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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海南电视台有一个导演,飞到古城西安(当时我在编《男友》杂志),要把我这个苦孩子的经历拍成电视剧,八集。她把名字都想好了,那名字很俗,听的人都不好意思,在此不提。
    当时《男友》杂志上还登了一启事,为这个戏选男主角和女主角。
    男主角十四个,女主角一个,一集一个。女主角当然是我。
    报名的信件像雪花一样飞来,都装着照片和简介。那些信堆了半房间。有俩编辑专门加班帮我拆信,每天都干到很晚才回家。
    有个人曾对我说,假如你夜里看不同的陌生人的照片,超过一万张,你就会疯掉。我一点都不信。
    可这天夜里,有个编辑突然叫起来。我问她咋地了,她举起一张照片说:“这有一个女的,跟您特别像!”我接过来看,果然像!
    另一个编辑看了后,朝我鬼鬼地笑。
    我说:“你笑啥呀?”她说:“谢老师,您别开玩笑了。”我说:“我开啥玩笑了?”她自作聪明地说:“您把自己的照片寄来,骗我们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说:“咳,真不是我!”然后我对发现这封信的那个编辑说:“你把信封找来。”她就把那信封找来了,上面的地址是遥远的北京。。。。。。
    难道是她?
    我努力回想。她的单位好像是一个叫《卖》的报社。我记得当时我还为这个报纸的名字叫好,我说:“这名字真简单。假如办一份全是各种商品信息的报,名字叫《卖》,那多好啊——《卖》报《卖》报”!
    现在,我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名。
    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决定去《卖》报找找她。
    我要找到这张多年前照片上的人。
    我在新闻出版这个圈子呆久了,很熟,我很快就找到了《卖》报社。那是一座写字楼,里面有很多公司。我走在楼道里,东张西望。
    有个矮个子男人迎面走过来,她跟我打招呼:“夏菲菲,你回来了?”我陡然想起那人就叫夏菲菲!
    我说:“我不是夏菲菲,我找夏菲菲。”那矮个子男人走近了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她惊叹道:“嘿,你和她长得真像!对不起。您是她弟弟吧?”我说:“不是。”她斜着眼睛看我,得意地笑了:“那她就是您弟弟了。”“也不是。”我知道我遇见的是一个饶舌的人,就避开谁是谁弟弟这个十分不沾边的问题,直接问:“她的办公室在哪儿?”她说:“您不知道?她半年前就跳槽了,那段时间我不在,我表姐生病了。。。。。。”我着急了,问:“她去啥单位了?”她说:“一个好像叫24小时的影视公司,听说她去当副总经理,而且薪水特别高。。。。。。”我说:“你帮我找找她的电话,行吗?”她说:“你等等,我去采访部问问。她原来一直做记者,她是个很敬业的记者。。。。。。”她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一个办公室。
    过了很长时间,热心的矮个子男人才出来,她说:“真抱歉,夏菲菲跟她们都断了联系。平时,她和同事们的关系都不错,可是。。。。。。”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一个直觉冲击着我的脑海——就是她!
    最后,我终于没找到夏菲菲的任何联系办法,只好沮丧地离开。
    之后,我像大海捞针一样一直打探这个叫24小时的影视公司。
    其实,这根针就在我脚下——有一次,我跟一个朋友闲聊,说起了这件事。她说:“我知道这个公司呀,前不久,她们还找我写过一个本子呢。”我眼睛一亮:“她们在哪儿?”她说:“好像就在你们编辑部附近。等我回去找到名片再告诉你。”晚上,我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了我详细地址。果然就在我工作的编辑部旁边,三环路上。第二天我就去了。
    我一帆风顺地找到了那家公司。
    那个公司的人也都说我和夏菲菲长得像。
    一个职员告诉我,夏菲菲一个月前就神秘地辞职了。而且,她和公司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
    一个月前正是假周德东在天安县为文学青年讲课的时间。
    我问那个职员:“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个人说:“我几个月前取资料去过一次,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住那儿。”然后,她把那个地址告诉我了,是玫瑰居一带。
    我当天就去了。
    我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天快黑了。路灯亮了,个别的小偷已经从洞口露出眼珠。
    那是一个很旧的楼,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亮光。
    我慢慢地爬上去。楼梯很黑,有一股霉味。我在走近一个可怕的谜底。
    最高一层。
    楼道里没有灯,暗暗的,一片死寂,只有我慢吞吞的脚步声。我甚至怀疑这是个废弃的楼。
    我一边走一边看一个个门牌号。我只有把眼睛凑近门牌号才能看清。
    我的眼睛凑近其中一扇门的时候,那扇门竟然自己慢慢拉开了!
    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她和我面对面地站立。
    我俩都愣住了。
    她和我长得像极了,我遇见了我!
    她的脸很白,是那种没有血的白。
    就是她。
    我先说话了:“你是夏菲菲吗?”她反问:“你是?。。。。。。”我说:“我叫周德东。”她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我说:“几年前,你不是给《男友》杂志社寄过一张照片吗?”她皱皱眉:“什么《男友》杂志?我根本不知道。”我想了想,说:“我是个作家,写恐怖故事的,我可以进屋跟你聊聊吗?”她也想了想,然后说:“你想进就进吧。”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房子,一看住的就是那种随时要搬走的人。屋子一角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房顶有一只很小的灯泡,昏昏黄黄。
    我坐下来。我印象最深的是窗户上挡着严严实实的帘子。那帘子是黑色的,好像很沉。
    她坐在我的对面。她没有给我倒水,两个人就那样干巴巴地坐着。她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说:“打听的。”她继续看着我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找我呢?”我知道,她一直在试探我。我有点紧张。
    只有我和她。
    假如我挑破那个秘密,我能活着走出这间房子吗?
    我装作没事儿一样说:“我记得曾经接到过你寄的照片。因为你长得跟我特别像,所以记得很清楚。现在我到北京工作了,偶尔想起你,就找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找我费了很大劲儿吧?”我说:“就是。”她说:“真是怪了,我根本没寄过什么照片。”我说:“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接下来就没什么话说了,很静。
    为了掩饰尴尬,我假装左顾右盼地打量她住的这个房间。
    我说:“这房子采光不好吧?”她也四下看了看,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搬走了。”我忽然想到,她随时都可能在我眼前消失。也许,现在不问清楚,我就再也找不见她了,而那个事件也就成了永远没有底的谜。
    我鼓了鼓勇气,终于说:“夏菲菲,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别介意啊。”她会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事。”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问:“你前一段时间去没去过东北?”“去过。”接着,她也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避开她的问话,继续问:“是黑龙江吗?”她想了想,说:“是。”我又问:“你去干了什么?”这句话中加个“了”,味道就变了。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她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她是在掩饰慌乱。然后,她说:“我去抓一个骗子。”我皱了皱眉:“你去抓骗子?”她说:“是的。”然后她又摸了一下鼻子:“那时候我刚刚调到公安局,正巧接到一个案子,诈骗,罪犯嫌疑人跑到黑龙江去了。但我扑了个空。。。。。。”然后她又盯住我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黑龙江?”我毫不信任地说:“我实话实说,不想绕弯子,那段时间,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到黑龙江冒充我,我怀疑是你。”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她并没有吃惊,只是说:“是吗?那不是我,你又搞错了。”然后她拿出她的警官证,在昏黄的灯光下递给我:“您看看,我现在是警察,不可能冒充你。”我揶揄道:“她还有我的身份证呢,所以,我看你的警官证也没啥用。不过,这个冒充我的人到那里并没有骗钱财,反而干了些好事,没啥,我之所以查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很怪。”夏菲菲说:“那可能是变态。”我仍然看着她的眼睛说:“也许是。”她又问:“她去的是什么地方?”我说:“天安县。”她说:“我去的那个地方是方圆县。”我说:“这两个县挨着,太巧了。”这时候,有人敲门。
    夏菲菲站起来,打开门,我看见门外有两个穿警服的人。那一瞬间,我应该一下想到是夏菲菲犯事了,警察来抓她。可我没有那样想。我当即认定她们是夏菲菲的同伙。我甚至怀疑她们是被夏菲菲施了法术的纸人,因为她们的脸也都很白,白得不正常。
    夏菲菲对她们低低地说:“进来吧。”然后,她对我说:“这都是我们刑警队的同事。”她们是警察?我觉得她们穿的警服都不合体。
    我忽然想起一个电影,两个人害死了两个警察,把她们的衣服从身上扒下来。。。。。。那电影中的两个亡命徒跟这两个人还真像。
    我观察着她们的脸,她们的神情都有些怪,很飘。
    她们进了屋,都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她们坐在我和门之间,也就是说,她们的四条腿挡着我出去的路。
    夏菲菲把门关上了,动作就像她打开时那样轻。
    我一下想到,我可能真的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
    夏菲菲指指我,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看看她。”其中一个人看了我一眼,没有一点笑意,她问夏菲菲:“这是你哥哥吗?”“不,不是。”另一个说:“那就是你弟弟。”夏菲菲说:“我的哥哥弟弟长的其实并不像我。”那俩人感叹:“你俩真像。要是你当她,或者她当你,肯定没人能认出来。”我哆嗦了一下。我看看夏菲菲,连忙说:“熟人还是能区别出来的。”夏菲菲突然对我说:“要不,咱俩就换换?”我一惊:“换什么?”她说:“就是我当你,你当我呀。”我挤出一点笑,带着讨好的味道:“你真会开玩笑,当一个卖字的作家多苦啊。”夏菲菲也对那两个人挤出一点笑:“你们觉得呢?”那两个人都挤出一点笑:“我们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这时候,墙上挂的那个破钟敲响了,很刺耳,“咣!咣!咣!咣!咣!咣!”丧钟为谁而鸣。
    我鼓了鼓勇气说:“夏菲菲,我还有事,我走了。”她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阻止我,她说:“那好吧。”我说:“有空你到我那儿玩。”这完全是一种客套,我没给她名片,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地址和电话。
    我走过那两个人的四条腿时,也跟她们打招呼:“再见。”“再见。”她们是一同说的。
    夏菲菲说:“我送你。”我说:“不送了。”夏菲菲说:“不行,楼道黑。”出了门,她又轻轻把门关上,然后她低低地说:“要是你发现那个人在北京出现了,你立即通知我。”“噢。”我随口说。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送我到了楼梯口,有了点光。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束灯光照着她很白的脸,贼吓人。那一刻,我觉得她的眼神可疑到了极点。我低头匆匆走开。
    出了那个旧楼,我感到无比孤独。
    一个人,匆匆走过,看了我一眼。她也许是小偷。她也许在对我说:小偷向您提示,谨防警察。
    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剧院中,四周的座位都空着。帷幕慢慢拉开,台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惨白的光,从舞台后直直伸出来,照在我脸上。我看不清四周。一个恐怖故事要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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