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九六回.机缘巧合得天机 情字面前人皆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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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南丞本是又痛又冷,又困又饿,此刻也不知是心中失望之极,还是仅仅因为靠在顾非身上温润十分,竟然真的渐渐睡去。
    听闻到杨南丞吐息渐渐稳下来,顾非又长吐一口气,安心许多。转头看着这密室,刚才一直紧张着外面的情形,这会儿他才看了仔细。
    之前被推进来的一刻仿佛看到了密室中有石桌椅,这会儿眼睛也适应了密室中的黑暗,模模糊糊中倒是看到眼前不远是有桌椅的样貌。
    罢了,现在杨大哥昏倒了两人也暂时出不去,还是先看看能做点什么吧。
    顾非想着将杨南丞扶着卧躺下来。自己却是小心翼翼往密室中间走了两步一摸,竟然是一张石床!再摸索一下,竟然还有柔软的薄被!
    顾非心中一喜,接着又小心翼翼摸索着向密室中间走了几步。
    刚才看到的石桌椅确实不假,顾非还摸索到桌上有几分书卷,再摸索,竟然还有火石和灯盏!
    害怕这密室中的灯光曝露了他们二人的所在,顾非很是犹豫,可这黑暗之中什么都无法辨认,只能大胆推测方才外面的灯光无法透入,应该屋内的光也出不去,摸索着端着那灯盏到了距离石门最远的墙角里,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灯。
    这灯光虽然微弱之极,却也总算能够将房间中看得五分清楚。
    到了这墙角这边,顾非也才发现墙角和墙面也有好几盏油灯:看来这密室应该是修得精致不必担心灯光泄露出去罢,否则这主人家也不会这样安排灯盏。虽然这样想着,他也不敢再多点灯。
    抬头看着暗室,四周墙壁之上除了灯盏并无其他,墙壁并不光滑,倒是雕刻了些花纹,似乎是个莲花模样。想到莲花,顾非倒是不禁想到那圣莲令,这莲花倒是有些相似呢?不过说到莲花花纹,不都是这样么?
    再看那密室中间的石桌之上,果然有些书卷,零散满布,地上竟然也有不少书卷,这书房里的密室,难道也是一个书房么?
    顾非猜测着,又摇摇头,赶紧先走到杨南丞那边,细细看了那石床,并没有什么机关暗道,那被子虽然很薄,却也算是干净东西。
    杨南丞在水牢中泡了半宿,衣裳早就湿透,顾非费力地帮他脱了下来。看着杨南丞腰身以下都脱水苍白,腿上还有好几处青黑,摸上去更是冰凉吓人,顾非觉着自己的泪又有些忍不住,努力眨眨眼挤回了眼泪,用自己的衣裳替杨南丞稍作擦拭,才为他盖上了被子。
    看杨南丞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顾非忍不住又探了探脉息,确认杨南丞还活着他也才放下心。可过了许久也不见那双腿回温,顾非心中担忧不已,狠狠一咬牙,褪下了自己的衣衫,爬上了石床,轻轻将那双腿抱在自己的怀里。
    虽然困意侵扰,顾非整夜也不曾合眼几时,几次三番起来为杨南丞温暖双腿,可是,顾非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杨南丞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寒气入侵,高烧不已。摸着浑浑噩噩睡着的男人的额头,烫得吓人。
    虽然略懂医理,可是在这密室中,顾非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将所有衣服都盖在被子上让杨南丞的身子尽量保持温暖。
    昏睡中的杨南丞呓语了两句,表情仍然痛苦地昏睡不醒,顾非心中有些害怕,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该他泄气的时候,只要能够顺利逃出去,杨南丞一定能有救的!
    这样想着,顾非看着这密室却是完全没有头绪,心中从来不曾这样慌乱。
    该怎么办!怎么办!
    捏着杨南丞的手,顾非努力镇静下来。
    现在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也好,杨大哥的身子怕是熬不住太久,这里既然是密室,应该是可以出去的!只要找到机关所在!
    顾非认定这一点,给自己打打气,为杨南丞掖好了被子,才起身来在密室中寻找开门的机关。
    这会儿已经是天亮时分,这暗室天顶背角有一块小小,三寸见方的小窗,昏薄的日光从天顶投下,密室中也比晚上亮堂许多。
    顾非沿着四壁小心翼翼寻找着,可查看了两面墙壁丝毫没有发现,快步来到了南面墙,这里倒是发现了些东西。顾非犹豫着还是又点了一盏油灯,在灯光下细细看了他发现的一个密封的铜罐。铜罐本身倒没有什么,却不知道这不大不小的一盏铜罐是个什么作用,再细细看了,本来以为不过是个青铜罐子,这罐子上面竟然也雕刻着各种莲花图案,手工倒是意外精巧。顾非小心地扳动了一下这罐子,却轻巧拿了起来。
    竟然不是什么机关么……
    顾非心想。
    正要放下,又发现这罐子竟然可以打开,轻轻扳开来,里面却是一堆烧毁的什么什物的残渣,却原来这是一个烧火罐子么?
    顾非伸了手指轻轻拨开了那灰烬,发现一块残存的纸片,一时好奇捡起来一瞧倒是不禁双目一瞠:
    佚者一寸佰
    “‘佚者一寸佰七’?!”
    顾非不禁小声出口,这烧毁之物难道是……
    可是王爷府丢失的书卷《新唐书》?!
    那本是顾非已经不得不放弃的线索,之前还听到那王江河和余天尧提起,结果就在这个暗室里?这个不是该是传说中的《往生诀》么?如此重要的书卷怎么又会被烧毁?连同灰烬都要这样周全保密?
    顾非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中的小小残片。
    虽然他也知道那《新唐书》本是隐藏了《往生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新唐书》既然被烧毁,难道是这烧书之人已经找到了《往生诀》?
    如此一想,顾非赶紧将石桌上的其他纸张翻看了一番。
    这些文字倒是勉强可以连起来,可这就是《往生诀》?师傅不是说这《往生诀》是至高无上的武功秘籍么?
    顾非细细看着这些字句,却无法想象这些算是什么功夫要诀。
    其实顾非推测的不错,他手中的散卷书页正是秦逍花了心思研究出来,隐藏在《新唐书》中的《往生诀》的要旨。
    只是这武林中的武功秘籍往往越是高深的武艺都并非是招式,而是武学慧根的人,逐字逐句领悟而来,再加以自身的修养和修炼,自成一派,流传于世。这《往生诀》本就来自武学最高秘籍《常明书》,其上记载着高人领悟一生的绝学要旨,若是武学奇才得到,自然是如鱼得水犹如天成。顾非自小对江湖人就不喜,学武也是三分热度七分厌倦,只道这武功要诀必然都是一招一式书写,或还有经脉图画,可现在他手中书卷却如同平日所读佛书理经无异,叫他好生奇怪。
    不过他也是聪慧之极的人,有又过目不忘的本事,虽然他看不懂,却总觉得手中书卷并非常物,许是自己慧根不足不解其意,不禁多看了两回,却已深深记在心底。
    顾非翻看了两回,才又将东西放回原处,将那块的残片埋回了灰烬当中,又将那青铜罐子合好放回原处,回到了石床边。
    始终找不到机关出口,顾非有些泄气,看着混混沌沌的杨南丞,他心疼不已,摸着杨南丞的身子此刻一阵冷一阵烫,更是叫他心焦。看着杨南丞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顾非又重新爬上石床,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从背后搂了杨南丞,以自己的体温温暖着男人冷暖变化无常的身子。
    这是头一次,顾非与旁人这样亲近,不免有些害臊,可心中更多的是担心,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感受到怀中的杨南丞体温渐渐回升,他也稍作宽心,才松口气倒叫他也有些犯困,说着便要睡过去。
    忽然,听到微弱的一阵脚步声,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向了密室门口,咚咚两敲。
    顾非本是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这两响却是顿时清醒,可却不容他多想其他,只听嘶啦一声响,那密室门就打开来,一个人影站在石门之上。
    来的人正是余天尧。
    打开石门,余天尧却见着那个星眸如海的美青年赤裸着上身,从背后搂着昏睡不醒的杨南丞。
    余天尧的心情有些复杂,脸色也变了。
    不过他站在石门之上,光线从外面过来,顾非并没有看到,只是凭借那纤弱身形猜测就是“天尧”,语气中微微带着一丝哭音:“丞哥他发高烧了,快救救他!”
    余天尧听得这话,快速奔到杨南丞身前跪下为他把脉,脸上更是担忧不已,待得探脉确诊,他的脸色更是难看,细细的眉头拧在一起,抬眼看了看顾非。
    顾非这会儿在余天尧面前倒是有些尴尬,拉过衣裳将自己盖住了,却没有说话。
    余天尧也转开了眼神,才轻柔开口:“我送你们出去。”说着起身去拿杨南丞的衣裳。
    顾非也不多话,看方才这个天尧如此紧张杨南丞,应该不会害他,于是他也点头起身,和余天尧一起帮杨南丞穿好衣裳。
    片刻,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杨南丞出了书房。
    这宅子虽大,余天尧却是轻车熟路,和顾非扶着杨南丞三人一起左拐右拐,总算出了冯府。
    这会儿正是卯时刚到,天色微微有些亮,空气却依然冻人。
    三人走到了冯府外面一处隐蔽处,余天尧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披在杨南丞身上,自己只余了亵衣,深情款款望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脸上尽是怜爱。
    顾非看在眼里,却别是一番滋味。
    见着许久不见的男人,余天尧心中思念极甚,可也不敢多逗留。杨南丞和顾非也算是运气好,在假山之中吸了迷烟昏倒过去,却只是被花姑发现,傻姑娘并不知道深浅,就将两个人直接当做夜猫子丢到了水牢里,正巧被余天尧看到,却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两人身份。余天尧待得傻姑娘走了以后才冒险救出两人,而这个时辰冯府的其他人都还在入睡他才敢带了两人出来。
    看着昏迷不醒高烧不止的杨南丞,余天尧温柔深情地抚摸着他略显消瘦的脸颊,道:“丞……师叔他若是醒了,就告诉他快到唐门去救雪安。”
    顾非不明白,却只是点了点头。
    余天尧继续道:“与雪安同行的另一个人或许是六扇门的捕快。”
    听到这句顾非脸色大变,心中不禁发凉,却是不动声色稍微嗯了一句算作回答。
    余天尧看着顾非脸色,自己的神色也是复杂,终于还是拉了顾非的手:“我知师叔他定然对你好,你也定然对他好,托你送他这里西去十里就有城镇救治要紧,我无以为报……”
    “我会带他去,也会救他。”顾非打断了余天尧的话,抬起双眼认真看着对面的纤弱男子,语气笃定,“他为你出生入死受尽委屈,你既然不该见他,若还半分心疼他,以后不必再见他。”说完却是一滴清泪悄然而下,顾非自觉,立刻甩手抹了去。
    ——顾非虽然正值青春韶华,但素日于情爱并不做痴想,平日里虽然为人和善却也并非喜好结交的性子。只是这几月来他与杨南丞相处,将杨南丞对他的好也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对杨南丞的侠骨柔光明磊落更是激赏。杨南丞对自己的心思,顾非其实也并不是从不曾看出。其实两人之情在旁人眼中早已超越知己兄弟,但这两人之间却莫名有一种默契,这情动年少之事似乎太过自然,却于顾非他本人丝毫不自知。
    这会儿见到余天尧对着杨南丞一脸真情实意,情深绵绵,顾非心中怅然所失更是情难自禁,脱口而出的话带着三分霸道叫人不禁面红眼羡,他自己却是丝毫不觉,自是心有所想口有所言。何况对着这个让顾非也觉得非但俊秀出尘,也更是对杨南丞一番深情的人儿,顾非心中一分敬意却还有七分痛恨。杨南丞一路为他历经千辛万苦,却不曾料到一心要救出的人,却是九莲魔宗的人!
    余天尧,秦天,他本是对杨南丞已然深情至髓,可始终兄命不可违灭教之仇不可忘。之前见到杨南丞和这个少年模样的青年公子在一起,那眉眼交汇之处流露的深情,他自然明白其意。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一面却是担忧杨南丞的性子可是这种公子哥能够体谅,因此对顾非总有一分不喜,此刻听得顾非这句话,却叫他半晌无言以对。
    对杨南丞的爱意,对这份爱意的无可奈何,对杨南丞身边人的嫉妒,对杨南丞身边人的恨意,对杨南丞身边人的欢喜,对顾非这句话的杀意,都最终化为他惨然的苦笑。
    “好。”
    听到微微低首的余天尧好一会儿才答了这一句,顾非也不与他多话,只扶着杨南丞往西而去。
    西行了一里多的路,果然有一处小镇,顾非扶着杨南丞急急去看了大夫。那大夫细细检查了一番倒是也吃惊不小,杨南丞这风寒倒是小事,双腿泡水泡到发胀发肿,肌肉坏死不少,剖开那青黑处,竟然是七八小孔,里面已经有不少尸虫!真是叫人触目惊心!
    顾非看着那血肉模糊就觉得眼眶湿润,可他也并非悲天悯人的软弱之人,强打了精神,选了干净的客栈将治伤完毕依然昏迷的杨南丞扶到床上。他也不敢离开,一直陪在他身边。
    杨南丞这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余天尧在哪里。
    顾非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一夜,听他醒来开口便是那位师侄,心中有些吃味,却也心疼他关怀他师侄,才将前后事情一一说了。
    “雪安?雪安他怎么了?”
    杨南丞大吃一惊。
    顾非轻轻摇头,那种情况下,那个天尧就算想说明白也是无能为力吧,若是半分耽搁杨南丞的伤病怕更严重,而且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其他的九莲魔宗的人,到时候莫说他二人,恐怕连那个天尧也在劫难逃。
    杨南丞却是激动地猛然从床上翻身起来,可他腿上伤口未愈,双腿更是无力,才起身就噗咚往前一跪倒下去。
    “杨大哥!”
    顾非赶紧去扶。
    杨南丞却是情绪激动要往外冲:“可恶!这双腿!我要去找天尧!雪安!”一边吼着一边挣扎着起来步履不稳却是不停脚步。
    顾非见他一时有些疯癫,爱恨交加,冲到他面前挡住了房门,看着双腿伤口却早就裂开汩汩流血的杨南丞:
    “不许!我不许你去!”
    “我……”
    “至少等伤口养好了再去!求你!求你……”
    听着一向温婉的顾非一句嘶吼,语中带泪,杨南丞才惊醒了一样,总算停了下来。
    “……”
    见着杨南丞总算停下,顾非才眨眨眼把差点落下的眼泪咽回去,默不作声地将他扶回了床上。
    杨南丞乖乖坐躺回床上,看着垂眼不语的顾非,那面色如此憔悴却依然担忧自己,杨南丞又哪里再不敢伤他心。
    顾非一言不发地重新为杨南丞包扎了腿上的伤口,又为他端来汤药和清粥,看着杨南丞老老实实吃下以后躺下闭眼,他才总算安心,依旧一步不离守在杨南丞床边。
    杨南丞虽然闭眼浑噩入睡,心中却是难以成眠,天尧的事还不曾弄明白,还不曾有问他一句话,却忽然又听闻雪安也出了事!自己这一次下山到底是来做什么了!!
    虽然不想伤顾非的心,可杨南丞毕竟太过担心两位师侄,就怕自己一步耽搁酿成大错,迷迷糊糊睡了一刻,睁眼见着顾非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终于还是狠了狠心,悄悄爬起身。忍着双腿的剧痛,他穿好衣裳,又将床上被子披在顾非身上,才低声道:
    “我知你心疼我,我去去就回……”
    可当他再到冯府,却见到门户大开,心中不祥。
    果不其然,那冯府早已人去楼空,之前的书房和暗室中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连那山凹里的水牢都被石块填满。
    怕是这九莲魔宗的人意识到行踪暴露,撤换了据点么?
    还是天尧他……
    杨南丞眉头紧锁,一瘸一拐走出了冯府。
    还有雪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和六扇门的人在一起?又怎么和九莲魔宗的人扯上关系的?难道他不曾和义兄汇合?听天尧所说,既然要他去救,那至少是性命无忧吧?
    杨南丞自己宽心道。
    抬头,却见着路口一个曼妙身影纤纤而立,身后两匹骏马轻轻溜蹄。
    那如海深邃的星眸在这黄昏里格外清亮,杨南丞却满心愧意。
    走到顾非跟前,杨南丞却嘴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傻看着他。
    顾非也并不开口,只看着杨南丞的脸好一会儿,再低眼看着两个时辰前才重新为杨南丞包扎好的,现在又再渗血的伤口,才走过来扶着他上马,自己也骑上另外一匹马,两人并马往着川中方向而去。
    “我以后都听的你。”男人心中惴惴不安愧疚不已,温柔无比地开了口。
    良久良久,才听到另一匹马上的俊人儿,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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