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隽极缓慢地睁开眼，方才经历的一切竟好似切实地存在过，他发觉周身每一处都疼痛难耐，连口腔里都残留着蛆虫蠕动的恶心触感。
    抬眸，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清隽白净的容貌，眉心一点深红的朱砂痣。
    “您醒了，”南风醉笑得深刻，虽然颔首致礼，却由内而外透出一股轻蔑之感，“陛下。”
    “哎呀，可算是醒了。”近侍的老监慌慌忙忙地快步走上前，小心地将容隽的上半身扶起，倚在床沿。瞧他满额头的汗珠，似乎真的很是焦急。
    记忆开始明晰，容隽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在午休，然后做了一个很不友善的梦。
    兀自一笑，那眸中的杀意足以把老监吓得浑身哆嗦。
    “朕怎么了，令你摆出一副朕要死了的表情。”看似开玩笑的一句话，经由容隽口中说出，即便是侍奉多年的老监也顿时惊得跪地，连声道：“老奴不敢，望陛下恕罪。”
    一旁的南风醉，此刻，却仿佛一个悠闲的局外人，轻描淡写地一笑，语调温和中透着深意：
    “陛下，您错怪内侍大人了，您方才魇住，情况非常骇人，他也确乎是在担心您。”
    “魇住？”
    “是的。”
    “是你把朕叫醒的？”
    “是的。”
    “……”容隽沉思片刻，利刃般的目光忽地落在南风醉的脸上，“你是何人，朕从未见过你。”
    南风醉如同正在等待这句话，笑得恰到好处，他退后几步，躬身做了个揖，然后不紧不慢地答道：
    “禀陛下，在下南风醉，从北笙而来，今晨刚抵达南鸾京都。”
    容隽到底是容隽，“北笙”二字突兀地爆出，他眼皮都不曾眨动一下，只是瞳孔极快地一颤，而后是一副冰冷的神色。
    而南风醉，硬是将容隽眸中那一抹惊讶捕捉得一览无余。
    倒是那跪倒在地的老监，突然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般瞪大了眼，扭头望向南风醉，震惊地颤声问：“你……竟是北笙人？”
    “是的。”这是南风醉今天第三次如此直接地回答，毫无犹疑地，毫不心虚地承认。
    容隽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然后笑了，他似乎很欣赏南风醉这股子不卑不亢，清越镇静的气质。
    于是，他根本没有再细问南风醉的来历与来意，而是摆摆手，示意老监退下，直到宁思殿内只剩下容隽和南风醉两人。
    容隽慢慢地从床沿站起身，好似完全无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自顾自地穿好衣服，戴上发冠——他平日里就很少吩咐丫鬟做这些事，虽说是后宫妃子若干，真正陪在身边的，半个都没有。
    因为他厌恶任何人靠近他，除了阿靖。
    南风醉也不急，微笑着目睹容隽的一系列动作，一双眸子里仿佛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一张笑脸也俨然一副鲜活的画像，完美得不真实。
    然后，容隽立在了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足一尺，彼此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容隽直视着南风醉，两个天各一方、今朝头一次面对面的男子却有着差不多的身量，每个人都能从眼前人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说吧。”没有丝毫的预热，突兀的一句，容隽的声线还是他一贯的冰凉却具有压迫感。
    南风醉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笑得温润：“陛下，您是受了那墨瑶的影响。”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向枕旁的一枚墨色的玉石。
    容隽挑眉，侧过身，循着南风醉的视线，望见他搁在床铺里侧的墨瑶，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道：
    “你知道这个东西？”
    语调里已经有掩不住的危险气息。
    “三十年前逐渐在中州传开的墨瑶，试问南鸾北笙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南风醉微笑着转移了容隽话里的重点。
    容隽也不追问，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术士？”
    南风醉佯作未留心地过滤掉这个“也”字，点了点头，好似不经意地道，“吾乃南风家的后人，原莫家门下的纵灵师，陛下不会不知晓吧。”
    闻言，容隽的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即刻显出凌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