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建宇的回忆中提炼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说是倒换过几次车，然后进入城市中的某个院落，眼睛一直痛，然后昏睡过一段时间，又被扔上汽车行了好远一段后被扔在地上。
    医院中的治疗已完全结束，只需要静养。任凭父母如何追问，谈话也不会触及飞碟，虽然心里明白一切皆因飞碟而起，而目睹过刁熠所承受的苦痛，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遭遇。如果能以这样的方式把二人联结到一起，也好，只不过连累父母承担如此切肤之痛。落泪便因为此，而又不能当着父母的面有任何伤心之举，也仅在万籁俱寂的夜。
    不去问。如果刁熠真的从那场噩梦中彻底醒来，即便他不知道自己已是如此状况，也无怨。那么下一步就是辞职在家，尽量习惯盲人的生活状态。刁熠啊，如果你真的选择离开，我愿意陪你。至少可以免去父母每天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时的哀伤，让曾经的儿子永远成为记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还可重逢。
    爸爸陪伴一个晚上后，便只在白天前来，晚上则换成部队的一位小战士。凌建宇几次问到刁熠，爸爸的回答是：“他还好，你韩叔叔让你养好病再琢磨别的。”
    “问题是千万不要告诉刁熠，我现在的状况，只会增加他的负担，他现在精神比我好不到哪去。”凌建宇的黑暗世界中出现最多的画面便是两个精壮男人蹂躏刁熠的那个晚上，当时以为刁熠闯不过那一劫，一如莲花般圣洁的刁熠怎能忍受如此糟践。
    “他好歹整个人没事，还在部队里有安全保证，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他，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凌少军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心痛之泪幸好不能被儿子看到。
    “爸爸，我出院以后会学习盲文，你跟妈妈不用担心我，我肯定能养活自己。不管我变成什么样，还有你和妈妈陪着我。刁熠不一样，他没有父母，连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找不到，如果你也能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你就不用这么伤心了，以后他肯定会经常来看我。”凌建宇完全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你的眼睛万一能恢复，你还去上你的班，不要再往北京跑，离他远点好吗？他万一有外星血统呢。你跟飞碟没有一点关系，你要搞明白。”凌少军倒希望儿子不要再与刁熠有瓜葛。
    “妈妈都哭成那样啦，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我最终的结局了嘛。眼睛看不见无所谓，我一点也担心，只是最害怕你跟妈妈伤心。儿子一事无成，还要你们替我操心，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凌建宇扭过头去，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泪湿纱布的样子。
    “你别说了，赶紧休息吧。只要你人在，我慢慢开导你妈妈，横竖我们一家三口也饿不死。”凌建宇紧紧抓住儿子的手。
    只有自己与小战士在的时候，凌建宇想尽招数套路他的话，小战士总是青涩地答道：“我不认识您说的这个人。”
    “那你应该认识唐志刚吧。”凌建宇以为小战士被纪律束缚着，不敢妄言。
    “是我班长，从司令员身边调到了别处。这半年也看到他几次。”小战士轻声道。
    “不还是没出院子，看到唐志刚时他跟在谁身边？领导肯定有交待不让你乱讲，对不对？”凌建宇有意逗他。
    “是，请您不要为难我啦。”小战士声音更小啦。
    “我只是担心刁熠，我跟他经历了一场生死，只要他好好的，我就安心啦。”凌建宇知道从他这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战友们都说部队院里有飞碟，可是这半年，我们也没发现飞碟在哪，您听说了吗？”小战士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你问这话是不是违反部队纪律啦？”凌建宇假装严肃道。
    “是，可都说您是韩主任的干儿子，您不算外人。”小战士经过两个晚上熟悉了凌建宇身份。
    “晕死，还干儿子。要真是他干儿子，我还落到这步田地？玩笑而已。”凌建宇不想再继续飞碟的话题，“关于飞碟啊，不要听人乱传，外星飞行器，怎么可能出现在部队里。”
    “我也是这么想，就是看到唐班长陪着的那个中尉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听说他从来没开过飞机，还是飞行员呢。”小战士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刚才还说不认识，这会儿又说他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凌建宇不禁笑道。
    “您问的是唐班长的领导啊，见过倒是见过，就是不知啥名字，当时还有王中队长在一起。听我战友说，以前王中队长是部队颜值担当，现在换成了唐班长的领导。”小战士了无睡意。
    “还颜值担当，真够无聊的。睡吧。也不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凌建宇知道也问不出什么。
    “好吧。”小战士不敢再说什么。
    刁熠看到餐桌上分布着三碗元宵时，意识到已是元宵佳节。似乎，自己的佳节只有周妈妈一家可思。机械地用餐，然后在唐志刚的引导下回到休息室，让坐就坐，让躺则躺，眼睛望着前方，似乎凝视着什么，很少再主动谈起某个话题。最无意识的提醒便是：你去学习吧，有单真曲批陪我就可以。
    “我现在没心思学习，您赶紧好起来吧，让人看着心痛。是不是需要找人收收魂，我听单真曲批讲，他妈妈就会收魂，可是相距十万八千里，除非驾驶飞碟前往，您这个样子，可以驾驶飞碟吗？领导会同意您去吗？”唐志刚也是被单真曲批提醒后想到这一点，联系到刁熠近二十天的表现，确实是丢了魂的样子啊。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牵线木偶？随你怎么支派，他都一副表情，空洞的眼神中再也没有往日明媚的光彩。
    “没心思学习？不可以，你答应我的，你必须考上军校，不然我不会放心你。”刁熠的笑都那么僵硬，唐志刚强忍泪滴。
    “你这个样子还不放心我！”唐志刚真想搂住刁熠让自己温暖的怀抱安抚他，哪敢啊，只得紧紧握住刁熠的手抵着自己的额头。
    韩正迈进门来正看到这样的一幕，唐志刚赶紧起身背着大家抹抹眼睛。
    “韩主任好。”单真曲批嗫嚅着说，“刚才唐班长说让我妈妈给刁中尉收魂，刁中尉晚上总做恶梦，白天就是这个样子，让他干啥就干啥，根本不是正常状态。”
    刁熠已站起身：“没这么严重，休息这么长时间，我感觉完全好啦。”
    韩正扶刁熠坐下：“你呀，需要亲人的安抚，这样吧，如果安排一个人过来陪你两天，你最希望是哪个？”
    刁熠一时没有听懂似的，直愣愣地看着韩正。
    韩正又重复一遍。
    刁熠脱口而出：“李修明。”
    “前领导！”韩正实在想象不出那个身材笔挺的男人是如何做到让刁熠这么念念不忘，仅仅一年的工作重叠。
    刁熠突然一把抓住韩正的手：“不用他们来，每个人工作都很忙，离不开，千万不要麻烦他们。”
    韩正默默地看着刁熠好一会儿：“好的，我明白。”
    刁熠想起什么似的：“凌建宇应该开学了吧，他还好吗？”
    “是，他还好，一直也在问起你，他说等过些日子会来看你。”韩正违心地说。
    “也听不到唐志刚与他视频学习的消息了，我的笔记本还没给唐志刚拿过来吗？他得复习考试啊。”刁熠看看始终低着头的唐志刚。
    “我明天过来一块捎着，你放心吧，小唐一直没撂下书本，他的基础也不错。”韩正转过身对唐志刚道，“打起精神，楼前的迎春花开了，你们俩带着刁中尉看看风景。”一个暗示把唐志刚叫到外面。
    “唐志刚，你与单真曲批现在的任务是负责刁中尉的生活起居，关注他精神变化，随时汇报。而不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更不能比他还颓！不要忘了自己军人的身份！”韩正一脸严肃。
    “是！我错啦！”唐志刚立正敬礼。
    “他这个样子，大家都心疼，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现在需要提醒你的是，一旦去室外，眼睛必须盯着他的双手，不能让他召唤出飞碟，如果他随着飞碟一起消失，我们谁也找不回来。”韩正不得不说出一直不让他们离开宿舍楼的真正目的所在。
    唐志刚怎么也想不到这层意思，他的心中刁中尉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辞而别，再说他能去哪？
    一直陪刁熠在宿舍里闷白脸，当三人走出宿舍楼时，被花坛里一片明晃晃的黄色花朵吸引了目光。唐志刚始终扶着刁熠，三人立于花坛前，阵阵清香围绕，微微轻风吹拂，仿佛经历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冬季，大家终于从寒冷中穿过。抬头望去，枝条已柔软，泛着浅浅的绿色，阳光谄媚得抚摸着每个人的面颊。
    春天的气息已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