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八九回.对酒当歌照金樽 休戚与共赛鹓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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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才刚说完,那边已经点香计时,两旁几位乐人笛声轻起,那白衣公子一声喝令开始闯阵。
不过怕是之前几番来回,十余位闯阵的酒饕们虽然听到令声,却都没有妄动,各自观察形势。
这会儿虽然是破酒阵,可众位也仿若阵前对敌,既怕被对方占了先机,却又担心自己妄动露了破绽。
片刻,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位灰衣青年忽然跃出人群上了树梢:“各位,小弟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追逐而上,见着那灰衣青年上得树梢,左右打量认准其中一杯酒盏,轻身飞下,左手二指勾住两棵青枫之间的红绳,身体微微一荡,右手捉住金线悬挂的酒盏,欲举杯而饮。
看这动作一气呵成,堂下几位也露跃跃欲试的颜色,可才见那灰衣青年将酒盏送到嘴边,手中忽然一阵火光,那悬着酒盏的金线竟直接从酒盏滑落,晃晃悠悠飘回红绳当中,同时在那红绦之上的一位侍女高声道:“鑫海山庄程子悦程公子,酒盏落,出阵!”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原本也想出手饮酒的几人也停下来满脸狐疑。
杨南丞和司空镜花站在众人之中,一左一右,看着那程子悦瞬间落败,两人也不禁微微惊讶,一人抱拳而立,一人摸着下巴。
顾非在看台之上也是露了惊色,回想方才的景象,那忽然而来的一阵明火,还有那金线的滑落……莫非……
顾非才想到缘由就听得那边的两人忽然异口同声虚指当空:
“是蜡!”
话音一落,台上顾非嘴角微微一弯,那边的两人也相视而笑,杨南丞做了个请,司空镜花也就不客气,道:
“想必这酒盏之内覆了上等蜡固定金线。这酒的分量也有讲究,既隔开火和蜡,又不至被火引燃。方才见到忽然一阵明火闪过,想必是刚才这位程小哥直接只手握上酒盏,这蜡的温度一上去,便融化开,金线脱落引火烧酒。这机关说起来是简单倒是做得精妙,精妙!”
杨南丞看着他微微一笑,心中自然也是如此一想,旁边几人听闻他二人说话自然也都恍然大悟。
“看来,这轻功自然是破阵之要,时间拿捏更是要精准,半分迟疑怕是坏了‘不灭’‘不落’的规矩了。”杨南丞道。
“哈哈哈,”司空镜花点点头,笑着虚点了一下杨南丞,“杨老弟,咱们喝酒看戏做兄弟,不过兄弟归兄弟,赌注归赌注,可别怪这要比手中速度,你司空哥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杨南丞回指了一下他,面带微笑。
司空镜花也不多话,两脚一点就先飞身而上,只见着他转身鱼跃飞过那悬挂的酒盏二指一捻,不过眨眼就见着酒尽灯摇,他的人却已反身退到另外一边的青枫树下。
“好!”
这盗神妙手空空,火中取栗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
杨南丞和众人不禁一片叫好声。
司空镜花得意一笑,向着杨南丞单手做请。
杨南丞笑着拱手,低眼见着不远处一片青枫叶顺水而下,嘴角微扬。见他也是一个箭步上前,单脚轻点水中落叶,旋身飞上,脚踩那青枫的纤细树枝,向着那悬挂的酒盏倒落,接着只手二指轻夹酒盏缘口一口饮尽,罢了顺势倒向水面,见着他就要落水,却是翻身而下,再轻点水中落叶飞身旋回。
“哈哈哈!妙!”司空镜花看得直点头,却是打趣道,“难怪杨老弟这桃花不尽,这套花样可是得叫你司空哥哥学学!”
“司空兄又取笑!”杨南丞也哈哈一笑。
其余人等见着二人轻松喝了两杯,也都纷纷轻功而上,各显神通。
既然知道酒盏中的机关秘要,众人也都纷纷入阵辩酒饮酒。不过这破阵要诀说来简单,这青枫树枝柔弱纤细,甚是考验轻功,而取酒饮酒的时机拿捏更是要紧,稍有疏忽,这薄薄酒盏之内的蜡就会引火融化,因此也时而又听红绦之上侍女高唱有人落败出阵。
顾非在看台上见着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二人也算一路轻松,心中也安心太半,可“天下第一人”的酒阵果然只是如此罢了?
回望着那边的酒阵,顾非忽然灵光一现,心有一想。转头看着那边的苏玉钰不露声色只是半眯着眼看着众人闯阵。顾非本要开口相问,始终觉得有不妥,转而轻声问向了九疆:“九老哥哥,小弟江湖规矩懂的不多,有一事相询。”
九疆本看着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二人,听了顾非询问,忙转头过来。
“小弟心有一猜,许可助力杨大哥和司空兄,只是担心这个苏公子脾气古怪,规矩太多,胡乱开口却是叫二人不战而败。如何是好?”
九疆的性子也是耿直,知道顾非的心思九曲玲珑,想了想道:“不怕,我老头子不怕他不给面子,待我问一问又如何。”说着向着那故意不看这里的苏玉钰道:“苏贤侄,我顾小兄弟四清六活又疼他良人,这会儿有一疑问想和你参详参详,却不知道你这里可有什么规矩不叫人问问题的?”
苏玉钰方才被伤了面子,这回九疆开口说话,他本是不悦,可听说是顾非有话要问,他转头看了看顾非,点了点头。
顾非这才微微点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杨南丞二人,抬手一拱手,轻声道:“苏公子见礼,顾某,”顾非一顿,想了想,
——顾非与兄长姐姐还有几位师兄关系都颇好,可他性子本有些冷漠,与旁人极少亲近,加之他的身份和俊俏模样,主动亲近之人只多不少,但顾非从来都是刻意保持距离。他于情事更是极少痴想,故而感情方面说是白纸一张不如说是有些驽钝。这几日里,听着九疆和司空镜花调笑他与杨南丞是爱侣,他非但不逆耳倒是觉着见到杨南丞微微尴尬又隐约透着一份喜悦的样子着实叫他欢喜开怀。他本无心去想那真假情爱,自然全权当做是无伤大雅的调笑,不曾放在心上;并未自觉他这丝毫没有尴尬之意只有喜悦之情,正是心中早已有悸动——
少做痴想却并非不懂世事,九疆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顾非岂能不明白?这会儿也是顺着九疆的话,“顾某随同外子来贵庄闯酒阵,得见贵庄层台累榭,这酒阵更是美轮美奂,天下一绝。顾某不才,见此情此景,斗胆布鼓雷门。”
苏玉钰听着“外子”二字微微挑眉,可闻那顾非所赞心中也是大悦,脸上浮起笑意:“顾少侠请。”
顾非再一点头,看着那边的酒阵,随着那悠扬的笛声,轻柔漫声道:
“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
“好!”九疆虽然不明白顾非用意,听他念完这诗词先叫了声好壮个声势。
顾非淡笑回头:“班门弄斧贻笑大方。顾某观此酒阵,灯火交映,漫天火花,笛声悠悠,酒香袭夜,恰如永叔公此一绝唱!苏公子以为如何?”
苏玉钰那边微微眯了眯眼,虽无言语,眼中却多了几分欣赏,不曾料到这位年少的俊俏顾公子,竟然如此轻易看出了他的酒阵之谜!想到对方已有家眷爱侣,苏玉钰不禁更觉惋惜。
顾非见着苏玉钰望着自己的眼神,知道自己所猜应该八九不离十,虽然其间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倒是总算有了一点可寻之迹。
“苏公子,”顾非又一拱手,“顾某献丑了。”
“顾公子兰质蕙心,颖悟绝伦,苏某佩服。可惜可惜……”苏玉钰不免喃喃。
顾非并不在意,只继续道:“苏公子,顾某江湖规矩不知深浅,可眼见外子闯阵顾某实在担忧,却怕多言两句坏了苏公子的规矩,不知,不知顾某当与外子讲与不讲?”
苏玉钰听得这一句句“外子”,脸色又变,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杨南丞,眉头微微一皱,终于还是看了看身边的书生。
身边的书生得命应声道:“既是亲眷智囊,参详破阵亦可,不算坏了规矩。”
“多谢苏公子。”顾非才一拱手,九疆已经招呼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二人过来这边。
杨南丞走过来就开口:“什么子?怎么了?”
九疆暗笑,顾非却不多言其他,四人走开了些才好说话。
方才顾非所念的诗词乃是欧阳永叔公的《梦中作》:“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
——这诗中,夜花棋酒美不胜收!这苏玉钰既然特意以此诗为据布置了这个酒阵,自然应该每一种物事都在这阵中。其中三物,“夜”,乃是此时月照良辰;“花”乃是这酒阵中的天上水中的灯火;“酒”自是不必说;可还有一物,“棋”,顾非却还没有参透。
听完顾非解释,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似乎都有些茫然,转头再看了那酒阵,两人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这酒阵看来确实如同顾非所言。
顾非见二人明白了,才继续道:“这‘棋’,小弟倒有一猜,看这青枫一株株错落有致,若说是棋子,二位以为如何?只是,所谓‘棋’,弈也。半山公曾有诗云‘且可随缘’,可不经对弈,何以为棋?小弟却想不明白,这苏公子的这盘棋。”
顾非说完,低眼皱眉又想了一回,抬眼看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二人却是愣愣不解,惊觉自己少有卖弄学问之嫌,不禁有些尴尬,开口道:“小弟失礼,平日与师兄谈书论画惯了,这话说得绕口了,杨大哥和司空兄别见怪。”
杨南丞闻言呵呵一笑,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司空镜花却是噗嗤笑出口,拍拍杨南丞看着顾非道:“你家汉子定然没听明白,你是说这棋不动,就不叫棋么,你司空哥哥可说得对了?”
顾非点点头,看了看杨南丞,道:“但此只是一猜,非但不知道他的‘棋’动不动,也不知如何动,不曾看得全局,也不知道他这盘‘棋’要怎么‘下’。”
刚说话这句话,顾非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摇头挥去。抬头看杨南丞和司空镜花二人若有所思,杨南丞感觉其目光,忙笑了开口:“无妨无妨,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二人且小心为上便是。”
此话也不假,顾非点头称是,再嘱咐二人多加小心,二人也重回酒阵,顾非心中却始终有些担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