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国，叁侔河边的一个村落里，村长的家里挤满了人。
    “村长，真的要这么多做？”一个黑大汉粗声大气地问。
    一个老汉坐在屋子的一角，抽着旱烟，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我说大壮，这事我们虽然做的不厚道，可也是没法子。难道你想把你家闺女和小子送到河神那里？那可是有去无回啊！虽说孝敬河神爷那是应该的，但做人父母的怎么舍得自家的孩子。”
    “说什么呢，我家闺女和小子还不过三岁。河神大人要的可是十一到十八岁的少年。”
    “所以你就能说风凉话了？你们家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就不是了？别忘了，你们家的孩子也是要长大的。”
    “可他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大壮指着床上的人。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没了声音。明天就是祭祀河神大人的日子，今年轮到他们村准备祭品。他们村是离河神庙最近的一个村子，完全没有玄水国现在其他地方的战乱不断、灾害连连，算是玄水国最安定的几个地方之一。可也不过如此，食不果腹虽不至于，但谁家也没有多出的那口粮食。
    贡品的话，鸡鸭鱼肉牛羊，怎么着也能从牙缝里省出来。可这少年……哪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就算被当成祭品的孩子未必会被河神大人吃掉，可到底是一去不返，生死未卜，谁家也舍不得。今年轮到的那家还十分特殊。本来村子里就这么点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也开不了口换个人。可偏偏今天从上游飘来这么个漂亮的人，细皮嫩肉的，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村里的老人看过了，这人还是童子身。你说这村里人不能动心吗？
    “要我说，能去伺候河神大人也是他的福气。”不知是谁十分没有底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有人看不过这人的心绪，理直气壮地站出来，“他这么个人留下来，哪家也养不起。我们救了他，他也该报答我们才对。”
    村长灭了旱烟，敲了敲烟杆，“这人衣着不凡，只怕会给我们惹麻烦。”
    村长这话一出，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妇人，就无声地呜咽起来，她手里抱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也跟着哭起来。他们这一哭，屋子里其女人也纷纷落泪，男人个个唉声叹气。
    “村长爷爷，求您了，救救我。我不是不想去伺候河神大人，可我妈就我一个，我舍不得。养孩子不就防个老吗？我妈身体不好，没了我可怎么活？”男孩扑过来抱着村长的腿，一声声哭诉。
    说起来，他们村里也古怪，每次轮到他们献祭的时候，村里符合要求的少年总是就那么一个。别人家想帮忙都帮不上。这男孩说的都在理，要不是他们家如此特殊，村里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落难的人身上。
    “村长，不如我们发个誓，用这人顶替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出去。以后要是真有人找过来，大家说不知道就是。”
    “对对。这主意不错。”
    “是啊。我也同意这办法。”
    一时间都是附和的人，即便是大壮，也没再说反对的话。
    村长左思右想，依旧觉得不妥，可耐不住男孩声泪俱下。都是看着长大的娃，能有办法，村长也不愿意看着孩子就这么一去不回，留下个没人照顾的老母亲。村长的目光一一落在在场的人身上，最后停在二牛的身上。二牛家的三小子被仙人看中，跟着去修炼也有十来年了，说是已经摸着了门道。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让三小子回来，施点神通，让大家没法说出这件事情。只有这样才保险。一会儿还得和二牛好好商量商量。
    事情就这样被决定下来。村长自己也通些药理，给躺在床上的那人，又喂了不少安神的药，务必确保祭祀结束之前，这人不会醒过来。
    当天晚上，村长找了二牛。二牛倒是给了村长一个好消息，说是自家三小子很快就回来。村长要做的事情，三小子一定能做到。村长悬到喉咙口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点点。
    第二天天没亮，村长就张罗人，把床上的少年收拾干净。说来也怪，这人是在叁侔河岸边被发现的，可他身上的衣服一点没湿，甚至连个划痕、褶子都没有。帮忙收拾的村人想要把少年的衣服脱下，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在外面套了一件大红衣裳。好在少年原本穿的是紧身的劲装，并不影响大红衣裳穿上后的效果。
    为了避免麻烦，村里人还给少年盖了个大红盖头。少年身上原本有些戒指、玉佩什么的，早早被村长收了起来。这种会泄露身份的东西，等找个时间，给埋到山里去才能让人放心。
    村长做事仔细，临出门，又给少年喂了次药，才一路吹吹打打，把人和其他极品一起抬往河神庙。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着河神庙的时候，祭祀开始。
    村里人在河岸便摆上祭品，由祭司跳起祭祀之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跪伏着，诚心向河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仪式结束。祭司示意可以向河神敬献贡品了。大家在村长的带领下，把贡品一一扔进河里。祭品落入河中，激起一个个浪花，快速沉入河中。
    “看来河神大人对今年的祭品也很满意。”
    村长两眼一直看着河面，紧张的神色一览无余。他听见邻村的村长这么说，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唉，你也别太紧张。河神大人不算挑剔。你们也不是头一次搞祭祀，不会出岔……”
    话没说完，轮到了那个外来少年被投入叁侔河中。只看见叁侔河的河水突然朝四面散开，穿着红衣的“少年祭品”四周没有一点水，整个人直直地往河底落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水……水怎么分开了？”
    村长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这事本就不厚道，他心里一直有疙瘩，如今闹成这样，只怕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惩罚。他看出这少年不平凡，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有着神通的仙人。能让河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应该是仙人吧。村长心虚地想。
    “这，这……难道是河神特别喜欢，等不及来接人了？”刘二媳妇脑子活络，胡话张口就来。他们村对河神大人做了如此大不敬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
    邻村村长听了，脸上满是羡慕。不知道今年送的是哪家的孩子，居然入了河神大人的眼。河神大人亲自来接人的事情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能够打听到，以后村里有长得像的，可得给河神大人送去。
    刘二媳妇话说出口，心就“扑通扑通”跳个没停。她拿河神大人胡说，不知道会不会遭报应。不过从他们村打算用落难的人顶替开始，就已经得罪河神了。她现在也是帮着村里人。到时候河神大人真要怪罪起来，她可得把事情说清楚，争取河神大人的宽大处理。
    这里几个人各有心思，河面再次发生变化，无风起浪。一股水柱从少年坠落的洞中喷射而出，停在了离河面两人高的地方。水柱托着一条粗壮的紫色蛇尾，蛇尾在空中甩动。抬头看，这蛇尾连着的居然是人的身体。这人穿着玄色袍子，一头紫发，碧绿的眸子。他的手里托着的正是刚才投入河中的少年。
    这河神正是紫霜。
    “河神大人！”村民们无一不跪伏下来，不敢直视紫霜。
    “这是什么？”紫霜把手里的人举了起来。
    “是……是我们……送给您的祭品。今年的……少……少年。”村长战战兢兢地回答。
    “祭品？一个不能沾水的祭品，你们用来献给河神？”紫霜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到村长身上，“你身上有他的东西？”
    村长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把收着那人戒指、玉佩的袋子拿了出来。
    紫霜的蛇尾一甩，把这些东西钩到面前。他瞥了一眼，十分不屑，有心毁了，又担心少年不高兴，干脆把这些东西连同少年身上浩然门的弟子玉佩一起扔进了随身洞府的犄角旮旯里。紫霜注视着少年，神色柔和，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和当初无归林里捡到的那个小娃娃相遇。那个只会流口水的娃娃，如今居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还穿着红衣带着头盖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样子就像是自己的新娘子，真有意思。
    伏在地上的人始终没有等到河神大人的回复，简直惶恐到了极致，一个个抖着身体趴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河神大人息怒。”
    紫霜被这祈求的声音打断了不着边际的想法。仗着自己在两人高的水柱之上，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他不耐烦地撇撇嘴，“今年的东西我也收下了。之后十年，你们尽可放心。都散了吧。”
    匍匐在地的人们感恩戴德，叩头谢恩，伏在地上，膝行着后退。紫霜根本不在意这些，表面如何恭敬那都没有意义。愿力必须出于真心的敬畏。这些人都敢弄个假货冒充村里的人糊弄他，真心的敬畏又能有多少。不过，这些人居然找到了那个小娃娃，紫霜也不打算计较他们的不敬。
    他甩着蛇尾，抱着少年进入河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