可是你非是不听话,非是不听老人言,非要死缠烂打!今儿倒好,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老衲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交不交出秘笈?”
我在他的手心中奋力摇头,打开手环以内力操纵着飞云扇,扇子围着炎一才横挽了几个具有杀伤力的扇花,便被炎一一掌拍到了地上,通道里的气流开始有些凝滞,我的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起来,炎一借着自身身形的优势,又接连重击了我几掌,我晓得是他们少林跋陀掌的第二式飞花拂穴和第六式古树参禅。
少林的掌法都是纯阳刚掌法,依我现阶段的功底根本接不住,血水从我的鼻子和嘴巴中涌了出来,我的嗓音听上去呼噜呼噜的,我抖着手指抓住他的手腕喘息的道:“死老头,你们不是就想要秘笈吗?可以啊,我可以给你们,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若是同意了,我就毫无保留双手交给你们,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是死了也绝对不会叫你们找得到。”
炎一有没有弱点我不清楚,但是现阶段他的弱点就是这本所谓的秘笈。
听到我的话他愣了一愣道:“此话当真?绝没有诈?”
我没有秘笈,我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同他做交易的砝码,但是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想活下去我还不想死,而且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只有活下去才是胜利:“爱信不信!反正我死了,你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炎一探询的往我的身前凑了凑,一根肮脏的手指指着我:“你若敢骗老衲?”
我侧着脑袋小心的避开他的脸:“我知道,我若是敢骗你你就弄死我。”
炎一贴着我的脸颊轻轻闻了一下,吃吃的笑着道:“好香啊,哈哈哈。”
他一松手,我整个人就擦着身后的石墙飞快的蹲下身去,落地之前习惯性就地打了个滚,一把捞起飞云扇紧紧握在手中,变态的死炎一,变态的死老头,他甚么时候才会去死,我要叫南宫墨杀了他。
炎一看我落败失态,眸光中的快意一览无余,拍了拍手道:“那么,老衲还是叫你薛公子吧,反正这称谓已经叫习惯了,一时还不好改口呢如何?”
我压着被他闻了一下的怒火冷声道:“随你,反正大家都认得我。”
他又笑了两声,有些下垂的圆眼睛在通道的阴影里看起来有些飘浮状,漂浮如同幽灵,漂浮如同空气,我觉得我一定是在地底下呆的时间长了,已经开始逐渐出现幻觉了。
炎一闷哼了两声又道:“薛公子,那你的条件是甚么?不妨说来听听。”
我捂着疼痛的脖颈道:“我要参加今年的灵溪大会,我二叔也必须参加,如果他赢了我,我就把秘笈交给你们,这叫公平交易不存在作弊!”
“薛公子的条件就只有这一个吗?”
“炎一大师若是觉得少了,我也可以再多加几个。”
“不必了,一个足矣,反正大会之后这秘笈也一定会是我们的。”
“大师,比都还没比你可不要先夸下海口,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炎一狡黠的一笑又道:“薛公子的条件就只有这一个是吗?”
我也豁出去了:“没错,我的条件只有这一个,怎样你们敢同意吗?”
炎一嘟着肥胖的老脸一笑道:“自然自然,薛公子的提议,老衲自然是同意的,那么老衲这就回去准备请柬,要参赛没有请柬可不成,请柬备好了就寄到乾元镖局来,届时还请薛公子一定要到灵溪大会来赏老衲的光!”
“请柬的事我出去再跟你聊,现在你先让路,我要先离开这里。”
炎一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虚假,他向后撤开一步的距离,侧身贴着石墙给我让出前行的道路来道:“薛公子,路就在你自己的脚下,请吧。”
我谨慎的看了他一眼,同样侧着身挨着他走过去,这通道里的地方太狭小了,他一个人足以占我两个人的地方,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分明听到他抓住我的胳膊,发出粗重而不规律的喘息声,我听到他伏在我的耳边道:“你还真是香啊。”
我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按耐不住现在就想杀了他,把他在这里就地正法,可是我又不能由着性子当真率性而为,首先我打不过他,其次他若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一定能够出得去,第三我不能忍受这种有预谋的调戏。
但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已经没有体力再应战一回我二叔,如今还不晓得他躲在何处,我从暗道里走出来的时候,东方天际已经发白快要亮起来,炎一跟在我的身后,我有种被人挟持的感觉,乾元镖局里一片黎明前的黑暗,还有清晨之前特有的寂静,荼靡花已谢,春痕了无踪迹,只有浓密的花枝。
花枝浓密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确切的说那是一个人,一个我认得的人。
站在院子里荼蘼花枝下的,正是我朝思暮想穿男装的狐狸精,在这样一种时刻,在这样一种氛围,特别是我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争斗之后,再次见到了她,那一刻我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起来,有些哽咽着道:“你怎么来了?”
狐狸精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是一种故意人为抬高了的声调,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她指了指我身后的炎一道:“你有没有甚么事?他把你怎么样了?”
我拼命的摇着头道:“没有没有我很好,甚么事都没有,他没有把我怎么样你放心好了。”其实那话我是解释给自己听的,解释自己的百劫不死是奇迹,狐狸精不是自己人,我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她,也没必要因为一时的委屈把实情告诉她,那样只会给我自己带来麻烦,也会平白无故把她牵连进来,我不能那样做。
炎一故作慈祥的道:“哦?薛公子竟然遇到了故人,这人该不会是一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帮手吧?也罢,老衲还有事就不与你们年轻人闲聊了,薛公子那咱们灵溪大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