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打发掉等着看皇甫凌的百姓们，但是给他们看到的又绝不能是这个昏迷不醒，之前还意图不轨，就算醒来应该还是不清醒的皇上。
    郁秋生微微沉思了一会儿，就开始动手解皇甫凌的衣服扣子。
    皇甫书岚则先是眉头微蹙了起来，再然后恍然大悟，但依旧平淡地开口了，好像冒充皇帝不是什么大事。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郁秋生看也没看皇甫书岚，手下不停，不一会儿就把皇甫凌的外衫脱了下来。
    “若是岚王爷不愿意，也就不会跟来了。”
    “哼。”皇甫书岚听到这个答案冷哼了一声，伸手接过了衣服，上下打量了一下郁秋生。“你果然聪明。”
    郁秋生客气而礼貌的微笑，道了声“谬赞了”。
    二人还在里面风云暗涌地说着什么，杨廉站在外面却是冷汗也要下来了。之前他也觉得不对劲，队伍一直从一个个小城中穿行，引来了很多百姓围观。皇甫凌总是很有耐心地从马车里出来，接受臣民的膜拜。细心的杨廉也发现皇甫凌越来越焦躁，能呆在外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但或许是天气的关系，所以杨廉也没有多想。现如今像是谁算好的一样，一进这个三水城，百姓们就乌压压地挤过来。杨廉刚想开口询问圣意，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声闷哼，再想开口，被岚王爷抢先制止，然后岚王爷一掀布帘，就进去了。
    布帘微动，想是皇甫凌要下马车了，杨廉赶忙上前去扶，扶到手才感觉不对，皇甫凌常年习武，手掌早就被刀剑磨出了老茧，现在扶住的手，纤细软滑，明显不是皇甫凌的。慌慌张张地抬头，对上皇甫书岚略带警告的眼神。
    所有的其他仆从都老老实实地低头跪着，从来只有身为大总管的杨廉可以在迎接圣驾的时候抬头，但是他现在恨不得自己不是大总管，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要开口大叫，还是要闭嘴配合。
    正犹豫着，郁秋生适时地闪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让他定下心来。从小待皇上犹如亲人的夫子总不会害皇上。急忙清了清嗓子，喊了声“皇上驾到”。
    不远处的百姓急急忙忙地磕头山呼万岁，皇甫书岚学着皇甫凌的样子，慢慢踱到百姓面前。郁秋生穿着皇甫书岚的衣服，虽然还是有点大，却也不会碍手碍脚。目光来回地在仆从中间扫过，锁定了几个人，脚下轻点，无声无息地绕到他们背后。
    蒋有才是蒋逸致远方的表侄，父母双亡后想起来在皇城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亲戚，急急忙忙收拾了行李就投奔来了。本来蒋逸致是根本不会看上他这种人，只是没想到蒋有才十分机灵，说的话很是讨蒋逸致欢心，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这一路上蒋有才费尽心机地往蒋逸致吩咐地路线走，还要散播皇上亲临的消息，本来按照蒋逸致的计划，皇上到这个城的时候，该是疯了。现在虽然看不到皇上全身，但光从步伐来看，根本就是个精精神神的正常人嘛！
    哆哆嗦嗦地微微抬头，偷眼看去，还没接触到皇上的上半身，蒋有才就感觉身后一阵阴风吹过，登时吓得闭上了眼睛，腿肚子直抽，心里急呼阿弥陀佛。
    好不容易挨到皇上上了马车，杨大总管长袖一挥，让他们全体退下。蒋逸致这才算找回了一双腿，战战兢兢地就准备离开。
    身边的仆从早已走了个干净，百姓们也心满意足地退下了。蒋有才抖了半天才发现，他的腿不是被吓得软了，而是真的感觉不到了。猛地一抬头，看到眼前有个面容精致，嘴角带笑的青年，他脸上的花纹闪着诡异而瑰丽的光泽。情急之下终于想起来蒋逸致不仅派来他来，还有四五个功夫高强的随从，急急忙忙回头想呼救，却被眼前恐怖的景象震住了。
    那五个号称功夫极佳的高手们，一个个都被冻在了原地。有的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回身想反击，上半身却被硬生生回转了过去，现在蒋有才可以看到的是他的背面和诡异的朝前放置的双脚。有的好像是被慢慢冻死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张口想叫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一脸惊恐地感受着自己的双脚双手，躯干失去了知觉，被慢慢冻死。
    蒋有才想逃跑，但却连跌坐下来的权力都没有了，因为他的双腿已经被全部冻住，钉在了地上。
    “你应该庆幸你在比较前面的位置，不然，你也是他们其中之一。”郁秋生勉力按下已经开始翻涌上来的寒毒，开口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什，什么指使？我做了什么？”蒋有才不愧是被蒋逸致都认可的机敏之人，在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之后，竟然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反而开口否认了。
    郁秋生不怒反笑，形状姣好的嘴唇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若是在平时，蒋有才必会感叹一下此人的俊逸，现在这笑容在他眼里就是阎罗王的微笑。
    “那你为什么要抬头？”声音清越，温润如玉，却一字一字把蒋有才往深渊里拖。
    蒋有才一愣，突然明白过来。只有知道皇上会出事的人，在听到皇上安然无恙地下马车后，才会抬头想看个究竟。那五个高手必是和自己一样，想抬头确认，才会被杀。而自己被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跪在前排，更是因为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杂工。
    想通一切之后，蒋有才也不管什么丞相大人，位高权重，荣华富贵了，保命要紧。
    “我说，我都说，可以饶我不死吗？”蒋有才恨不得跪下来，抱住郁秋生的大腿痛哭流涕，无奈双腿早已冻到麻木，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先赚取同情。
    郁秋生收回了笑容，恢复了冷漠模样，点头示意他说。
    蒋有才欣喜万分地准备开口，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冷箭，把他射了个对穿，紧接着顺着没有耗尽的势头就往朝郁秋生飞去。
    郁秋生急忙原地翻身躲过，心里压着寒毒的气却也同时泄了出来，眼见着最后一个活口被灭，喉头的腥甜再也按压不住，喷将了出来。
    落地之后，就地一滚，也没管自己生疼的胸口，急忙去按蒋有才的脉搏。虽然知人不太可能会活着，在确定没了脉象之后，还是差点委顿在地。
    皇甫凌并不知道马车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梦见的情形或许让他更愿意去面对马车外的景象。他的梦很简单，他一直在往前跑，夫子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是无论他怎么跑，却永远够不到夫子，夫子一脸冷漠，开口说的话冷彻心扉。
    “就是我想让你死。”
    他想问个究竟，慌张地伸手去够，倒真的触到了，就像真的握着一样。夫子却还是一脸的不耐，眼神冷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转身就要走。
    皇甫凌本能地手上一紧，就被一声“凌儿”唤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夫子好端端地坐在自己床边，除了嘴唇有点白以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了点担忧和欣喜，完全不是梦里凶狠的样子，自己还握着夫子柔润的手，夫子也没有推拒。不像五年前的那个早晨，现在美好地像做梦，心里一热，也没管杨廉还在旁边低头站着，一把把头埋进夫子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夫子的腰。
    郁秋生浑身一颤，倒也没有像被其他动物或者人碰到的不适，脸上却是一热。怀里的少年也不说话，就紧紧抱着，像是抱住了一件永远不想失去的宝物一般。
    抱了良久，郁秋生才听到自己怀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
    “我。。我有没有对夫子做了什么过分的？”声音里带了点少年应该有点胆怯，少了一分上位者的威仪。
    这句话确实也把郁秋生带入了刚刚有点让他惊慌失措的下午，但是也不能怪怀里现在软软的很是可爱的少年。轻轻拍了拍皇甫凌的背以作安抚。
    “你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我也探不出来是什么，”郁秋生的声音温和让人心安。“去青州的路上正好可以路过不死山庄，让霍庄主帮你看一下。”
    “夫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听完郁秋生说话，皇甫凌猛地从郁秋生怀里抬起头来，满脸涨得通红，他隐约记得一点零星的片段，夫子白花花的胸膛上有些许可疑的红印子和那有点惊慌失措的眼神。
    郁秋生还是不回答，就愣愣地看着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皇甫凌现在离得郁秋生很近，他大着胆子把手伸到郁秋生的肩上，红着脸小声嘟哝。
    “让我看一下。”
    郁秋生这才反应过来，皇甫凌该是有点零星记忆，看是肯定不能让他看的，赶忙按住皇甫凌的手，微微一笑。
    趁着皇甫凌被他的笑容晃得愣神，把人一把按回被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没有做，安心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可以上山了。”
    皇甫凌还想起身，郁秋生只浅浅嗯？了一声，就怂怂地又缩回了被窝了。郁秋生也算是被他逗笑了，心情有所好转地缓步出了马车，留下皇甫凌一个人裹着被子一边翻滚一边懊恼，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夫子的笑容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