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六三回.梵音绕梁自飘渺 佛前静禅一炷香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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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遮,梵语作般遮于瑟、般遮婆瑟、般遮跋瑟迦,意为“无所遮挡,无所阻碍”,是佛家五年一设的大斋会,广结善缘,大兴布施,早在《梁书•武帝本纪》中已有记载。无遮大会除了布施结缘,更是众多佛家僧众辩论佛法的省会。
    少林寺的无遮大会历年来人数之巨,此次无遮大会更因要甄选一位德才兼备的高僧作为少林寺的新方丈,更是盛况空前。除了数以千计的各地寺僧,善男信女,闻讯的众多门派的门人都会赶来观礼,更有一些心急的结缘人已经早早来到寺中西厢住下。眼见着下月就是为期两月的无遮大会之期,少林寺中的僧人们已忙得不可开交。
    了尘身为少林寺达摩院首席,因为婉拒了师伯师叔们让他参与无遮大会的辩法,而被授命事后议法评断,算作是决定将来谁成为方丈之人的人选之一。近日来,几位即将参与辩法的师兄师弟师叔,少不得到他的禅房来,多了几句“不必要的寒暄”。
    将又一位前来嘘寒问暖的师弟送走以后,了尘长叹一口气,又忍不住念了句佛偈。
    恩师苦禅大师被逼圆寂少林寺门,身为徒弟本该为其讨回公道,可出家人奉行四大皆空,万事放下,了尘自然也明白其中佛理禅意。可他也是年轻气盛热血武夫,想起师傅他老人家如今才不过仙去几个月,众人却都似乎全然放下,他心中难免有些郁郁,哪里有什么心思辩论佛法。偏生这样想着,又觉自己执念过深,若师傅在世……
    “师叔,师叔!了尘师叔!”
    了尘正想得有些入定,听到禅房外一个僧人急急唤了自己的名。了尘抬头见着,透过阳光映照在门面上的影子慌慌张张,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拍门。
    了尘敛了心思才推开禅房房门:“何事慌张?”
    那僧人细细瘦瘦,法号唤作“平音”,是了尘的师侄,年纪只比了尘小了三五岁。素日里这平音倒也是个乖巧不张扬的人,可这会儿却是涨红了脸,抬头看着高大的了尘,手指着外头:“他、他、……”
    了尘微微皱眉,又立刻舒展开,淡然开口:“平音师侄,出家人戒骄戒躁,师傅也常说……”提起师傅,了尘心神一滞,醒神过来见着师侄一脸愧疚,才惊觉自己太过严厉,轻轻摇摇头,念了句佛偈,才继续说,
    “可是又有人前来参法?”无遮大会在际,这几日总是有人急急上山来拜会,少林寺寺大僧众,厢房也是不少,都一一安排住下,可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
    那平音听了了尘的话,才收敛神色赶紧规规矩矩站好了,喘了口气:“是,师叔。”停了停,才继续说,“回师叔的话不是来观礼的人,山下来了,来了……”
    听完平音的话,了尘双目一瞠,忍不住一把抓住平音的手臂:“你说的可是真的?!”
    平音初次见到了尘面色略带狰狞,双眼发红,不禁吓得一阵哆嗦,手臂吃痛也不敢挣扎,只惴惴道:“是、是、是他自己说的,是他,真的是他!”
    惊觉吓到了师侄,了尘才赶紧松开平音,不可置信地垂眼想了想,猛然抬头几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向着少林寺山门飞奔而去。
    少林寺的山门在少室山山腰上,了尘从自己禅房冲出来风风火火几个箭步便到了山门,跑得急了满脸发红头顶冒汗,一双虎目更是充血,一副狼狈狰狞模样。可见着山门外立着的人,他却长吁一口气,浑身力道也瞬间涣散开。
    少林山门每日都有僧人值更,最近因为无遮大会在际,更是多了好些僧人每日轮班接待来山上参会的贵客。
    这会儿山门这边七八僧人高高矮矮都挤做一处推推挤挤,脸上或是惊恐讶异或是惧怕不解,眼神闪烁,盯着对面之人,却又害怕得移开目光。
    而站在对面的不过两个人。
    一人身材颀长高大,松柏挺立,另一人修长飘逸,美若冠玉,两人皆是身着华服,并肩而立并无半点越矩之举,倒是那看似年长一位脸上几分尴尬之色,另外一个星眸如海的美青年眉头微蹙颇是不悦。
    “师叔!”
    “了尘师叔!”
    那几个僧人见着了尘出现在不远处,都神色放松许多,出口招呼。
    对面二人听到僧人招呼也抬眼望过来,那高大男人脸上露了一丝怀念,另一人倒是不动声色。
    “大……”高大男人话不曾成语,神色一厉,便已抬手接住飞身而来的了尘突如其来的一掌。
    那美青年似是一声轻哼,却也立刻退出战阵,了尘不曾管那美青年,只双拳一推,将高大男人推开来,自己却回手夺了师侄手中的长棍,旋身退了一步,长棍一摆。
    这少林长棍乃是少林看家本事,入门僧人都是必修之课,不过是少林武学基础中的基础,但是由这达摩院首座耍出来的长棍却又不是常人能敌。
    高大男人当然也不敢懈怠,才不过眉头皱起,了尘已经长棍甩来,脸上尽是戾气。
    周围几个僧人见着达摩院首座了尘出手,神色都放松下来,这几个僧人虽然有两个也是达摩院的僧人,可这面前明显是两位高手过招,哪里敢有人有胆色随便过去掠阵,都只是远远看着。
    只见着了尘长棍凌厉,左右长摆,尽是全力攻击对方下路,尘土飞扬之中,那高大男子却是应对游刃有余,长腿踢摆曲弹,将了尘长棍招式一一接下,但其脸色却是不佳,眉头紧锁。
    两人过了七八招不分胜负,几个僧人倒是有些急了。忽然,了尘长棍斜摆,悠然后甩,双掌突击而出,四掌相击轰然巨响!几个僧人以为了尘要与那男子比拼内力,正在心中奚落对方,却见着了尘弹跳飞身,后脚一蹬将地上长棍踩起,从后至前,将长棍甩出一轮圆月,反手执棍指向了对方的眉心!
    这说时迟那时快,了尘这一招一气呵成,远看犹如云海升月,众僧人见着惊讶,那高大男人也似乎吓得呆住一动不动,那长棍就直直指向了他的双眼之间,离面门不过半寸。
    几个僧人还不曾欢呼助阵,就见着了尘双手一松丢下长棍,竟然转身拂袖便走!
    再看那高大男人,也是收势拂衣,转身拉了那美青年的手,头也不回走下山去,只留下几个僧人面面相觑。
    是夜。
    达摩院首座的禅院寂静无声,两条人影轻巧落下。
    禅房内灯影晃动,门外之人才要整装敲门,却听到房内了尘扬声开口: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道士既然来了,何必多礼。”
    杨南丞看看身边的顾非,嘴角一丝苦笑,两人并肩推门而入。
    门内一阵檀香盈盈扑面,禅房中间了尘正襟危坐,看着二人展手相邀。
    杨南丞看着故人却忍不住有一丝愧疚,合上房门,才与顾非二人落座。
    了尘也不多言半字,看两人坐定了,才为三人一一满杯,道了一句佛偈,举杯临空,抬头便饮。
    顾非看了看微微皱眉的杨南丞,举手抬杯到了唇边,却不禁吃惊:杯中竟然是酒!
    对面杨南丞毫无顾忌一杯下肚,也是微露惊色,终是看了看顾非,不言半字。
    屋内沉默了片刻,那了尘放下酒杯,脸上却是又悲又喜,看着杨南丞半晌,这高大僧人竟眼中含泪,抬手用袖子擦擦眼角,才重重放下酒杯,叹道:“去年,师傅与我听闻狮王岭一事,又听人传闻你命殒他人之手,师傅甚为悲伤,与我一起为你颂了一夜经文。而今,我喜见故人,师傅他老人家却……”
    说道伤心之处,大和尚声泪俱下,又抬袖匆匆擦擦泪痕。
    听闻苦禅大师为自己诵经超度,杨南丞自然感动,眼中酝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才大舒一口气,按了按顾非在桌上的手:“我被人一剑重伤不假,全赖我非弟拼死相救,仰仗神医妙手回春,只是世事难料这一年来毫无音讯也是身不由己,令了尘大师和苦禅大师挂牵了,南丞有愧!”
    了尘听完也没追问,只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却不敢再犯酒戒,将酒盏轻轻推开,道:“师傅若泉下得知你安好无恙当是安心,倒是我却对你几分愧对,实在无颜对你!”
    杨南丞微微不解:“大师这是何出此言?”
    了尘重重叹口气:“当年若非我将你引荐与那江公子,或许……”
    杨南丞恍然大悟,轻轻摇头:“大师何必执念于此,我与他相识也不过佛缘,如今两人道不同不过是缘尽,既是缘起缘落大师何错之有?”
    “可……”
    杨南丞淡笑,看了看眼色微露不悦的顾非,更捏紧了他的手,打断了了尘的话:“是我疏慢了还未为和尚引荐,这位是我的眷侣顾非,非弟,这位是我故交了尘大师。”
    了尘听他介绍,面上微微局促,终是也觉得自己不必太过执念旧事,便也合掌回礼:“顾施主有礼!”
    顾非不曾答话,只是微微颔首回礼。
    了尘倒无责怪,只再度合掌回礼,才解释说:“白日里贫僧失礼了,顾施主勿怪,只寺中无遮大会在际,寺中闲杂人等颇多,江湖各大门派皆有门人出入,多有不便,还请顾施主多多见谅贫僧深夜会客。”
    顾非自然之前也听杨南丞提了,白日里了尘的最后一招其实就是多年前杨南丞年少时闯少林,苦禅大师出手制止杨南丞的一招,杨南丞一眼便知了尘不过是暗示他深夜入寺,可顾非心里却是放不平这碗水,旁人旁事无虞,若是牵扯杨南丞的事他可是眼中容不下半粒沙尘。
    其实顾非两人半月前与家人过了端阳节,便从京城出发远道少林。在京城之中,两人说是闲在丞相府,其实顾非也知道杨南丞心有几分忌讳,毕竟江湖中人要找剑魔之子,那神策府虽是未说,可既然是那个江若初做主执事,杨南丞若是出了丞相府难免惹得一身腥臊。这回来少林,杨南丞也是看他脸色不佳才与他二人直接出现在正门山门,谁知道最终还是抹黑上山夜闯禅房,期间也是无可奈何。这些道理顾非自然明白,可叫他男人行此偷偷摸摸的事,多少还是叫他有些不悦。这会儿听了尘说了这话,他心下更觉一股无名火,偏又无可发作,只能轻声应了一句。
    杨南丞知道顾非心疼自己,自然不假颜色,只轻轻摇头,看了看也明白于心的了尘,继续说道:“大师所言我二人明白。而今我这剑魔之子确实不受人待见,唯有故人待我如故我便心满意足。”
    了尘微微皱眉,想了想,开口说:“我知道士你心性豁达自然不放心上,身正影直也不必忌讳百般,只世人混沌却难得一想,和尚倒是想你再多个心思,而今有人为你多个心思,更叫人放心。”
    “道士明白。”杨南丞点点头,看顾非神色也终于好了一些他也淡淡笑了笑。
    了尘看了看二人眼中神色,不知何由稍作安心,才开口问:“这一年来你都了无音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了尘一脸担忧,杨南丞饮了一杯酒,才将这一年之事简单一说。了尘听完颇为惊讶,到底是出家人,倒不曾多加追问,只是点头沉思了片刻。
    杨南丞看他不再问话,也不赘言,想了想,问道:“我二人回到武当山上,听师侄提起才知道枯禅大师圆寂一事,”看自己提起枯禅大师,了尘脸上神色一顿,杨南丞更放低了声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了尘抬起头看着二人,眼中尽是悲色,垂眼稳了稳心神,这大和尚才起身仰头长叹一声,可悲从心来又哽咽片刻,
    杨南丞本要相劝却被顾非阻止。
    了尘在房中度了几步,闭眼想了想,这才将当日之事说给了二人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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