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八七回.碧波翠竹玲珑才 六合之内第一人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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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疆所言的“六一居”是龙泉镇北上十余里的山中别苑。
    四人将岚雪的事处理毕,看着约定的日子就到了,招呼了车夫。在林间山路穿梭了些时候,才算是到了目的地。
    这会儿已经是酉时过半,刚下马车,四人皆惊。面前的木头大宅院别致精巧,被葱茂的梧桐树环绕其间,此刻日落天朗余晖不尽,一片翠绿轻扬笼罩在朦胧的绯红之中宛若仙境幻途,只叫人看得呆住了。
    从那别苑里缓缓拾阶而下的是两个穿着水蓝衣衫的小姑娘,面容俏丽笑颜喜人,恭敬作礼上来迎接。
    司空镜花上前报了名号,又将其余三人介绍一番。那两位小姑娘旁的三人倒没多看,只是将清秀非凡的顾非上下来回打量,悄悄笑了脸红着说了两句什么,一个小姑娘就蹬蹬跑回去做通传,剩下一个小姑娘却是微微羞涩地看着面前的俊人半晌无话。这番又叫九疆取笑,杨南丞面上苦笑,心中却不禁有些得色;顾非却没在意这厢,只是嘴角含笑听着司空镜花闲语。
    四人等着门人通传,杨南丞抬头看那大宅子木门,门匾上“六一居”几个字也是苍劲有力,左右门联书:“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杨南丞不是什么文人雅客,身边的顾非见他看字,轻声言道:“这是欧阳永叔的《戏答元珍》。”
    杨南丞点点头,只是做笑。
    ——原本杨南丞是说什么都不答应这番赌局,虽然无法拿到“圣莲令”,不知道要怎么向那黑衣人交代;再说其实自己也并非不能低头求人,只是怕司空镜花舍不得那东西。听到顾非替他说话,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他又怎么忍心顾非为了自己向司空镜花许下这样重的允诺?若是自己有半分差池……可当时气氛已不容他多言,只是心虚尴尬伴着几分沾沾自喜。可来回思量杨南丞实在难以安心,始终觉得不妥。顾非知道他心中担忧,待得其他二人都歇息了,果不其然见着杨南丞前来他的房间。顾非也不赘言,只望着杨南丞踌躇不绝决的可爱模样,轻声言说:
    “我相信杨大哥定能博得头筹。”
    只一句却叫杨南丞心中感慨万分,多少话溢在口边却又被他生生吞下,只能怔怔望着那对似乎有千言万语的星眸半晌无话。
    若……
    ——只是片刻作想,杨南丞却又将这些念想狠狠压了回去,只能怨自己与他相识恨晚!只能怨自己如此多情!
    哎,思及此,杨南丞心中不免更惆怅。
    这时回去通传的小姑娘又笑着出来:“主人家说了,有请武当杨南丞少侠参与破阵,思维贵客请!”说着,两位小姑娘才互相笑看着引了四人进了院子。
    四人跟随两位侍婢走了一进,才到了大厅中。看着厅中布置倒是如一般大户人家,周围堂上坐客倒是不少,还有好些眼熟的人。也有人认出身后的司空镜花的,来回递的眼神又复杂几分。
    司空镜花倒是不客气,依旧选了堂前正中的椅子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大爷模样一点不客气地回头招呼其余三人。
    领路的两个小姑娘退下后,又来人上茶,四人坐定闲话。杨南丞看周围几桌,每桌都有一或两位穿着柳绿色纱裙的侍婢立着,他们四人这边也是两位小姐姐左右随侍,心中略感奇怪:说是主人家吩咐招呼客人,也不必每一桌都立几个人吧?这是有何打算么?
    九疆本与他说话,见他分神去看小姑娘,转头就对着顾非道:“哎,你看这老小子,片刻不看着他,这眼神又东瞅西看了,色心难改啊!”
    “不是不是……”
    看杨南丞连连摆手,顾非却是对着九疆点点头并不言语,只轻轻睨了他一眼,随即却忍俊不禁跟着九疆笑了起来。
    看二人一起取笑自己,杨南丞只能闭嘴苦笑服输地摇头叹气。
    之后又进来三五人,堂上正座旁边的门帘外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才总算出来唱喏:
    “各位武林豪杰好汉有礼,区区小奴何事年恭迎各位大侠光临‘六一居’!闲话不表,有请我家主子!”
    语毕,一双纤纤玉手从那门帘伸出,撩起门帘,一位妙龄少女穿着月白长裙只手扶颐款步而来,看那桃面妖妖青春俏丽,一双杏眼也是笑意喜人。
    堂下众人一顿,莫非这苏玉钰是女子?而且还是个二八少女?
    这方不曾想罢,那门帘后面又跟出一人,却是一位打扮仿佛一般乡野村夫的老大爷,光着脚丫点了个烟斗,面色蜡黄倒是精神矍铄,也不看众人也不说话,只悠哉哉地走到前面那位少女身边坐下,一口一口抽着烟袋。
    这……这老头难道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正在作想,帘子后面又跟着出来一人,看年纪三十有余,青鸦长褂文人打扮,面容也是清瘦翟然,一双细长眼冷漠地扫了众人一眼。
    原来是这人!
    可众人只是这样一想,这清瘦文客身后又出来一个髯须大汉,虎背熊腰十分壮硕,身着靛蓝官袍。看他印堂发红,手上青筋鼓起,倒是个内里行家,一双虎眼目中无人,嘴角微微上扬迈了将军步走了出来。
    堂下客人面面相觑,果不其然这大汉身后又出来一位美妇人,珠花摇曳,丰腴妖娆,低眉浅笑几分风情扰人心思,身上一件海棠红纱衣,一双丰乳若隐若现好叫人遐想。
    连续出来五人都不言语只是落座,堂下客人也不再惊讶,看着最后从门帘内出来的白衣俊朗青年,劲装在身,手持玉箫,似笑非笑拱手作礼,最后坐在那美妇人身边。
    看着堂上正座六人各有模样,堂下众人纷纷低语,却不知道这主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该说,根本不知道这六人谁才是主人家。
    看六人依旧不语,有人按捺不住吼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堂上六人依然不语,旁边的管事才出来拱手:“各位请稍安勿躁,我家主子知道各位豪杰慧眼识珍,还请各位来猜上一猜,我家主子到底是哪位?”
    堂下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心中不满喝道:“这是什么个意思?耍我们么?”
    看旁边几个人脸色也是甚为不悦,说着似乎就要撕破脸。
    杨南丞看看九疆脸色,再看看好整以暇的司空镜花。
    这苏玉钰的名号他杨南丞是早听说过,不过江湖传闻虽然是号称“天下第一人”,可是见过其面貌的人却是在少数。数年间,他苏玉钰在江湖中摆过几回阵法邀人来破,每每都有稀罕赏物,可他脾气古怪也是出了名的,从来不会叫同一个客人第二次入他的门,所以要在场之人说清楚他模样也并非那么简单。杨南丞倒并非好事之人,自然之前没有往来,只是没想到这回竟然遇到了,果然叫是比传闻中还要乖张之人。
    这猜人算个什么事?
    杨南丞心中也是不解,转眼看了看顾非,顾非却是冲他点了点头。
    哦?
    杨南丞附耳过去,九疆与司空镜花也凑过来。
    不过听完顾非悄言,三人却是神色各异,九疆与司空镜花二人面面相觑眼中几分疑惑,杨南丞低头想了想,再看了看神色平常的顾非,起身上前一步。众人见他上前,目光自然聚集过来:
    “杨某不才,愿意一试。”
    堂上六人分别打量着杨南丞,另外一边的管事却听着身边一位侍婢说着来客的名号。
    “原来是武当张真人的小弟子,杨南丞杨少侠,果然英姿飒爽一表人才!我家主子素闻张真人名号缘悭一面,未想有缘得识张真人最疼爱的弟子。杨少侠请!”那管事挥手一展笑道。
    杨南丞笑着拱手回礼唱喏,堂下的各人听了管事提了张三丰的名,望向杨南丞的神色多了几分敬意。
    杨南丞向着堂下拱手做礼又再上前一步,才开口道:“依杨某看来,堂上这六位到底哪一位才是天下第一人……”
    “杨少侠但说无妨。”
    “堂上哪一位都不是!”
    堂下哗然,堂上六人也是神色一顿。
    杨南丞也不拖沓,转身向着那管事轻轻一拱手:“杨某可有说错,苏先生!”
    “什么?!”
    堂下众人一愣,堂上六人也是一顿,几乎同时看向自称姓何的管事。
    那何管事被杨南丞一语也是梗住,没想到立刻就被揭穿,只能干笑着:“哈哈哈哈,不愧是张真人的弟子,竟然一眼就看穿苏某,佩服佩服!”
    “什么?!”
    堂下听到这话,惊讶之余却是愤然起身,
    “这是什么意思?!”
    “玩人么?!”
    “看不起我们海山派的么?!”
    九疆和司空镜花二人却是明白,转头惊愕地看着神色平淡的顾非。
    眼见着有些群情激奋,苏玉钰也是不为所动,只是几分欣赏地上下打量着杨南丞。而堂上那六人也恭敬起身,将正主迎坐在红檀软榻上。
    杨南丞这边却是暗自佩服,他哪里能猜出这个看来相貌平凡,穿着朴素的管事才是“天下第一人”?转眼看了看身后八风不动的顾非,杨南丞的眼中却是笑意更浓。
    见堂下的人有些骚动不满,杨南丞才又回头开口:“各位,苏先生不过和我们开个玩笑,切莫当真。俗话说的好,客随主便,这不过是茶余消遣,何必太当真!”
    杨南丞自然猜不出苏玉钰这样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他不想耽误正事。
    堂下的人刚才已经知道杨南丞的身份,自然有几分尊敬,而且各位也都是有各自来意和身份,听他这说辞,也不便太过较真,当下安静许多。
    这时苏玉钰才笑着摆了主人模样,展手笑道:“呵呵,各位见笑见笑,诚如杨少侠所言,苏某不过一时兴起与各位豪杰开个玩笑,切莫见怪!作为赔礼,且让苏某略备薄酒款待各位!”
    他这方话音刚落,众人才注意一阵骚乱之中,方才还在各自桌边侍奉的女婢已经转入后堂,此刻又从后堂转出,一人手里捧了一酒盘,每个酒盘当中却有大小材质色彩不一的六只酒盏。
    酒香瞬刻弥漫在大厅中。这厅中都是酒饕,一闻这酒香脸色已变,立刻惊呼不已咂舌声四起。
    司空镜花低头看着盘中美酒,又笑看了奉酒的侍婢,转头对杨南丞笑道:“杨老弟,却原来这六位假的苏先生是这么个意思?”
    杨南丞回笑点头,腹中酒虫作响,道:“真是要借大师一句‘阿弥陀佛’!承司空兄和苏先生美意,杨某可才有幸一次饮尽天下美酒!”
    杨南丞说完,看看不解的顾非又继续道:“顾兄不贪杯,容我道来。这盘中实乃天下难得的六种美酒:这翡翠杯中的是新婚宴请中不可或缺的上品新酒‘桃哗春’,这土瓷碗里是丰年庆祝不可少,甘冽醇香的‘雨惊蛰’,这潇湘竹杯中的当是文人骚客最喜欢的‘舞才墨’,这黑玉杯中的应该只在武家将门可见的‘将止戈’,这红色琉璃杯里自然是花楼里最最上品的‘碎红茸’,最后这玄白玉杯里乃是花楼里上上品的‘霜弄月’!想必……”杨南丞转头看看此刻恭敬站在主人苏玉钰背后的那六人,“想必这堂上六位就分别代表六味佳酿,苏先生也是用心良苦!”
    顾非虽然饮酒却不好酒,权当是听了记下。抬眼看了看那边正座的苏玉钰,看那苏玉钰面上好整以暇,顾非心中也是明白这意思:既然天下最上乘的六种美酒他苏玉钰都可以随便拿出,这主人家手中的“耽凤引”自然不会假。
    堂下众位酒饕和宾客举杯畅饮。顾非浅啄了一杯“霜弄月”,不得不感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转头看看举杯相碰的三人,不禁莞尔。再转眼看了看堂上的主人家,却又叫他不得不多个心眼。
    低头想了想,见着杨南丞心痒又举杯,顾非却轻拉了他的手。
    “怎么?”
    杨南丞俯首附耳。
    怕是贴得太近,顾非轻推了一下他,才道:“莫贪杯。”
    杨南丞一顿,本心道是顾非怕他贪杯误事,再一想顾非哪里是这样管束自己的人,当是这忽然而来的六杯酒,怕是另有蹊跷。
    这样想着,杨南丞低首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不再举杯。虽然这六杯佳酿在眼前不能全部尝过叫他有些可惜。
    九疆在一旁本要打趣他两口子,可方才见过顾非的本事,他也没有多言,只看了看酒兴刚起的司空镜花。司空镜花自然也是听得明白,本拿起的一杯也放了下来。
    这大厅中酒香四溢,众位宾客也是被勾起了酒瘾,方才最后进来的白衣公子冲着堂上的苏玉钰拱手点头,苏玉钰才又开口:“诸位,苏某此次摆了酒阵,还要多谢诸位远道而来,事不宜迟,请各位随苏某前往破阵吧。”
    说完,率先起身出了大厅,那堂上六人也跟随而至。红衣美妇经过大厅之时,媚眼如丝还往杨南丞这边多瞧了两回,引得九疆又将他取笑一番。其余客官在身边侍婢引领下,跟着主人出了大厅。
    四人落在人后。这会儿,众人跟随主人穿堂过院,各自有心思,也有人一派轻松对着院子里景色欣赏的,念着随处可见的诗词。
    见着旁人心思不在他们这边,顾非也才向九疆和司空镜花解释,刚才不过是因为懂得唇语,无意“听”到一个女婢称呼那管事叫主子。
    “斗胆猜测了一番,人前不敢细说,二位还要见谅。”
    九疆闻言却是笑了拍拍杨南丞的肩头:“难怪了,这老小子眼也不眨言听计从,顾小兄弟这家教果然是上好上好!哈哈哈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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