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陇岳回到自己的起居庭院，俨然被秋霜打过的茄子，沉闷不悦。父亲的本意是借以自己之名试探秉氏是否依旧忠诚，秉家父子是否依旧鞍前马后效力于太子府。不成想，秉澈那小子拒绝的毫不留情，又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便使得自己哑口无言，颜面、仪态皆失。
    他若是个平庸之辈，倒也不足惜。只是这一股子火气憋屈在心里，李陇岳着实难受。坐也不爽，站着也不舒服。瞥见地上的枚小石子，飞踢起一脚，撞上不远处的花盆，钉钉作响。
    忽一人自穿堂进来，他连忙快步上前逮了住。不多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稍缓解了怒怨，觉着舒坦了不少，才饶过了那闷罐子似的无辜男子。
    “我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的人！”
    “是。”
    “他看似有理有据，其实根本就是乱说一气！”
    “是。”
    “我说东，他回西，分明就在与我做着偷梁换柱的文字把戏。可恨我却被他牵着鼻子绕了进去，倍感平日所学均难以应对，所辩驳之词皆苍白无力，斗他不过，还教父亲耻笑！”
    “是。”
    “你是什么是！”李陇岳狠瞪了眼，不满撅起嘴，随即又低落下了语气，闷闷道，“父亲问他愿不愿意追随我，他竟给直言拒绝了。太子府有才能之人、好身手之人比比皆是，我自然不屑一顾于他。可他的这通闭门羹，吃得我着实心中膈应。”
    顾念观察了番愤懑的李陇岳，垂目托腮，思忖着道，“听闻秉澈今日在府中走丢了路，闹了笑话。顾念敢问皇太孙，此事可真？”
    “太子府路径复杂，每个庭院又极为相似，年长的老家普尚且有走错路的时候。他之前从未来过，失误闯进了岔道，也属正常情况。”
    话语一落，李陇岳方意识到自己是在替他圆辞辩护，不免更沮丧了脸。
    “嗯，确实不奇怪。”顾念留意到李陇岳神色的变化，暗自舒缓了口气，道，“既然这样，皇太孙又何必继续与这个人置没名堂的气呢？”
    “没名堂？”李陇岳侧扬起脑袋，疑惑问道，“怎的没名堂？为何就没名堂了呢？”
    “皇太孙想想看，但凡有眼见力的人，行事定是千分小心万分谨慎的。我们太子府是什么地方，若非没心眼，怎能轻易跟丢了路。”
    李陇岳认同点了点头。
    顾念又道，“秉澈与皇太孙驳论，锋芒相对，据理力争，绝不退让，这说明他是个不懂礼节的莽夫。又言虽有理有据，但皇太孙听出了他实则为偷换概念之说，说明了此人善与推诿，毫无担当。又他的言辞已充分显露了此人是一个胸无大志、畏首畏尾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他不追随皇太孙，倒算是件好事情了。”
    “你的话也有些道理。罢了，罢了。反正父亲都未责怪他，我也不和他计较了。”李陇岳的委屈转瞬即逝。“可是景明姑姑让你来寻我的？”
    “皇太孙近日功课马虎的厉害，太傅断定您不用心于学，而太子妃宠护包庇，亦不严施管教，便直接状告到了圣上面前。太子妃听闻，恐太子殿下会责罚，叫我告知您，好提前有个准备。”
    “太傅真是多事，我何尝应付过他的功课。景明姑姑不过叮嘱我习文的同时莫要遗忘了御马射箭，怎么到他那儿就成宠护包庇了。不理会，不理会。六弟弟呢？我去逗他玩去。”
    “小皇孙哭闹个不停歇，惹得太子妃的头疼又犯了。”
    “我上次用碗糖水给哄乖了。再多喂他，姑姑就不允了。我说要投其所好，姑姑她不信我。”李陇岳抬脚急匆匆往庭院外走了去。
    却说秉元春自打进了星罗棋布，脸色就异常的阴沉。众家仆门生见之，纷纷绕道避让，不敢上前询问。
    再看秉澈，不发一话领了罚，长跪在观星阁前的石阶下。他虽面上一副吊儿郎当无所无谓的神情，却是连晚膳都不曾用过。
    夜色入深，天气转冷。一轮弯月，几闪星辉，将整个庭院映照的亮亮堂堂。
    秉澈打了个寒颤，耸了下肩，身板愈发挺直了。
    ——莫要辜负了太子妃的用心…
    ——他就叫疆儿…
    ——你可愿追随吾儿陇岳…
    “太子殿下非是因宽宏大量才恕我无礼，实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父亲了如指掌，方能配合演出一场好戏，叫他暂且打消了心中对我秉家的顾忌。可疆儿年幼，太子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地，疆儿已是让秉澈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