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五一回.柔肠百结难成眠 警觉无路遇情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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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饮酒总免不了有些寂寞,何况心中还有愁苦?
    离开映雪莊,杨南丞其实并没有远离,只在扬州城外一家小客栈中停留。
    与江若初的情事,和舞妖的孽缘,自然无法与追上来的采衣提及,自己虽然一时火气上头不得已离开映雪莊,可毕竟心中依然对江若初依恋,只希望两人都冷静些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想到江若初,想到二人的过往,杨南丞不禁更皱了眉头,已经到了嘴边的酒盏又被他重重放下。当时的情形也是杨南丞自己心中有愧,虽然不得不说江若初的举动确实让他吃惊。不过想到江若初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也算是情有可原,自己堂堂大丈夫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杨南丞自然也是想要去找他,可是如今自己脸面是小,却不知道江若初怒气可退,可听得下他一字片言?
    未想自己一生潇洒竟然也是为了个情字惆怅难安。
    又叹了口气,杨南丞将酒一饮而尽,刚要再倒上一杯,却听得屋顶传来轻微脚步声。
    “……”
    支手一弹,房中烛火顿灭,一个人影也咻地一闪上了屋顶,接下来却是拳声呼呼,杨南丞与屋顶一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本是心中苦闷,这手中两招打出,杨南丞心中倒是畅快了不少,转手一招“怀中月”将对方揽过来,另外一掌也跟随而至。
    对方却如滑溜的泥鳅从他腋下躲过,两步退开,心口前金光一闪!
    这暗器飞来,杨南丞运气于掌轻巧甩袖就接在手中,可低眼一看那打过来的暗器,他却双目发怔,脑中犹如晴天霹雳,踉跄退了两步!
    这、这只湘妃竹头簪不是余天尧又会是谁的?!上面还有当年自己戏弄他的时候留下的刻字!
    猛然抬头,对方却悠然开口:
    “下月十五取苏州陈家当家的人头!否则余天尧的人头就送到武当山!”
    什么!
    杨南丞闻言脑中空白,待得想起来要上前捉人可行动却未跟上,对面的黑衣人一声冷笑闪身要走。
    “站住!”
    ——你到底是谁?!天尧在哪里!?
    可惜杨南丞的话只是哽在喉头。
    见着杨南丞语不成句,对面的声音带着半分调笑:“你要跟来也可,就是不知道阁下是想要余天尧的左手送来还是要右脚?”
    对面轻巧一句戏言,杨南丞却是双目充血背脊发凉,那黑衣人却一声哂笑就遁入黑夜。
    对面或许是虚张声势,方才过招杨南丞也知道对方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此刻他拽着手中头簪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昏花,浑身无力,呼吸不及,哪里还能起身追赶?眼见着对方消失,他却只觉得全身冰凉,一时间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南丞现年二十有一,本来当是青春韶华,火爆冲动爱出头的岁月,偏偏他却仿佛像个上了年纪的大叔。
    年少时的杨南丞是个孩子王,几乎没有一天不与人打架斗殴争辩是非。身为张真人的关门之徒,他从小长在武当,自是将自家功夫看做最强。杨南丞年幼时因缘身受重伤,张真人为保他性命便直接将内力输入他体内,因此杨南丞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就已经是一介内家高手。他师承百年宗师武艺高强,又有内力傍身自然难免傲气十足自视甚高。他性子本来就是见得不任何不平之事,但凡入眼都要管上一管,加上他火爆不拐弯抹角的脾气,惹是生非的本领真是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直到有一回。
    那是杨南丞十六岁的深冬,只因为师侄在山下被人欺负他就强出头,夜逃武当山大闹少林寺,独自一人叫嚣少林的百人铜人阵。
    那一回,杨南丞不但严重伤人还引得少林方丈出面调停,而且后来还当着师兄师侄的面冲撞了代掌门师兄刘昌云,所以被代掌门罚跪武当大厅里三天三夜。
    武当山本来就在山腰之上,数九寒天的日子,入夜以后更是冰寒刺骨。杨南丞一个人罚跪便是罢了,当时在山下被欺负的师侄默默陪他跪了一夜,这个师侄就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余天尧。
    那一夜,武当山上飘着鹅毛大雪。虽然是在屋子天井里,可冬寒彻骨滴水成冰,平日里最听杨南丞的话的余天尧,不管杨南丞说什么都不曾离开他,两个少年就这样并跪着足足跪了一夜。杨南丞内力护体倒是只有些许冻伤,可怜余天尧本来就是体弱,一宿跪下来却是连夜高烧,身上冻伤冻坏数处好叫人心疼不已。从那天以后,杨南丞就像变了个人,别说惹是生非,这繁文缛节只多不少,若是见着个陌生人说话别将人客气死都算是好的了。
    这二人的关系本来就是极好,那之后更是如影随形,武当上下哪个不知道他二人同袍同泽?
    余天尧刚失踪那会儿,杨南丞虽然看来平常只是担心一个师侄,不过却是早已仿佛失心疯,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在武当山翻箱倒柜上下找人。从小身边没有亲人,只有师傅和师侄,失亲之痛是他杨南丞万万不敢去想的事情。
    压抑着心情下山寻人而来,遇到江若初是杨南丞不曾料想过的。江若初的柔情他如何不懂?本是情动韶华,不说天雷地火,也是情深义重,昭之日月。可他不能也不曾有半刻不去想找到余天尧。
    这会儿,事情已经过去快半年,总算是得到一丝余天尧的线索,但是偏偏却是这样来的,何不叫他手足无措?而这送来线索的人竟然是要以余天尧的性命作为要挟,如何叫他不恍若惊天霹雳?
    而且这来人到底是谁?和陈家有什么过节?和他杨南丞有什么过节?和武当有什么过节?和余天尧有什么过节?
    杨南丞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距离下月十五只有二十天。
    杨南丞在往东走,这里距离苏州并不远。
    陈家就在苏州。
    他当然不是去杀人。
    但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对方给了时限,拿了信物,那是他最心疼的师侄和师兄,他不可能不管!
    苏州陈家,主人家陈浊是“长顺镖局”的大当家。“长顺镖局”遍布江南各地,但凡是在江南走动的人哪个不曾踏足他陈家镖局?虽然只是走镖的并非江湖中的大门大派,其名却是江湖人共知,其子侄也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侠客。
    且不提他杨南丞的武艺能不能打过陈家上下,他杨南丞与他们本来就无冤无仇,更何况,这些人是江若初的父辈亲眷。
    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可他该怎么办?
    他想不到,手里的头簪让他心神恍惚,身边也没有个人可以商量,他只能先往苏州赶,他只希望……
    希望什么呢?杨南丞也想不到,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
    心思里已经完全装不下别的事情。
    故意拖延着时间,本来七八天的路程,他硬是走了足足十九天。
    今儿个已经是十四。
    一路而来,杨南丞想过若是自己一条命可以换得余天尧和陈家的活倒也罢了,可惜现在的情况显然就算这样做也是徒劳。
    进城的时候同行的有两个江湖人在说闲话,杨南丞也才想起,明儿也正是金陵武林大会的日子,怕是自己不出席,又要被掌门师兄责备了……还有若初……还有义兄秦逍,原本说好了在金陵聚首言欢……
    杨南丞苦笑着甩甩头不敢再多想两人。
    陈家的当家陈浊,他杨南丞虽然没有见过也有耳闻;对方的功夫他倒是知道的,若是比武他杨南丞倒是还有自信可以全身而退,可是接下来怎么办?若是真的横了心应了这件事,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见天尧,见江若初,见江湖朋友?不应?难道要天尧和师兄横尸武当?
    杨南丞一边想着一边大口喝着酒。
    他一路过来都在喝酒,头一次觉得千杯不倒这种事情真的让人很恼火,若他能醉的话,也许他醒来这些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若他能醉的话,也许他醒来他依然和余天尧,和师侄们在无所居听风看雨?
    街边酒肆人虽然不多,见着这邋遢道士边喝酒边偏偏倒倒的样子都不敢接近。
    喝到自己也觉得有些上劲了,杨南丞才被掌柜的哄走,迷迷糊糊走了几步,就听到打更的声音。
    原来已经二更天了么。
    杨南丞又重重叹了口气,继续一步一摇,向着陈府走去。
    远远才瞧着那大红灯笼上的“陈”字,下一刻就被一阵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惊得酒醒三分。
    杨南丞双眼一瞪,心呼不好,赶紧了两步飞奔过去,起身上了房檐直接翻身进了陈府院子。
    一落地却是叫他完全酒醒过来!
    地上七零八落全是尸首!院中多数都是仆役的尸体,均是死相恐怖口吐血沫,看那脸色发青发紫口舌吐出唾沫横飞,应该都是中毒身亡,而在院中凉亭里的几具尸首应该是被人偷袭致死,身上伤口青黑交加看来也是毒伤!
    杨南丞大惊,怕是院中还有余毒赶紧自探心脉,却觉无虞,这才匆匆赶了两步往主人房里瞧了瞧,这一瞧更是触目惊心!床上和房间里赫然是一男一女两人的尸首,其中那男子当时已经入睡被人无声取了首级,女子背向窗外应该逃跑途中,背上却中了两剑,伤口也是发紫。
    “这……”
    杨南丞倒吸一口气退出房间,一阵阴风扫过叫他不禁感觉背脊发凉,转念一想,又起身到别处院子看了看,竟然也都是没有一个活口!
    到底是什么人?!
    杨南丞看了看自己手心竟然出了冷汗。
    难道是之前的黑衣人?不,既然已经威胁自己前来,对方肯定不必自己动手,那会是谁?仇家?是什么人这样苦大仇深竟然要灭人一族?!
    正在想着却听到一声叮咛,杨南丞赶紧循声而去,声音是从一间书房内传出。杨南丞担心是有幸存者也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入,刚跨步进去就听得里面几发暗器破风之音随着他推门的吱呀声向他扑来。
    杨南丞本要抬手相接,可想到刚才死的人半数都是中毒,怕这暗器也是喂毒之物,这一刻犹豫,那小刀就从他脸上擦过去。
    “啧!”
    心道不好,杨南丞暗自埋怨自己一时疏忽,却听得屋内的人唤了一声:
    “你,怎么……”
    那人怕是也身受重伤,声音本就虚弱,话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杨南丞却认得这个声音。
    两步并做一步进了屋子,见到血泊里的人,杨南丞的眉头拧做了一团赶紧过去轻柔地将人扶了起来:
    “莫日晞,你怎么在这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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