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茗辞之清水戏小卷 第七章、李家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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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琸华撩开车帘朝外面望了眼,撂下布帘后,面容上写满了挑剔。
他感叹道,“清明前后总少不得连绵数日的雨,细微沾衣,不足惜撑伞,却惹得周身寒。前年如此,去年如此,今年亦如此。”顿了顿,接着道,“满庭残花败蕊,不成气候。倘若如城中的那般早开上个四五日,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一幅惨景。更可笑绾儿和瓒儿俩人,一个将那些桃花残瓣都清扫了起来,一个用纱布袋子盛装了特意摆放在书房的置物架上。”他轻哼了声,坐端正身子。“既是落败之物,还留下它们做什么,不如尽早丢弃来的自在。”他打理了番袖口,抚平了皱起的前襟。
顾灿观他如此举动,连忙呈递上抱在怀中许久的披风。“雨尚未停歇,车外风寒。世子不喜打伞,怎好连外衣也一并省去了呢。”
李琸华慵懒瞥了一瞥,未接。道了声“停车”,便起身往车厢外去了。不待马车停稳,自车上一跃而下。路面过久未修缮,不甚平整。他靴子踩进了小水洼,溅起不少的泥浆。掉落几滴沾在鞋面上,他不悦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工夫,闷声道,“该换双新的了。”
顾灿方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怀里依旧紧抱着那件披风。他以为李琸华是在与自己说话,奈何对方声音低沉,他听得模模糊糊,不敢追问,亦不敢敷衍。权衡一二,他煞有介事应了声,算是记在心里了。倘若李琸华日后问起,此事便是重要之事,凭借以往的经验,届时去做也未必过晚。倘若李琸华不再提及,此事便是他的一时兴起,兴许是隔天就忘记了的,自然也不必再多此一举。顾灿亦跃下马车,转过身吩咐一干侍卫随从道,“世子心情烦闷,需得在外散散心才好。你们且先回王府去罢。倘若王爷询问起来,如实禀告便是了。”
“心情烦闷。。。”李琸华嘀咕着他的话,兀自笑了。待目送着那侍卫随从等人紧跟在马车后慢吞吞离开,直到再看不清晰他们的身影,他才用肩头撞了下顾灿,笑问道,“你何时可有见到过我心情烦闷?”
“属下只不过找得一个借口,还烦请世子莫要较真。”顾灿仰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担忧道,“天色已不早了,世子此时去往南陵,我恐多有不便。”
“阿嚏!”李琸华轻吸了下鼻子,遮掩一般抬手用指关节剐蹭了下鼻尖。
顾灿忙抖开披风,将里子翻作外面,反着披给了他。关切道,“世子风寒方愈,莫要逞强又着了凉,到时卧床不起,劳烦王爷隔三差五的差使下人去请太医往府里跑。”他系带时手背不甚碰到李琸华脖颈,对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后退了小步。
“我自小体弱多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琸华颇为不满。
“世子自己是不觉着什么。世子不按时服药,王爷也不会怪罪于您。全然是我们这些下人办事不力,挨个三五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的,接着还得给您重新煎药。”
“顾灿你话中带刺。”李琸华甚是不满。“今晨分明是玉兰将药熬的极苦,叫我难以下咽。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哭了起来,因此才招来父亲,受了罚。这与我有何关系?况且,此事也与你无干,你为何拐弯抹角的替她说话?”
“世子,非是顾灿替玉兰说话。今晨暂且不提,那前些日子呢?又半月前呢?铃兰和蝶兰之事怎么讲?她们也都是熬苦了药?”
“这…”
“顾灿不过是把放凉了的汤药拿去厨房热了热,再端给世子时,世子为何不发一言就喝下去了?”
“顾灿,你!”李琸华自知理短,言语上也辩他不过,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实在不痛快。“你别以为你是我身边人,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若再以下犯上,出言顶撞我,我定也重罚于你。”
“顾灿不敢。”
李琸华见顾灿服了软,也不再多追究。
“天色是不早了。兴许到南陵,那守灵的侍卫也不允我再进去。可我答应了姑姑的事情,岂能有违约的道理。”他叹了口气,闷闷道,“我傍晚时候还看到她对着血玉镯出神呢,然她已有三年不与我一同前去祭奠太子伯伯了。”
“话虽如此,但景明宫主三年不再踏入南陵,其中定不是无缘无故。属下认为,”顾灿迟疑小许,道,“宫主头疼是假,不愿去南陵才是真。”
“你也有疑虑。我亦不解。但纵使是姑姑不愿再去,也自然有她的道理的。姑姑一向磊落爽快,断是不会为此而与我装病。况我想,她头疼也未必是假。”李琸华裹紧披风,仍觉冷意不减,便往顾灿身旁捱近了过去。蓦地被顾灿抱起在怀中,旋即,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两片红晕。他连忙低垂下脑袋,紧攥住顾灿前襟,更往他怀里挤了挤。
李琸华的小动作顾灿尽数看在眼里,他不敢做出太多回应。但倘若视而不见,又恐令李琸华失落,于他自己也愈加不忍,故而心中不甚滋味。默然斟酌小许,他收紧手臂,好使李琸华能再感暖和些。幸而他是枕在自己的右肩处,否则顾灿真不知如何掩藏得住自己那急促的心跳了。“世子…”话至嘴边,又硬生咽了回去,他转而问道,“世子指的是李成坤?”
“李成坤在姑姑面前还是懂得些分寸的。你别看他在国子监嚣张跋扈,众人皆不敢招惹。但其实他虽性子恶劣,为人刻薄,但到底是个外室的庶子。你不知他的过往,若非姑姑心善,当年的他便是连太子府的门都进不去的。又若非姑姑迁就,哪里还有他现在的这般耀武扬威盛气凌人。”
“原来这李成坤是借势欺人。”
“顾灿此话幼稚。敢问整个长安城中,谁人不是借势欺人。太子府李陇岳,因着皇太后的宠爱,自恃清高。荣安府萧君泽,因着他母亲乃当朝第一公主,乖悖违戾。远的不提,就你顾灿在慎王府,不也是因着我的缘故才能八面威风。”
“顾灿向来恪守本分。”
李琸华不服气撇了撇嘴。接着解释道,“姑姑原本住在皇城景明宫中,那顾念便是她的近身侍卫。待姑姑嫁入太子府,他也跟随着一并入了太子府。早些年贾夫人还在世时,为人极其强势。这妇人的嫉妒心尤其强。姑姑虽贵为太子妃,但毕竟比她入府晚,何况之前一直都是贾夫人主持着太子府的大小事务。到底强龙难压地头蛇。姑姑不愿节外生枝,便将顾念做了太子府侍卫的身份。否则即便有老太后万般恩宠李陇岳,又或者李成坤再怎么桀骜不驯难以管服,任凭他俩谁,也别想使唤得了顾念。”
“原来是这般。”顾灿思忖着,道,“那李凡熙和李陇岳姐弟呢?也请世子与我细说说。”
“李凡熙,除夕生辰,太子三女,贾夫人次女。琴棋书画样样涉猎,却俱不精通。秉性与贾夫人如出一辙,气量狭小。李陇岳,太子府排行老三。因是九月初九出生,故乳名重九。他外表看似温文尔雅,行事也彬彬有礼,其实皆装腔作势罢了。贾夫人过世早,太子殿下素来对姑姑言听计从,虽这姐弟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却也无风起不了大浪。李疆,去年六月十七日出生,家中排名老六,为太子幺子,因姑姑的关系,备受恩泽于圣上。襁褓婴孩,少不经事。常有哭闹惹人烦心的时候,皆属常事,一般孩童不都是这般成长过来的。姑姑性情温良,即便是有不耐烦,转个身气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我担忧并不在此,只怕是…”李琸华欲言又止,嗤嗤笑道“自古太子府就是个多是非的地方,他们家的乱麻哪里是我们这些局外人能理得清楚的。何况我也不曾说过姑姑头疼就一定是受气所致。”顿了顿,道,“这些不过都是别人家中的琐碎事罢了,与你我何干呢。顾灿,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我适才就想问你了。”他从披风里探出手,抓住顾灿紧扣在自己胳臂处的手用力握了握,问道,“为何冰凉出奇?可是你伤还未痊愈?桃花刃的毒我替你解了,可你的内伤我又看不到。你若一直隐瞒,待你哪天死了,我可能都无法察觉。”
顾灿忍不住笑。“世子说什么傻话呢。顾灿自幼跟随世子…”
“我并未在与你说笑!”李琸华稍稍挺起身子。“你是与我一起长大,你常伴我身侧,你与我形影不离,你与我喜好相同习惯相仿,甚至…”他双眼直勾勾盯住顾灿,一字一顿道,“顾灿,我也以为你和我心意相通。”
“世子。”顾灿语气淡然。“君臣有别,属下不敢逾矩。属下亦不敢对世子有非分之想。”
“君臣有别?君臣有别…好一个君臣有别啊,顾灿!”李琸华神色倏而黯淡了下去,不甘道,“顾灿你时常这般敷衍我,你…你…你可真心狠呐。”
顾灿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多言半句。
太子府,平仲园内。
秉澈前脚方离开,李成坤紧跟其后便溜进了园中。只因前者是从屋后的围墙处翻越出园子的,而后者为了不惊扰到守在穿堂里打盹的宛盈和宛月二个丫鬟,有意绕至院墙拐角,攀着角落里那株银杏古树进入到了园子里,又顺着抄手游廊侧的墙根自庭院偏右方行至二层小楼下,故这两人不曾照面。
长木板铺就而成的台阶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李成坤极为谨慎朝身后观察了番,避开台阶,走至扶栏下,一手扒住翻身跃上了二层,脚下轻落地,悄无声息。若非他轻车熟路而练就成的这身本领,此举难免不闹出许多动静。尤其不慎触碰了藏匿在扶栏内壁寻常不轻易能察觉到的铜铃,则牵一发而全身动,入迷阵而无所退路。少顷,整个庭院便全都是丁丁零零的声音。
李成坤极其不喜欢平仲园的“困”局,然这院落的设计是明旒的主意,他也无可奈何。
李成坤轻手轻脚走至门前,推开门,一闪身进了屋内。他将手背在身后关紧屋门,目光仔细环顾了一周,见屋子里并未有任何异样,这才放宽心来,走近床榻去,在靠近床头一端的位置坐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