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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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冷清第二天早晨才回房,看到他时眼神略带诧异,后来风筵才在铜镜里看到,一个晚上两鬓斑白。
当年风万侯逼迫他,一夜之间乌发变灰,如今又被苏冷清逼迫,一夜之间鬓丝如霜。
等到岁后阿辰回来,看他无端苍老许多,问什么都不肯说,便在署房堵住苏冷清。
苏冷清倒也不废话,只是给他扔去一物,风筵赎回奴契的文书,落户在姑苏城中柳林老屋。
苏冷清道:“他心思不在这儿,迟早是要走的!”
阿辰皱眉道:“你是知道他脾气,低个头服个软,事情也就过去了。”
苏冷清冷笑道:“我倒是想,可惜做不来!”
能服软,就不是他苏冷清!
做出一副苦楚模样,病恹恹倒在风筵怀里,眼神幽怨气若游丝,凄婉哀伤地说一句,少爷不要冷清了吗?
风筵最终会软下心肠,但那绝对不是苏冷清!
苏冷清只会揭开疮疤,把心里的都呈现出来,是恨是爱让风筵自己去感受,哪怕此举是把风筵推得更远!
不低头就是不低头,风筵可以被岁月磨去棱角,但他苏冷清还是苏冷清,冷眉傲骨爱憎分明!
阿辰被他气乐了,颔首道:“成,我也懒得管,就装着不知道,任你们自己折腾吧!”
自打‘阉割’事情之后,风筵真是怕了苏冷清,吃饭喝茶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个不小心又惹怒对方下毒手。
风筵倒是看清了苏冷清的恨,原来苏冷清知道他的心思后,便咬牙切齿想要骟了他,就像对待军营里那些发情的公马一样。
再加上苏冷清的爹娘死在风万侯手上,自己又是他仇人的儿子,苏冷清对自己的恨惊涛骇浪拍岸难平!
也难怪他后来听到红袖惨死,只恨得为自己立下墓碑,巴不得就那么死掉才好!
将心比心,换了苏冷清对阿辰出手,而风筵又无力救人,还得天天跟他待在一起,怕也要恨得厌世!
事情过后,厨子真炖了一只鸡,油香四溢引人垂涎,闻到的人都馋出口水,只有风筵看着它难以下咽!
偏偏苏冷清还夹来鸡腿到他碗里,更是惊得他食不知味坐立难安,心想这苏冷清又搞什么花样?!
苏冷清看到眼里冷笑心中,暗忖这下你算知道了吧,当年你对我的那些好,也只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我在你手下忍了那么多年,如今你才忍了不到三个月,便这般坐立难安心眼怀恨,巴不得我招风树敌自取灭亡!
前阵子在柴房外偷听到温玉怀问风筵现在打算怎么办,风筵便拿着树枝在地上沙沙写了什么。
温玉怀看后沉默半晌才说,其实参他的人也不少,但当今皇上还算圣明,更何况他治民断案并不胡来,也算是刚正不阿的好官,你实不该存这种心思,他若真地栽了跟头,那帮贼子要笑死了!
听温怀玉这般回答,以苏冷清的聪慧,又怎会猜不到风筵在地上写了什么!
经过前几次的失败,风筵不敢轻举妄动,也只能等待机会。
苏冷清飞扬跋扈四方树敌,迟早有阴沟翻船的一天,风筵就在等待这个机会,就如他当初等待老天爷收拾风万侯一样!
开春之后的京城果然传来消息,宫中出了一桩离奇命案,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游园时被只野猫吓流产了,皇上心疼之余要拿御医问罪,又牵扯出妃子假怀龙种的事情。
这下子可就不得了,从妃子的家族开始,一直追查到李氏门下。苏冷清便在这个档口,将那盐司官员抓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顺藤摸瓜大大小小,把那盐司官员、江浙商会挨个抓了个遍!
那段时间苏冷清隔三差五外出,有时候连觉都不回来睡,风筵倒是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够安生吃饭睡觉。
在苏冷清阴晴难定的目光下,吃得他食不下咽胃子抽搐,睡觉也不踏实心惊胆寒。
等到盐司案件办完,已是又一季的秋日。苏冷清又不知道那根筋搭错,居然说要带风筵去游湖,听得风筵当夜又愁白几根头发。
这次坐的是精致的画舫,从姑苏一直来到吴江县,苏冷清就站在那船头,风筵远远躲到船尾,心想这次不是要把自己剁碎喂鱼吧?!
晚上吃的是太湖三白,白鱼、银鱼和白虾,白鱼搁着姜丝清蒸,银鱼香菇肉末做羹,白虾是跟葱姜水煮,这便是难得的奢侈了。
风筵虽然三年都在船上,可那是跑运河的货船,吃的都是粗糙饭菜,鱼是半人高的草棍子,用盐籽码好晒干,跟辣子一起炒来下饭。
美味佳肴吃得莫名沉闷,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风筵跟苏冷清几乎无话。
苏冷清夹了一块鱼肚,放在他的碗上淡淡道:“这儿最好吃的是蟹子,可惜来得不是时候,要西北风刮起才长膏子!”
风筵听到这么一句,就把头埋进碗里了,苏冷清又开始发疯了!
苏冷清淡淡道:“明儿带你四处逛逛,这儿的盘龙糕、麦芽饼、卤豆干都是一绝!”
风筵的头埋得更低了,又露出脖子后的伤痕,就听苏冷清心平气和道:“你不是爱看猴戏吗?这儿不少玩杂的,保管让你看个够!”
听到苏冷清用这种语气说话,风筵的鼻子都快埋进米里,只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碗里。
苏冷清慢条斯理道:“抬起头来吃饭,一点出息都没有!”
躲是躲不过去了,风筵慢慢地抬起头,就从碗上望过来,黑沉沉眼珠子,盯着苏冷清半晌,尔后沾水在桌上写:你想干什么,给句痛快话!
苏冷清似笑非笑道:“你不都明白?!”
风筵冷冷瞅他,指头画着桌子:恨我?
苏冷清挑了眉尖,慢条斯理道:“你说呢?!”
风筵问不出那个爱字,这算哪门子的爱?囚禁、侮辱、伤害……
苏冷清冷笑道:“胆怯啦?”
风筵沉吟片刻,就在桌上写:划出道来了结,若还顾念情分,就别再干那事!
“怎么,这就受不了,急着要跟我划清道了?”苏冷清脸带冷笑,阴阳怪调道:“当日我怎么苦口婆心劝你,收起你的那份龌龊心思,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你怎就半句都不听我的?!”
风筵愕然,心想这也能比得?当日我可是真心待你!
苏冷清筷子挑起银鱼丝,只拿眼睛瞟在上面,慢条斯理道:“我待你不好吗?吃穿住用,那样少了你?!”
风筵气得几欲发笑,成啊,你对得起我,行了吧?!
苏冷清讥诮道:“你看我一得空闲,便带你出来散心,就如你当日对我那样。我也还记得你喜欢看热闹,杂耍、猴戏……”
风筵心想,确实是来看猴戏,他就是那只被耍的猴,苏冷清是牢牢掌控的耍猴人,时而甩来皮鞭、时而扔来果子!
等苏冷清话讲停了,风筵就在桌上写,以前是我年少糊涂,你要还记恨那一茬,我可以把命赔给你!
苏冷清轻声一笑,竟似难得的愉悦,兴趣盎然道:“没想到你这粗糙汉子,竟也会寻死觅活!”
风筵不禁哑然,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他粗糙就可任人践踏?!
“放宽心,当日你怎么对我,今日我便怎么待你!”苏冷清却是款款起身,居高临下眼神轻蔑,冷汀汀道:“你没做那丧尽天良的事,我自然也不会绝你的门户,晚上大可高枕入眠!”
苏冷清说完便甩袖而去,站上画舫看那点点渔火,好一个冷寂的清秋夜!
轻浮的事只有一次,风筵刚刚松了口气,又想起狱里出来的那次,那一次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按苏冷清睚眦必报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他!
风筵苦恼地挠着头皮,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第二日,下船来到市集看热闹,苏冷清还真给他买了盘龙糕、麦芽饼、卤豆干,左一包右一包拿在手上压在心里,简直让风筵食之无味苦不堪言,不知道对方要闹到什么时候!
杂耍、卖艺、戏台子都看过了,苏冷清就带他来到县衙,说我在这里为官三年,你还没见过我断案升堂吧?!
风筵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要出幺蛾子,随后见他击起鸣冤鼓,把那一衙门的官吏们都惊动了!
苏冷清当官三年治下严明,又有哪个官吏不认得他?此刻见他身穿便服击鼓鸣冤,一个个都表情惊悚震撼,不敢问就按那套升堂班子来了!
风筵心里叹了口气,终究不是省油的灯,谁遇见他谁都倒霉,自己也是前世造孽,今生才会有此一报!
县令从暖阁东门走来,看到堂前站着的苏冷清,莫名其妙要下来行礼,就见苏冷清抬手制止,冷冷一句你只管升堂!
此人乃是苏冷清保举,性格也是不亢不卑,便冲着苏冷清一拱手,端坐问他状告何人。
苏冷清拿出准备好的状纸,连同一沓子厚厚卷宗,说要状告青州通判闵润之,告他勾引女子私德败坏,逼出人命一走了之!
闵家乃是吴江大户,子弟多在外地当官,闵润之乃是长房少爷,自己也是青州通判,近日乃是回乡祭祖,便被苏冷清给逮到了!
闵通判乃是官居五品,县令听后沉吟片刻,便让师爷走一趟闵府,请这位通判大人过来解释误会!
等师爷把人给请回来,吴江县又一次轰动了,县衙门口围着老百姓,伸长脖子想看究竟。告状者官居四品,被告者官居五品,审案的七品小官,这可真是稀罕事呢!
县令想有苏冷清的地方,什么都不是稀奇事,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风筵拿眼睛瞄着苏冷清,本能预感此事与自己有关,但又想不起来自己跟这位闵通判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