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躺在地下室实验室的床上，偶尔痛苦地呻吟几声。
    齐鹏拿了一面镜子走过来，“千万别再用快速恢复那个技能了。接受现实吧！我保证不会把你弄得太丑。最多像霍者一样……”
    “你是故意和我开玩笑吗？”陆宇满头都缠着黄色的纱布，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出土的木乃伊。
    “我说过，别乱碰我实验室里的东西，你非要到处摸摸搞搞。脸炸成肉饼一样，能怪我吗？”齐鹏抱怨道。
    “你干嘛在实验室里放炸药？”陆宇盯着齐鹏问：“就不怕炸到自己吗？”
    “我这里可都是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搞一点儿防护措施也没什么错呀？！”齐鹏坏坏地笑了笑，“你们的资料全都在这儿呢！万一有一天给人搜走了，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我估计到那时候，不出三天，你就会让人给解剖了。我一直很奇怪，你只会变麋鹿吗？”
    “没错，我可以变换人形。也可以勉强变成其他动物，但变麋鹿算是我的常态吧！变起来比较轻松。”陆宇笑不出来，纱布绷着脸呢！
    “可为什么别的外星人和你不一样？我很好奇。”齐鹏歪着脑袋，好像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说霍者吗？他的确比我厉害很多，他可以隐身，也可以变成任何他想变成的动物，甚至是植物……”陆宇叹了一口气，“我是没有这个本事。”
    “也就是说，在银河系里，很多比地球更发达许多倍的星球研发出了更高级的生物技能，而他们所拥有的生物技能各不相同。有的星球的生物研究水平要高于另外一些，例如说，霍者的星球在生物技术方面的研究就明显的要优于你的星球。”齐鹏看着陆宇解释。“八月十五中秋节时，你会跟我们一起去香格里拉吗？噶丹。松赞林寺。”
    “去那里做什么？”陆宇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扯到烧伤的地方，他握紧了拳头，强行忍住疼痛。
    “难道霍者没有告诉你吗？我们要去一个盛大的聚会……那里全是你的同类……当然会包括江纯熙和项羽轻之类的外星人混血也会去……”齐鹏咽了一口口水，“说实话，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更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么说信号塔就在噶丹。松赞林寺？”陆宇问齐鹏。
    “我猜十有八九是的……”齐鹏手上拿起烧杯，装了一些暗红色的像血液一样的东西。“我担心你们有点儿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陆宇看着齐鹏问。
    “你和霍者，都只剩下两年左右的寿命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打算的，但我想这种血清可以让你们稍微延缓细胞分裂，暂时地延缓细胞的分裂。理论上，有可能暂时延长寿命。”齐鹏晃了晃手上的烧杯，里面暗红的血液就像地狱的火海在不停旋转。
    “那是什么血？”陆宇问。
    “还能是什么血？！当然是真正的鹿血。你不知道鹿血非常补人吗？许多本古医书上都有记载。我知道你是素食者，我加一些额外的营养素进去，你不用喝，我可以用静脉注射……”齐鹏耸了耸肩。“受伤兔子实验表明，鹿血精注射组体重增长明显超过对照组，血浆蛋白含量和红细胞数也较对照组高……你如果不介意江纯熙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话，不注射也无所谓，你自己决定吧！”
    一提到江纯熙，陆宇就有点儿动容了。
    “到底要不要注射鹿血？”齐鹏的声音打断了陆宇的思绪。
    “要。每天都要注射吗？”陆宇点了点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开始变得怕死了，害怕死掉以后去的那个世界没有江纯熙，没有她阳关般的笑容。也许，只能听到黑暗中她绵延不断的哭泣声，从此再看不见，也摸不着。
    “对，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要注射。”齐鹏回头看了一眼陆宇。
    地下室忽然有人敲门，齐鹏朝着门口走去“看样子，有客人来拜访你了。我是没有朋友的人。如果非要算的话，霍者可以算一个，不过，还是用‘合作伙伴’这个词听起来比较顺耳。”
    “陆宇在吗？”陆宇一听就知道是静星的声音，听了几百年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还有她身上的气味，那天她去过他的公寓，和吉娜一起去过，那里有她们两人的味道……
    “在，请进来吧！”齐鹏笑眯眯地看着静星。“干嘛这么客气？还买了花和水果。”
    “不是给你的。”静星冷冷地说。然后，一手抱着玫瑰花束，一手提着水果篮子，走进了实验室。她看见躺在床上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陆宇，忽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只误入人类屋子的小鸟一样不知所措。
    “静星，你来了。”陆宇尝试着想要微笑，可他被爆炸烧伤的脸现在很难做出任何表情，疼痛之下，他的表情甚至有点诡异的扭曲，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彻底的丑陋的男人，透过那些绷带，英俊荡然无存，他看起来大概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
    “。……来了。”静星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她实在不敢相信陆宇变成了这样。
    “怎么了？”陆宇看着呆呆的静星，问她。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不能接受。”静星脸上露出一种陌生而略带冷漠的表情，她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霍者对她的指责没有错，这几百年来，她爱的不过是陆宇英俊的外表，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这么的肤浅，她爱的只不过是一副美丽的皮囊，不是这个人，也不是他的内心，更谈不上爱他的灵魂。她追逐的不过是漂亮的外表，而现在这副外表像一个一套原本光鲜亮丽价值不菲的瓷器一样，被残忍的摔碎了，只留下丑陋不堪入目的碎片。
    “这几百年来，霍者每一次说的话，好像总是很有道理。”陆宇看着静星脸上的巨大变化，他淡淡地说。“我不能再用快速恢复了，不然，会死得很快的。”
    “你好好养病吧！我就不打扰你了。”静星回想过往的那些日子，几百年间，她爱上的大概是他的英俊模样，她每一次受气，每一次遭到他残忍冷漠的拒绝，到底是如何忍受过来的？大概是因为想起他迷人的笑容，可那笑容就像融化掉的冰雪一样，不复存在……她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来爱眼前这个丑八怪，又有什么理由来包容像鬼一样可怕的他。
    “嗯！谢谢你的水果篮子和鲜花。”陆宇第一次看到静星眼中的不耐烦，可他并不在意，霍者说得对，英俊的面容太容易吸引女人，太容易让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纠缠不清。
    “不客气。”说完这句话，静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实验室，甚至连头也没有回过去再看陆宇一眼。本来，她有一个秘密打算告诉陆宇，可现在看来，好像完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女人啊！还真是现实。”齐鹏感慨，“想不到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这女人就变得冷若冰霜了。就这样，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我忽然为你感到可悲……”
    “无所谓，我从未对她动过心。”陆宇洒脱地说。
    “可江纯熙呢？你怕吗？怕她和这个女人一样绝情吗？”齐鹏笑了笑，“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蔡维佳可能永远也不会因为这种原因离开我。况且，现在更加不会了，她已经有了我的种了，再丑、面目再狰狞的男人，也是她孩子的父亲。”
    “怕，我唯一不敢见的人就是她。”陆宇不得不承认。
    “霍者正在接她来的路上……真不知道，他有着怎么样的居心，总是唯恐天下不乱。走掉的那漂亮女人大概也是他通知的吧！”齐鹏笑了笑，“幸好，他还没有打主意打到我身上。不然，我可受不了。”
    “我得走了……不能让熙熙看到我这样子。”陆宇拼命挣扎着从床上摔了下来，滚到地上。他发出一声惨叫声。
    “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了。你走不动的，上次背后的伤口还没有痊愈，现在脸又被炸成这样。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由我来亲自照顾你好了。”齐鹏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尽力把陆宇扶到床上，给他盖上雪白的被单。“我先给你来一次鹿血静脉注射吧！你真的很虚弱……”
    陆宇无力反抗，只得任由齐鹏摆布。他非常焦虑，到底怎么办？如果熙熙看到他这个样子，会不会被吓死掉，会不会像静星一样不顾一切地落荒而逃？会不会从此不愿再和他见面？会不会再也不愿和他讲一句话……
    他从屁股下面捡起先前齐鹏给他的镜子，又看了一遍自己。他不但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吓人的怪物。看到自己可怕的面容，他就觉得像是在看《木乃伊归来》系列的电影。霍者，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要把他逼到绝路上呢？可另外一方面，他觉得很矛盾，他也很想看一看，江纯熙是不是会像静星一样，从此抛下他……不再爱他这个人。
    鹿血的静脉注射冷冰冰的，他能感觉带着寒气的鹿血输进他的血管里，就像大热天喝下了一杯冰水，凉气一直透到心里的那种感觉。
    回忆在圣基尔达见面的那时候，江纯熙那家伙明显就是花痴了，看着他，就喜欢上他了。看到他洗完澡赤裸着上半身的样子，脸红得就像火鸡下巴上的肉垂一样红艳。陆宇眼睛盯着输液器里的鹿血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他的身体的确感觉松活了许多。
    但他对江纯熙的信心却像海滩上的沙子一样，被狂风一点一点的吹散了。江纯熙那家伙是喜欢有着英俊外表的男人的吧！刘子牧，甚至是项羽轻，没有一个长得难看。而她自己也很好看，佛洛依德说人都是有自恋倾向的，面对一个毁容的男人，她如何自恋得起来。
    陆宇现在的心情既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像是等待着被法官判死刑的囚犯。他希望时间走慢一点，又希望时间走快一点，早死早投胎。
    如果，江纯熙真的不喜欢他了。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在余生看着他深爱的女人因为他即将离开人世而流露出来的痛苦，也不用想象他死之后，她伤心欲绝又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宇自我安慰道。
    总之，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会有好处的。
    于是，陆宇像个将死之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命运之神给他安排的相距不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