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栀子花开
    甘棠想起来道：“那天看见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在海南还是哪打鱼的照片，好大一只尖嘴的海鱼，半个人大的样子。好吧，是个大美男。不差于你家丁宁。”
    南多思忖道：“远看可以，估计一起的话，三观有不一致的地方，会很麻烦。”
    保罗回到B市，他觉得自己可以应付眼下的生活了。紧接着就是一年一度的公司年会，底下有呼声要求老总也来个节目，他笑，也为了振奋自己的精神，应下了。
    可是找来找去，没觉得自己能唱什么歌。
    记得当年做服务生的时候，就没有这项技能，确实丢了很多机会。
    还记得当时为了追到南多，学唱过《月亮代表我的心》和《灰姑娘》。
    现在，那两首歌他碰也不想碰了。
    自己唱歌，总怕会冷场，说实话，心境也很颓。
    一切都还脱不了厌倦的底色。
    他甩甩头，突然想起来那个劝说自己的南多的闺蜜。
    也许是“闺蜜”吧。
    他否认自己想通过她多知道一点南多的情况的可能，他仅仅是想找一个异性搭档一同表演，好让员工们觉得high一点。
    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
    至于公司的员工，他不想找任何人，这种事情，他现在烦的很。
    那边居然很快有回信：“唱歌？唱什么歌？”
    他回复：“你会跳舞当然更好……随你了……”
    那边居然道：“栀子花开怎么样？何炅唱的那个。”
    保罗一搜索，脸快气白了，轻蔑地撇撇嘴，发一个恶心的表情。
    那边说：“拜托很纯的歌好不好？就是要打造这样搞笑的反差……想一想从来高高在上的老总唱一首中学生的纯情歌，多萌啊……”
    保罗有点无语，但想一想，无可无不可道：“都行。你什么时候有空练？得一起排一下吧？排好了请你吃饭。”
    那边说：“我有家有孩子，怎么可能和你练歌呢？……”他刚皱一下眉，那边发来，“我没有那时间啊……我练熟了，发你你听听，你也练熟了，到时候现场互相看一看搭档，就OK了。”
    保罗练了几天，觉得这歌和自己的人生简直是莫大的反差。
    他听了好多遍，脸上一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表情。
    助理出来进去，神情有点迟疑，但没好意思问。
    最后还是黄副总终于说：“班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指指他的脸。
    保罗大名班泽，摸了摸脸……黄副总好心道：“班总没想跟哪个美女合唱一曲？”
    保罗摇头，把他赶走。
    这首歌让他想起那年暑假，在双桂巷看到南多的时候。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那时候的南多，是那么青春，哪怕最朴素的一条裙子，也遮不住她……
    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反刍似的发疼……
    终于，在年会的前一天，他将南多那个“闺蜜”逼了出来。
    两个人找了个空房间排练。
    中间有两拨人过来，找了借口来找他问事。他给助理说：“让那些人都滚，八卦个屁。”
    助理之前见识过老板的“粗野”，面不改色地走了。
    甘棠笑：“你平时也这么粗野？”
    保罗没有笑：“谢谢你来，我知道你很忙。不是为了南多，你大概也不会帮我这个忙。”
    没想到甘棠脸上露出颓然的神情：“不，我们都过得不好，我是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保罗脸上冷冷，在她面前抽一支烟：“是吗？！没觉得。”
    两个人对了一遍，甘棠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停不住，停住的时候：“哎妈呀，你和这歌太不搭了。幸亏我早有准备。”
    她突然就拿出来一个拼凑好的三首歌串烧：“都是何炅的。大过年的，这种歌唱着很high。”
    三首歌天衣无缝对接，她先自己来了一遍。
    保罗拍掌：“怎么想出来的。”
    甘棠笑：“我们单位排的。我直接拿来用了。”
    两个人不知为何，大笑起来。
    眼泪都笑了出来。
    停了片刻，却没人出声。
    再排演的时候，两个人都安静了。
    一首《栀子花开》，居然唱得纯情，很多年的岁月淡去，仿佛他们蜕去一层，还是十几年前那个青春少年……
    无比默契地对视又散开：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何炅有难得的少年的声音……而这个人似已到中年的甘棠，眼中却有南多当年的那份纯粹简单。她唱这首歌，并无一丝违和勉强。
    接下来是《shopping的回忆》，保罗觉得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甘棠竟然有一二十年前那种歌星的舞步，一边嗨一边有回到过去的感觉。
    好多年前，陪人唱歌的时候，却似曾唱过这首歌。
    不过，这个甘棠跳出了一种雅痞的感觉，有时候雅，时而又雅痞十足……
    她是个并不年轻的女人，有点微微的丰满，但她淡定而潇洒，总是微微笑着，和南多相比，她更像一个容易接近的姐姐。
    显然，她比南多更多阅历……她是个经历过人生，却还活得率性自在的女人。
    在优美的舞曲节奏里，两个人感到纯粹的愉快，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
    保罗看有样子了，递过一杯热饮：“请你吃饭。谢谢你。”他眼神中有几分真诚。
    甘棠却很快披了大衣：“我们这几天刚好没放假，我偷溜出来的，改天。”
    不过几分钟时间，刚才还舞姿悠然自在的美女走了，保罗突然想起，他忘了问南多的情况。
    算了吧……他抑郁地想到，就算想知道，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进到车里，打开音乐，听着“栀子花开”的优美旋律，她好想闭上眼睛休息，强打起精神发动了车，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
    她裹着大衣，眼神已经变做淡漠的怅惘……
    这歌……只会让人感到心痛。
    青春，像是小鸟一去不返。当年那个对自己百般迁就的乔木，到哪里去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一开口就只是挑剔和指责呢……
    乔木，我对你还像当年，不，是比当年还要爱护……可为什么，你当年的情热，早已不在……
    是不是这就是人性呢……
    有时候，她喜欢听何炅的歌，因为那么快乐、温和，像是一个知心好友，可以慢慢听她诉说心情……
    年会上，两人唱《栀子花开》，甘棠居然穿了一身绿色闪闪的长裙，像是邓丽君唱《甜蜜蜜》MV里那套衣服，鬓边居然一朵洁白带露水的栀子花……她一出场就带出狂潮般的掌声。
    保罗也看呆了，上了妆的甘棠这么美，她并不刻意装扮年轻，反倒有一种雅致温柔……台下有人吹哨子……
    甘棠看着他，他反应过来，上前牵住她的手……
    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两个人仿佛都出了汗……
    简直像另一个翻版的南多，不，她比南多成熟，又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仿佛有说不清的怅惘……她是被生活挫磨过的南多，多了一份经风沥雨的淡定和柔情……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保罗有一瞬间觉得哦，原来除了南多，还有别的美好的女人。
    三十多岁，经历过无数女人的他，竟会在爱过、恨透了南多之后，第一次感到将自己的心松绑后的快乐。
    甘棠坐回车里，将妆卸掉，鬓边那朵带露的栀子花，白得晶莹，柔美得让人震撼……只是……
    她把那朵栀子花轻轻放在手边的收藏匣里。
    车子平稳地行驶，她抬眼望望远处，西山的隐隐轮廓令人安心愉悦，这里风景真好……
    多么神奇的逃离，从自己的生活中逃离……但还是不得不回去……不是吗？
    要给乔木做晚饭，还有天天……可爱的天天……
    天天那天给幼儿园的老师同学说：“过了这周我就要去……上学了，你们就见不到我了。”招的老师来问，甘棠只好将开学后可能转学的事情说给老师。
    这个大嘴巴……
    一个温柔的笑盛开在嘴边，车子轻快地一溜烟，汇入群山影中……
    两次仿佛都是舞会后的灰姑娘，只留下那只水晶鞋。
    不，那个甘棠，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担心微信上那个甘棠，也会这样不着痕迹地消失。
    幸好，没有！
    他有时候和她谈谈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回个图片。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回一两句话，每句话都象橄榄，让他嚼了又嚼。
    不是不自卑的。
    本来说，在南多面前，已经够自卑了。
    没想到，看上去，这个甘棠仿佛段数更高。
    时间长了，他觉得这样也好，多个有学问的朋友。
    时间长了，他也发现她过得似乎并不开心。
    但她很少抱怨什么。
    她常说：“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任何一段灿烂，最后都会归于平淡，甚至锁碎。”
    她仿佛常在网上发写的文章，一开始他怀疑是转载的，后来发觉作者都是一个人：
    安静地看着时间走过自己的城池，待千山渺渺，待柴扉风声，我也只是收纳昨夜的月光，擷一束诗的烟火，养自在欢喜。
    人生在世，是一定要爱着点什么的，恰似草木对阳光的深情。
    好的人生，就是在经风沐雨之后，眼里依然有着白雪的清新，抬头会有阳光的味道。
    每天给自己一个短短的安静空间，听一听《绽放》这样的歌，听一听李健声音的清澈、透明，仿佛有穿透力，穿透尘世，这世界顿时安静了。
    委婉的声线像忽明忽间的光线，穿插在歌曲里的情绪则起伏跌宕，很有穿透力，扑朔迷离间看到一份坚定、一份从容。
    半梦半醒时候听到这首歌醒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再听《向往》，确定人生已过去了半生，虽生犹死。
    也许你听《向往》，会有不同的感觉……
    他看着那个“虽生犹死”，觉得她似乎言过其实。
    不过他知道这世上有和他一样不如意的人，心便踏实了一些。
    开始沉下心忍耐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