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襟危坐，不曾有任何一刻看向窗外的风景，更没有搭理坐在身边的都颜，顾苏紧闭双唇，鼻翼起伏，安静的车中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一改往日活泼的形象，他不发一言，若不是他仍旧能够独立上车，司机甚至以为这是一座蜡像。
    为了尽快赶到拘留所，两人在小区外拦了一辆出租车，从出门到现在，顾苏始终保持着这个状态，上了车后，他在大腿上的双手一遍又一遍机械式地摆弄指甲，许久都没有眨过眼睛，这让都颜很是担心。
    “你还好吗？”
    顾苏侧过脸微笑道；“没事。”
    还未仔细查看，顾苏已经收起了他的笑容，重新回到那个严肃的状态。
    出租车约莫行驶了一个小时，在路上，每次因为交通拥挤造成的阻塞耽误了时间，都颜便担心顾苏会因此而发飙，所幸理智仍旧处于上风，顾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蛮横无礼，甚至都没有催促一声。
    到达目的地后，都颜赶忙付了车费，眼看顾苏已经下了车，都颜顾不上司机找零钱，摆摆手示意不必麻烦，他追了上去，并排走在顾苏身边，行至大门处被门卫拦了下来。
    “几个人探监？”
    “两个人。”都颜回答。
    “身份证，街道办通知书。”
    都颜一下子愣住了，别说街道办通知书这么正式的东西，他连身份证也忘带了，正在慌乱之时，顾苏已经从背包里取出了身份证。
    顾苏递给门卫，“只有这个。”
    “少一样都不行！”门卫并没有伸出手，他见顾苏没带齐证件转身就走。
    “您看一下我的证件，向里面的领导询问一下。”
    见顾苏态度良好，又如此执着，门卫回身，照着顾苏的请求在门亭里拨了电话，三言两语便挂断了，门卫探出脑袋，“进来吧。”说着，他用遥控器打开了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通过，顾苏接过身份证道谢后向大楼走去，都颜正要跟上却被门卫拦了下来。
    “只有他能进去。”门卫掏出警棍，横在都颜身前。
    “让他进来，我保证不会有事。”顾苏扼住门卫的手腕，两人暗暗较劲，谁都不愿意让步。
    都颜见状赶忙将两人分开，他从顾苏手中取下身份证，放进门亭内的桌上，“身份证押在这，您放心。”
    终于，两人如愿进了大楼，银灰色的墙面灭杀了所有轻松的情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印在正中间，几个窗口内外有着不少身着警服的工作人员，顾苏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只见一名皮肤黝黑的警察迎面走来，他扶了扶眼睛，笑呵呵地握住顾苏的手。
    “顾苏是吧？一会儿你登记一下，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可以不监控不监听。”
    “只有我一个人吗？我想再带上他。”
    两人看向站在一旁的都颜，沉默片刻，衡量了这个法理之外的利弊，都颜得到了这个准许，一番简单的登记，两人经过安检后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方桌，方桌两边设有两排板凳，无一例外地被牢牢定死在地上，棱角处也被打磨得圆润，约莫五分钟，一对中年男女被带进房间，接待的警察在关门前叮嘱：“已经破了不少例，希望你们言而有信。”说罢，他关上了房门。
    都颜站了起来刚想说话，顾苏率先冲了上去，三人抱作一团，顾苏的父母不停地抚摸顾苏的后颈，他们紧闭双眼，只用贴合的身躯感受着彼此的真实，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都没有一滴眼泪，无声更胜有声。
    良久，三人才分开，顾苏刚想开口，却被他的父亲抢在了前头，“坐吧，都坐吧。”
    顾苏听命，他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而都颜仍旧站在原地，在顾苏的父母走近时，他郑重地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我是都颜，顾苏的朋友。”
    “我现在住在他家，你们放心。”顾苏补充道。
    都颜抬起头，正对上顾苏父亲疑惑的眼神，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回看顾苏。
    “叔叔不愿意帮我们，我借不到保释金。。。还有那些证明。。。检察院。。。”顾苏并没有说完，家庭遭受了如此重创，他已经没了底气。
    两人端坐在顾苏面前，气色并没有都颜想象中那么差，反而比顾苏在出租车上还要好，顾苏的母亲开口说道：“我们已经决定坦白了，这次见你就是想把你的未来安排好，还记得小时候带你去过水上乐园的严阿姨吗？她移民到法国了，以后由她照顾你的起居。”
    还未等她说完，顾苏打断了她的安排，“我不想去，我想留在这里，我银行卡里的钱够我生活了，何况还有都颜照顾我。”
    “孩子，已经由不得你任性了，爸爸妈妈犯了法，理应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年纪还小，你的朋友也还在上学吧？何况人家也有家人，你应该懂事了。”
    “他是我男朋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顾苏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都颜只感觉两双炽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顾苏的母亲猛地拍向桌面，她站了起来用食指指向都颜的鼻子，“看我们进去了，好欺负？趁火打劫！”
    还未等顾苏辩解，他的父亲先有了行动，他伸出手包住顾苏母亲不礼貌的手指，眼睛转向顾苏，“你是认真的？”
    “是的，我是认真的。”
    顾苏的母亲正准备开骂，都颜侧身直直地跪了下去，未等其反应，都颜已经磕了三个头，他直视着两人，“请相信我们。”
    “完了完了，不如直接把我们枪毙了吧！”说着，顾苏的母亲胡乱地甩着胳膊，她转身向房门走去，掌心重重地拍向铁门，“警察同志，别审了，直接判吧！”
    顾苏见状一同跪在都颜身边，他看着仍旧冷静的父亲，不知其眼神的背后藏匿着何种情绪，他想表明自己的决心，但正如母亲所说，两人还小，并没有踏入社会，又何来的勇气保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都颜和顾苏仍旧跪在原地，顾苏不做声，他的母亲瘫坐在门边，他的父亲则一直审视都颜的眼睛，本来难得的见面机会，竟演变成如此闹剧。
    突然，门外有了动静，警察打开房门，诧异地看着四人，“时间到了，该走了。”
    “直接毙了我吧，让我死在这里。”顾苏的母亲流着泪抱住警察的双腿，右手伸向他的枪袋，警察见状赶忙侧身，一手护腰一手扼住她的手腕。
    “够了！”就在这时，顾苏的父亲终于发话了，他起身走向门口，拉起了顾苏的母亲，回头说道，“后天早上十点，带着身份证去机场！”说罢，两人跟着警察离开了。
    手心有了骚动，都颜赶忙回应，他紧握顾苏的手，顾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