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承认这一生他还没有遇见过天生智障的人，殊不知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能够费力到这种地步。洗澡脱衣，脱衣洗澡，这种显而易见的常识，难道还用得着他大费唇舌去解释吗？莫说洗澡这种小事，就是国政军事这种大事，旁人若是不懂，秦封都懒得多加解释。在他身边谋政，如果连这点聪明睿智都没有，那还不如趁早解甲归田。
    难道小孩都是这般麻烦的存在吗？
    秦封一把抓住阮欢言的前襟，将他的衣物尽数撕去。只见小孩白嫩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有的泛粉，已是旧伤，有的泛红，还是新伤。除了伤疤之外，淤青，浮肿，更是不在少数。
    见状，秦封蹙起了眉头。
    就算阮欢言是个痴儿，可是如此虐待一个孩子，手段未免太过毒辣。堂堂一个阮府，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秦封念及方才从阮欢言口袋里摸出的糖块，不禁有些微怒。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秦国，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不可。
    「伤，怎么来的？」
    阮欢言还不说话，仍是摇头，一双流珠似的眼睛四下躲闪，就是不肯与秦封对视。
    俗语有云：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秦封心道，这孩子性子如此怯懦，被人欺负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若是不能自强，就算有人依靠，早晚还是死路一条。
    尽管秦封早年曾与阮欢言的二姐阮轻纱定下婚约，但是此番解除婚约之后，他与阮府便再无瓜葛。阮欢言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匆匆过客。一个过客的死活，又与秦封有何干系呢？
    他不再追问阮欢言的伤势，而是自顾自洗去身上的污泥，随后披上添香备好的衣物，匆匆离开了西厢阁。阮欢言望着秦封离去的背影，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秦封阴晴不定，时而阴鸷，时而愠怒，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寻常人尚且无法彻底摸透他的性情，更何况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童。阮欢言只觉得送走了一个大麻烦，浑身舒畅万分。
    他连滚带爬地从水中出来，仍旧披上已经湿透的衣物，翻身上床，不再动弹半分。小脑瓜里想着，以后娘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让他出门，他就一定不出门。省得出门遇上大瘟神，逼得自己跳湖不说，还被按在水里洗澡。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好在里面还剩下两个糖块。他又因此想起被自己留在伙房里的虎牙哥，也不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头脑一阵发热，四肢也越发无力。阮欢言捏了一颗糖块塞进嘴里，搂着床脚的被褥睡了过去。
    添香出门去寻大夫，走到半道忽然被老管事给拦住了。管事的说前厅人手不够，让添香过去帮忙。添香不肯，气道：「你们平时有个大事小事，就知道来我们西厢阁借人。我们西厢阁也不是什么人丁兴旺的地方，统共算来丫鬟小厮也不过数十人。照顾我们家太太少爷不够，还得给你们烧水添柴。你把我们西厢阁的人都当成什么了？」
    老管事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仗着自己年长，比府内其他杂役多吃几年咸盐，直接将添香大骂一顿，威胁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今日阮府待客，各房丫鬟小厮们忙得都不可开交。你如果不肯听我的话，明天我就上报你们太太，让她罚你几个月银钱，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这里撒野！」
    添香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老管事一起去前厅帮忙。可是想起西厢阁里那位身份不明的贵人还在等着自己，添香脑后就是一阵发疼。也不知自己出来这段时间，少爷和那位贵客有没有发生争执？
    添香一路愁到前厅，却在贵宾席内一眼望见了秦封的身影：「呀，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