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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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冷清回到署房后就望着窗外那株萹豆荚发呆,来过公署的同僚都说他风雅,在雨中看那淡紫色的萹豆花,果然有一种疏离冷漠的意境。
这也暗喻他孤僻阴冷极难相处,所以最后连红袖都熬耐不住,嫁给商人离开他的身边。当初阿辰要离开他们,便是受不了他的性子,倘若风筵不痴迷自己,那会子也就随之离开。
那萹豆一株能够存活,但人终究离不开伴儿,没了那坨牛粪的尘世,对花儿来说寂寞如雪。
温玉怀边捋官袍边进门,眼角眉梢都溢着春色。昨天阿辰房中那场闹剧,苏冷清也只当没听闻。
温玉怀眉飞色舞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去盐司。
苏冷清这才瞟来一眼,心想每次要你去盐司问话,你都一副要吃官司的苦相,今个竟然主动请缨,莫不是被阿辰整坏脑子?!
苏冷清冷汀汀说,该问的都问了,还去盐司作甚?!
温玉怀跟着就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人家官跟你一样大,盐司还不归咱们管。
苏冷清慢悠悠说,我已经写了奏折,让圣上……
温玉怀接话道,又派钦差呀?
苏冷清说不用麻烦,赐口铡刀就成!
温玉怀愕然半晌,你说笑呢吧?
苏冷清云淡风轻道,我几时开过玩笑?!
温玉怀表情骤变,急问那奏折呢?
苏冷清说送走了!
温玉怀二话不说追出门去,这奏折真要到皇帝手里,苏冷清定会被扣上一顶‘言语轻佻、恃功而骄’的罪名,轻则惹怒皇帝丢官卸职被贬他乡,重则龙颜大怒问罪处斩以儆效尤。
温玉怀一路追上驿臣,只说是苏冷清派来,奏折里头漏了事项。
温玉怀哆嗦着看完奏折,又哆嗦着回了府衙,气得将奏折扔在地上,指着苏冷清的鼻子骂道:“你是疯了还是嫌命长?今个要不是我拦下奏折,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苏冷清冷脸道:“你竟敢私自拦下奏折,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温玉怀拔高声音,怒不可遏道:“当自个是谁,戏里的包青天?又当圣上是谁,听你来说书呢?!”
苏冷清冷瞅着他,忽然喝道:“来人!”
俩个衙役进来了,苏冷清指着温玉怀,冷汀汀道:“关起来!”
温玉怀楞住了,这是要关谁?
衙役都愣了,苏冷清骂道:“没听到我说话?!”
温玉怀哑然失笑,挺直腰杆道:“苏大人,卑职好歹也是五品,你要卸我的乌纱帽,也不是这么个蛮横法!”
苏冷清捡起奏折,扫过那俩衙役,冷厉道:“发什么楞?!”
那俩衙役看着温玉怀,表情犹豫十分为难,但苏大人再次发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不用你们,我自己认得路!”温玉怀气急了,挥袖甩开那俩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苏冷清,我就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苏冷清将奏折捡起,又重新镌写了一遍,封好了派人送出去。
少顷,阿辰进来了,许是听到温玉怀的事。
苏冷清也不看他,静坐桌边看着文书,冷汀汀道:“六房乃是公务之所,你不是衙门的人,安生在厢房待着吧!”
阿辰道:“对方是谁?”
苏冷清头也不抬道:“盐铁关乎社稷安危,不是你一口剑、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事!”
阿辰才走了没过多久,风筵冒冒失失跑进来,冲着苏冷清啊啊几声。
苏冷清啪地合起公文,冷汀汀看着对方,讥诮道:“今个我这真是热闹,先是那温玉怀、阿辰、现在是你……你们将我的署房当成什么?!”
风筵想问温玉怀的事,刚拿起那毛笔,就被苏冷清一袖扫飞,不耐烦道:“谁要看你的狗爬字?!”
风筵愕然。
苏冷清怒道:“滚出去!”
风筵瞟他一眼,默默转身离去。
苏冷清颓然坐着,心里说不出的苦。
若是放在以前,风筵会苦苦哀求,小心翼翼地陪着,直到他消气为止。如今说一句重话,风筵就掉头走人,不再将他放在心上。
苏冷清到此刻也看出来了,风筵是人回来了,但心却没有回来。
那双眼中的火熄灭后,苏冷清就只是苏冷清,一个秉性阴沉难以相处的人,一个屡次拒绝他、令他残废至此的人,一个让他退避三舍、老死不相往来的人!
苏冷清越想心里越冷,呆坐房里不知多久,就听到门吱呀一声,跟着温玉怀咦了一声,说你果然还在这里,我就说你不在茅房就在署房!
苏冷清这刻子心灰意冷,也懒得计较谁放他出来。
“黑灯瞎火你还要坐多久?”温玉走到跟前,一把拽起他,皱眉道:“快点,就等你一个!”
苏冷清不不知道他搞啥名堂,被他一路拽着来到阿辰房中,就见满满一桌子酒菜,阿辰风筵也都落座了,俩人四只眼都在盯着他。
温玉怀就把苏冷清按在座位上,说今个是我的好日子,把你那张乌鸦嘴闭上,等这顿酒吃完了,我就回我的牢房里去!
阿辰就站了起来,冲着风筵举杯说,弟妹我就不带了!
风筵这刻回过神来,忙不迭举起酒杯,先跟温玉怀碰了,再又碰了碰阿辰,略带责备啊了一声!
温玉怀羞赧道:“风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风筵赶紧地摇头,又想去找纸笔来,就听苏冷清开口道:“阿辰,你身边有了人,那酒悠着点喝,别不要命的灌!”
苏冷清说出了风筵的意思,风筵便冲他们憨厚笑着。
温玉怀瞅着阿辰,那眼神泛出水,一脸地柔情蜜意。
阿辰也在瞅着他,郑重其事道:“以后,咱俩就连一起,扯不掉、分不开!”
温玉怀喜极而泣,拿袖子抹着泪道,可是你说的,我就信了你,你要是反悔,我就杀了你!
阿辰斩钉截铁说,你不嫌、我不弃!
温玉怀刚抹净的眼睛,望着阿辰又泛泪光,看得苏冷清一旁冷笑,心想好你个温玉怀,叫你做事整天蔫着,结对子倒是神得很,那双眼睛都透光了。
苏冷清正在腹谤,就见他们都望来,轮到他来祝酒了。
苏冷清满脸不高兴地起身,举着那酒杯蔑着温玉怀,冷汀汀道:“你当我那大牢形同摆设呀?你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呀?!”
温玉怀气结,骂道:“你就不会说点好话?!”
苏冷清冷笑道:“等会就让狱卒替你贴个喜字,今晚你就在牢房洞房吧!”
温玉怀咬牙切齿道:“你敢!”
苏冷清诘问道:“我怎么不敢?你仗着有阿辰,就无法无天了?!”
温玉怀气咻咻瞪着他,苏冷清也瞪了回去。风筵伸手去摇温玉怀,又冲着苏冷清摇头,示意他们别怄气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算了,看在他们的面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温玉怀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把我关进去是想让我撇开关系,圣上怪罪下来由你一个人顶着。我最厌烦的便是你这一套,把别人都看得扁扁得,好似我温玉怀是贪生怕死之辈……”
苏冷清冷冷扫他一眼,语气讥诮道:“怎么,这会子有骨气了,又不怕被人分食?!”
温玉怀哑然道:“你非要跟我置气?”
苏冷清举着那杯酒,晃晃悠悠地道:“听说为了肉味新鲜,都是从活人身上取,要腿子砍腿子,要眼睛挖眼睛,甚至连内脏都成,人落其手牲畜不如,求生求死惨不忍睹!”
温玉怀喉结滚动,脸色又变白了,缩在阿辰怀里,瞪着苏冷清道:“唬谁呢?!你当我不知道那些是假的?!”
“害怕就别逞英雄,乖乖回到牢里头去,等上面的圣旨下来,你再看我是挖眼还是砍腿!”苏冷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冷汀汀道:“你的运气再好点,就坐上我的位置,喜庆楼摆上一桌,请盐司之人聚聚,这事就算过去了!”
温玉怀已经听呆了,冲着另外俩人道:“他说的是人话?”
苏冷清冷笑道:“有我这样的前任,你运气倒也不坏,只要是无所建树,便合了他们的心意。”
温玉怀气结道:“你损够了没?”
苏冷清勾唇冷笑道:“我哪里敢损你呢?今个是你的好日子,我怎么也该说几句好话!你只管安心做你的知府,那齐景礼虽不待见你,但也不会将你踩下去。我给他惹的麻烦太多,如今来个懂事乖巧,就算软脚虾也是好的!”
温玉怀气得直哆嗦,自己是拿他当朋友,才会拦下那本奏折,怕他被贬官掉脑袋,哪想遭他这番奚落。
“你看看,我说了好话,你又不爱听!”苏冷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扫他一眼语气戏谑道:“其实这种结对子的玩意,你们也不用太当真,本就是太监、宫女们闲来无事耍耍乐子罢了!”
说罢,丢了酒杯,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