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六八回.云树相思意难全 弄巧成拙醋漫天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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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夜难眠,寤寐思服,少却俗事烦扰,心头上尽是爱恨缠绵,纠葛不止。
    若那夜他江若初不曾冲动一时与舞妖那妖孽对峙,若那一夜不曾怒气难遏冲口而出绝情绝意,若那一夜不曾因为顾忌颜面求他留下和原谅,若那一夜容他半分听他解释期间缘由,若……
    可为何他又不曾明白他江若初用心良苦不过为了与他白头,可为何他又不解他江若初百般计谋不过因为爱之深切,可为何他又明知两人相悦已久偏偏要与旁人情丝不断,可为何他又不拆穿他江若初的逞强包容他江若初的倔强,可……
    本以为可以放下,偏偏又上心头,江若初心若煎熬,独自一人外出散心,想要抛下这一切不再多想,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在前往武当的必经之路,只叫自己这情思反复又起,倒叫自己也无奈。怕是自己上世所欠情债未还,注定要受此苦难万千,如此想着,江若初倒是反而觉得轻松些许,干脆就北上往武当山而行。
    不过没想到他才出了江宁城,就见着城门外可疑的一行人。
    三五人赶着马车也正出了江宁城。
    那马车不过平常,青布帘子黄骠马,前头赶车的马夫看打扮是个江湖客,坐在车头,手边摆了一柄青锋剑。
    怪的却是后面两个汉子半推半攘着一位老汉往车上去。看那老汉虽然穿个粗麻衣裳是个平常,可足蹬丝履,看双手和面颊肌肤也不似个庄稼汉,倒有几分富贵相。那老人家像是极累或是醉酒了,脚步不稳偏偏倒倒,身边两个江湖客也是不扶不搀,一前一后只是勉为其难拉着老人往马车上去。
    江若初心生疑窦,本不想管闲事,可才要转身却见着那马车上另外一个汉子掀了帘子吆喝了一声:“快点儿!”
    江若初不禁一顿,看那车上露脸的汉子也是穿个葛兰布衣,一双虎目黑脸膛,双眉入鬓两颊发红,左脸还有一处月牙的刀伤,这不是“赤焰堂”的萧云焱么?
    这“赤焰堂”虽然只是柳州一小小门派,可门中却有两位名震江湖的好汉,其一便是这位江湖人称“火云刀”的萧云焱。曾闻这火云刀虽然长相凶恶,却是侠名在外,铁骨柔肠,滇南到川北都有其行侠仗义的事迹,他脸上的刀伤更是当年为了保护滇南百姓,在与外族蛮夷交战之时留下。
    这大侠客在这里做什么?那个看来孱弱的老人家又是谁?
    江若初眉头拧在一起,总是怕有什么事发生,于是悄悄跟随在后。
    果不其然,一路而来其余人还好,就是那开头赶车的剑客一路上对那老人家动辄一顿好打,也不知是何缘故;那老人家一路而来也一句不声张,始终迷迷瞪瞪,看来还是被人吓足了分量的软筋散之类的迷药。
    江若初虽然想出面主持正义,可却又担心自己不明所以惹出祸端,只能暂时一路跟随,直到到了这山下林中岔道。
    怕是因为急雨将至,那青锋剑客脾气更暴躁,歇脚时对着那老人家一顿拳打脚踢,骂骂咧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老人家并不反抗,那剑客也不停手,最后竟然一剑砍向老人家的双眼,废了一双招子。
    前面一路行来,江若初虽然见着萧云焱面色难看,几度想要相劝却都忍将下来装作不曾看见,看来更是有不少内情。这一次却是终于忍不住,听到老人家撕心裂肺一声呼喊,萧云焱跳将出来将那青锋剑客一把推倒在地。
    那青锋剑客显然措手不及,当场愣住,另外两个汉子也是一时不之所措,只看看两边的人也不言语也不知道该劝谁。
    萧云焱扶了老人家起身,那青锋剑客就一阵冷笑:“好你个萧云焱!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萧云焱皱眉低声道:“……他且是个囚犯也好,何必如此惨无人道。”
    青锋剑客狂笑道:“我惨无人道?!我惨无人道?!你可知道这老头子是什么人!和他相比,我翟某人那可还真算是宅心仁厚!”
    萧云焱默不作声,撕了衣角给老人家勉强包扎了一下血流如注的双眼,那老人家已然疼得昏死过去。
    青锋剑客看萧云焱不理会自己顿觉失了颜面,冷笑一声,剑锋一转刺向萧云焱。
    萧云焱两兄弟使的都是刀法,兵器是一柄赤中带青的细刀。
    只听铿一声响,两兵相接,萧云焱的赤青刀轻巧架住了对方的青锋剑。
    旁边两个人也是犹豫半分,才拔剑相向:“箫大哥,莫怪我们无情,我们本与你无冤无仇,你要伤这翟子柳却是万万不可!”说完左右相攻,萧云焱只得横刀一挡,那青锋剑客翟子柳趁机一剑刺向萧云焱的左肩。
    萧云焱眼看自己左肩不保,下身一沉,双手齐上,赤青刀一挥一摆平在身前挡住那翟子柳一剑,只听得金声作响,火星飞溅,那翟子柳剑法犀利力道更是大,竟然灌注一剑将那赤青刀打折了去!青锋剑剑刃笔直刺入萧云焱左肩肩胛。
    “哈啊!”萧云焱一声长啸,空中顿时一阵闪电,急雨随即而至。
    “住手!”江若初忍不住拔刀相助。
    ——
    “原来如此,之前我见到了那树上半截刀刃确实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原来是萧云焱大侠。”杨南丞听完江若初所言,点了点头,又皱了眉头,“不过他一介大侠何以做出这等挟持人的事……”
    杨南丞说话到一半,心中也有一想,只是一个闪念却叫他不禁黯淡了眼神。
    江若初却不曾注意他的脸色变化,只因方才那几日的事他也不过捡了重点来说,那心中的万般相思且略去不谈,只想等到两人之时再话来日,心中不禁几分羞涩期许。
    看杨南丞不再说话,江若初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过招了才知道,除了那个不知名号的青锋剑客翟子柳以外,另外两人皆是我武林中名门之后,其一是秦州天演门的叶永安,其一是江州名门上官家的门人武念之。”
    杨南丞听着,这上官家他不太熟识门人自然完全没听过,天演门倒是西北颇有侠名的门派。
    江若初继续道:“可惜萧云焱受伤在先,加之那青锋剑客翟子柳的剑法确实超群,大雨滂沱之中他的招式看得不甚分明,却可见到融几家之大长,其中几招更有武当无极剑的影子。”说到这里,江若初看了看杨南丞。
    杨南丞心生疑窦,不过他本对剑法避而不谈,故而只是点了点头:“后来呢?你又怎么脱险?怎么救下了诸葛老先生?萧云焱人呢?”
    江若初道:“虽然不敌那翟子柳,可萧云焱也是抱着鱼死网破之心与之搏斗,我勉强胜得那叶永安一分。”说道此处感到杨南丞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江若初不禁淡笑笑,递过安慰眼神继续说,“大雨之中我们缠斗了数刻,是时天色亦晚雨声轰隆,眼前更是模糊,过招之际愈发险象环生。只是却也不知道为何那翟子柳死活不肯放人,萧云焱不忍我们仗义相助却落得枉丢性命,只身一人拖住那三人,我们便趁着雨夜里视线不清,带着这位老先生逃走了。至于萧云焱,怕是凶多吉少。”
    杨南丞听得这有惊无险倒也稍微松开了江若初的手,想了想,问:“那翟子柳是什么人连你也没听说过?他可有说什么?”
    江若初摇摇头,想了想:“这人的名字确实不曾听闻。至于他的话,前面的倒没什么,后来打起来刀剑声都听不分明,说话声更是难以分辨,不过倒是有两句听得入耳。”
    “他说什么?”
    “打得胶着之际,他吼了两句,说什么‘你且不顾那人性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还有一句什么‘主子可没我翟子柳那么好说话’,其余的便是断断续续不成语句了。”江若初回忆着。
    杨南丞听完,拧着眉头并不急于答话,顾自想着什么。
    江若初看着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目光却不禁望了那草棚内的两人,眉头也是一皱,声音似是埋怨似是撒娇:“倒是你却又四处风流,那公子哥才是什么人?你怎么又认识这老人家?”
    杨南丞先是一顿,看江若初脸色忙捏紧了手中温润:“别误会,我,”想了想才继续道,“这怕也是说来话长……”
    江若初一挣扎:“就知道你便是欺辱于我,不说便作罢!”说着假意要起身走人。
    杨南丞忙拉住他:“若初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怕话到一半,你,你又生气。”说着杨南丞尴尬笑笑。
    江若初被他这样一说也是脸上挂不住,却又有几分喜悦:“你!你这话可是数落我,我……”
    杨南丞笑着:“好好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低眼想了想,该从何说起……转眼看了看那边的林香月,才开口说:
    “那林香月,是白鹤山庄的少主。”
    “‘白鹤山庄’?‘宁入鬼门,不入庄门’的白鹤山庄?!”江若初双眉一竖,坐直了些,“你去哪里做什么?难道……”聪慧如他,自然想到了杨南丞去白鹤山庄的缘由,脸色咻地发青,咬了咬下唇。
    杨南丞看他脸色难看,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凑近了些捧捏了他的双手:“别这样,这一次你听我解释完,你我切莫在因为旁人天各一方!”
    江若初心中本起了一股火,被这一句话醍醐灌顶,总算压下火气,看杨南丞说的真诚,更是有些不忍,可毕竟是失亲之痛,便也不是一句话能轻易抚平,他只是默默垂下双眼,点了点头。
    杨南丞也不拖泥带水,却也怕说得太简略,倒是有敷衍之嫌,在心中轮了一回,才开口道:“我知道你生气我那夜带他走,我与他本是糊涂情债,如今我也与他恩怨两清,只愿你也能谅解我,因为他那夜所为之事其实也是为了我。”
    “……什么意思?!”江若初看出杨南丞尽力措词免得自己伤心,可心中还是有些压不住火。
    杨南丞微微垂眼,想了想继续道:“其实之前与你在‘映雪莊’分离之后,我被人要挟,要我前往苏州陈家……”杨南丞看了看江若初的脸色,“要我前往苏州陈家,取陈洛首级。”
    江若初大惊,不禁起身,双目瞠大看着杨南丞。
    杨南丞也连忙起身扶住他:“若初。”
    江若初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可是……可是为何……
    杨南丞看他抬眼望着自己一脸不解,才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人要去害陈家,当时却又不能去找你商议,一筹莫展之极。我心神不定,却不知道他跟在我身后知道了这事,因此才……”杨南丞想及此也是万般莫奈何,“等我赶到陈家时,已经于事无补。”
    江若初听到此处悲从心来,不禁双眼发红,紧紧抓住杨南丞的手臂。
    杨南丞不忍直视,低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知道你定然伤心至极,但这惨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又怎么能以德报怨?只恨那黑衣人假借杀人害人,可惜我一直却没有线索追踪。”
    杨南丞说到这里更觉得歉意,看了看江若初脸色。
    江若初不曾答话,只清泪滑落,好一会儿才道:“然后呢?”
    “当时他已九死一生,我只能先带他疗伤,断了这份孽缘。只盼能和你解释清楚这误会。”杨南丞说到这里,倒是有些自嘲道,“不过我也知道,你叔伯毕竟因我而死,我也何敢奢求你能原谅我……”
    江若初听到这里也缓缓坐下来,脑中一片混乱,两人半晌无话。
    杨南丞也不知道江若初是如何反应,而他心中也还有一事不知是不是该讲,抬头看江若初只是直直看着自己,泪痕未干,抓住自己手臂的玉手越来越用力,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微微哽咽着:“好。那是为什么?”
    杨南丞看了看他脸色,知道自己始终欠他一个理由,不过此刻江若初的模样比他自己想的要平静得多,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道:
    “那黑衣人,我想他该是九莲魔宗的人,因为他用天尧和我师兄的性命相要挟,还能是什么人呢?只是不明白他们与陈家有什么冤仇,和你我有什么怨恨。”
    杨南丞说到这里,想起方才江若初所说的蛛丝马迹,又继续道:“不过我方才听你说了萧云焱的事,还有诸葛老先生的事,或有一猜。那萧云焱本是侠义之人,听他的口气怕也是受人要挟才做了这劫人的歹事。”似乎怕江若初不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那诸葛老先生,我也还有一猜,之前在白鹤山庄看到那精妙机关与我们在沙漠九莲魔宗总坛所见,如出一辙,也许他本人与那九莲魔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才被……”
    许多蛛丝马迹连成一条线,杨南丞自己说着便也觉得有理,抬头看着江若初本已停下的眼泪又滑落,赶紧住了口,抬手要为江若初拂去眼泪,却被江若初轻轻挥手挡开。
    “若初?”
    “……”江若初看似平静地望着杨南丞,挂着泪痕却似笑非笑,“说到底,你又是为了你的什么师侄师兄,那我大伯的命呢?”
    杨南丞闻言一顿,方知自己嘴拙,怕是还是没有顾全,忙要开口再解释,却听到一人脚步声过来,推门而入:
    “若初,我回来了,看我……”
    杨南丞一转头,却见到院中人竟然是黄文宣。
    “文宣?”
    “二叔?”
    黄文宣手中提了一农家竹篮,脸上笑容也住了,神色复杂,转眼看向江若初见到他一脸泪痕,眼中掠过一丝心疼,却尴尬地不便过来,只微微皱了眉头:“若初怎么了?”
    江若初本是心寒落泪,见到黄文宣进门毫无顾忌亲热叫着自己的名,仿佛才忽然记起这人似的,猛然低头抹了抹眼泪起身,脸色尴尬:“不……没什么……”
    低眼看着杨南丞一脸疑惑,不禁有些心虚,清咳了一声,心中却不知为何不想解释。之前他一人独行,在和州遇到了也因为卸下盟主之子之位而清闲下来的黄文宣。
    黄文宣初次见到江若初,对着这位有着倾城之貌的佳人早有心思。之前在武林大会之上见着独自一人的江若初更是心生念想。这一次竟然看到佳人独游,更是抓住机会大献殷勤,借口寻找父亲而与江若初同行。
    而江若初本来心中为情烦恼,开始不过不想伤及对方颜面而勉强同意同行,可一路之上,黄文宣故意讨好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又对着江若初更是千依百顺无半点非议,叫这自视甚高的俊人儿也多少有些暖意和欢心。这倒也不怪江若初,他对杨南丞爱慕之久,在杨南丞面前总是竭力取悦,这会儿换做旁人取悦自己,哪里又能不多少欢心。
    方才与杨南丞说之前发生的事之时,江若初倒是也多个心思,一来想要杨南丞吃醋,一来又怕他误会,这般纠结倒是反而没有明说。这会儿看杨南丞脸色确有些吃味,江若初却为着杨南丞所解释的事心绪紊乱,哪里还管什么吃醋不吃醋。
    黄文宣不愧也是见过各种场面的盟主之子,忙笑着上前:“二叔,正好,这荒郊野岭的,我这才到前面农家讨了些酒菜,一起先垫垫肚子好说话。”
    杨南丞闻到那竹篮里确实传来一阵饭菜香味,看看黄文宣又看看江若初,低眼想了想才道:“哦,好。不过怎么文宣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和若初在一起?”
    杨南丞这一问本来平常。
    可黄文宣和江若初二人却不由地微微一顿,黄文宣这本来就有心思自然一顿,江若初那边也是有些心虚,两人感情现在可经不起这半点揉沙。
    “当然是找野汉子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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