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快步走回自己的营帐内，刚刚走进去放下帘子，他就吐出了一口血，那口血已经在他的喉咙里卡了很久，直到现在走进了营帐他才敢将它吐出来。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江澈好像没有了力气，喘着气站在那里站了一会，他这才一边脱着厚厚的盔甲，一边向营帐屏风后面的床上走去。走到床边，他没有管自己一身污渍加血的衣服，直接躺倒了床上，一手遮眼，一动不动挺尸。
    江澈累及了，可是他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之后，脑海中就会回放今天见到的所有——兵刃相接，人仰马翻，马革裹尸。。。。。。江澈觉得自己这些形容一点也不贴切，但是又不知道该用那一个词来正确的描绘。
    江澈已经来到军营快半年了，刚来的时候还是冬季，那时候都在休整军队，仗倒是不少，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今天还是江澈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战争。两军交战之时，都杀红了眼，眼中只有对面盔甲的颜色，耳边充斥着杀喊声，马鸣声，还有就是兵器没入肉体的声音，自己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些。
    仗打到最后，自然是输的。
    为什么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江澈也有自己的答案，这答案虽然大多不在他，但是他还是不好受。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想让他死，可是又不方便直接杀了他，只得找个理由将他调到这个已经救不活的也没有多少兵力的军营，并且直接任命他为大将军，“希望他能给已经节节败退的军队带来生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些人想让他死，这里是最好的地方，只是可惜了这些士兵，给他陪葬。
    本来让江澈来到军营就是一个笑话，江澈是有一身好本事，但是好本事不代表会打仗，他连一本兵书都没看过的人被送到这里打仗，而且上来就直接被任命为将军。朝廷要嘛是脑子不好使，要嘛就是想要放弃这个军营。
    前者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些人脑子不好使，朝廷那么多的官员，不可能人人脑子不好使吧。后者，放弃这个军营，其实也不算得上放弃，现在这个国家可谓是处处守敌，朝廷那里会有那么多的兵力能支援的了谁，很多不重要的军营就慢慢地被放下，知道慢慢变得没有。
    而这些军营，最严重，兵力最少，伤亡最多的就是江澈所来的这一个了。
    江澈还记得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转了一圈的军营，见到的人基本没有一个不带伤的人，先不说那些受了重伤的人，很多人不缠点绷带都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是这个军营的人。江澈看到这些的时候，心中挺酸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说起来，江澈在来之前有想过好好的干，带着他们打赢，所以刚来的时候，他还带着一腔热血做过很多次的演说。但是没有多久之后，他的热血就被现实泼了一盆水，慢慢地被消磨掉了，再到大仗小仗打了一些之后，他已经知道自己救不活这个军营，救不活这里的人，其实他连自己都救不活，更别提，他曾经大言不惭地说，他们不会死！会回到自己的家中。
    轻轻叹了一口气，江澈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有疲劳都恢复了，他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营帐里面一直都坐着热水，所以他先是脱下自己一身血的衣服，简单洗了一下，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桌子旁边开始看文书，写文书。
    一场大仗打过之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打大仗了，这让江澈可以好好调节一下自己还有军营。
    这天，他又一次换好自己常服，向着那条小河流走去，走到了上次见到那个老汉的地方，还没有走到，就看到了那个老汉！他还是向上次一样，正在给不知道叫什么的人烧纸钱。
    “虎子，你说说你，父母死得早不说，如今你娶了个媳妇生下个儿子，却早早上了战场。现在你的孩子才四五岁吧，你也就这么走了，你让你的妻儿之后怎么生活啊，寡妇带孩子，日子不会好过啊。以前不打仗的时候，虽然那些收养所不怎么样，但是孩子受点苦还能活下去，现在呢，打着仗呢，谁要管那些孩子啊，你这一死，你家就算是完了啊。”
    “张老哥啊，你说你，上没有老人要养，下没有孩子一箩筐，连个老伴也没有。自己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你这辈子活得没牵没挂，可是你还记得你给我说过吗，你说自己没个伴，就喜欢养些猫猫狗狗的，你和那些猫猫狗狗的组成一个家，你当兵走后，都不知道它们最后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变成了野猫野狗？有没有被什么人收养它们啊？其实我想，它们大概最想你的，都等着你回去你。都说猫啊狗啊是个不好养的物，你久不回家了，它们就走了。哎，现在你也回不去了，倒是希望它们能冷漠点，在你走之后就走了。”
    。。。。。。。
    “这最后一把纸钱，还是烧给我这个快死的老汉。还是那些话，我呢，活到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老婆子年纪也大了，儿女都长大成家了，孙子也抱过了，就是不能看见自己孙子长大，成家，生子，做一把曾爷爷，不过就算我没来军营，大概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江澈这次是有计划来的，所有来的有些早。来的时候老汉正刚刚地开始给那些去世的人烧纸钱，所以江澈站在一边听了他在哪里一边唠叨一边烧纸将近一个时辰。等到老汉烧好纸之后，转头看到了江澈，对他说道：“小少爷来了啊！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在军营里面过的还好吧？有没有习惯？打仗，打仗你应该不用上去吧。。。。。。。“
    “在这里还算习惯，过的也不错。打仗我去了，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多少有点不习惯，下了战场还吐了。”江澈慢慢地和老汉说道，听着他说的时候，老汉在讲纸钱灭火，然后站起来，向一边的树边走去，然后找个位置坐下。
    “都这样。我们这些人上战场的时候，刚开始还忐忑着自己上了战场不敢杀人怎么办，可是上了战场之后，谁还会想这些呢，大家都杀红了眼，而且自己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了自己，为了活下去，只能杀别人。只有活下来之后，下了战场，才会去回想战场，然后回想之后，就会吐得一沓糊涂。”老汉想了一会之后，大概是回想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这才回答江澈。
    江澈也慢慢走到了老汉的前面站着，听了老汉的话倒是没忙着说话，他看着自己身边的河流，想着：原来大家都是这样啊。
    江澈的第一次上战场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杀人，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教过去杀一些小动物练习怎么杀人，之后在被安排出去做任务，跟着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先是看着他们杀人，最后也慢慢参与杀人。可是那时候杀人，只是一刀下去，别人就死了，最多也就是看到了人头飞起，血溅起来。很小会有战场这样，到了最后，因为打仗的时候很混乱，有些尸体被踩的基本是肉酱了，想一想，就会想吐的。
    “小少爷，你说我们真的会赢吗？有次远远听到将军讲话，觉得他说的真好啊，可是我们这些上了几年战场的人，都知道不会赢得。”见江澈没有说话，老汉又开始说道。
    刚听到他的话，江澈正准备说会赢的，但是他还没有打断他的话，他就这么说的，让江澈的话瞬间咽了下去，再次开口的时候说道：“不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大概是不会赢得。”
    “这样啊！”老汉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因为江澈的话有多大的起伏，他早就预想过这种场景了，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了。
    江澈本就是不会说话的人，这下有没有话说了，两个人便沉默了下去。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过多久，老汉再次说道：“小少爷，你应该识字吧，帮老汉个忙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