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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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模糊糊之间,风筵似掉进火焰山,整个人都热得难受,也干渴到了极限。
    本能地,喊着阿辰和冷清,希望他们来救自己。
    忽然间,冰冷刺骨的寒冷,好似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浇灭大火,但紧跟着就是比火更难耐的窒息感。
    喉管发出一声怪音,受到刺激的风筵,一下子坐了起来,长大着嘴拼命的呼吸。
    寒冬腊月,他是被人,用一桶冰冷刺骨的井水泼醒!
    等气喘得平缓些了,风筵脑力渐渐回来,透过滴水的湿发,看清楚眼前状况,心也跟着坠落谷底。
    阿辰被绑在井台上,脸肿老高眼睁不开,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这就表示阿辰去布坊非但没有找到人帮忙,甚至还被布坊的人给抓住了。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风筵叫阿辰去布坊调人,原想经过三年时间拉拢,除了大掌柜是老爷的人,其余伙计都该是自己人,关键时刻能听他们调遣,但哪知是这样的结局?!
    跌跌撞撞爬起来,到井台不过十几步,却是风筵最难走的路程,一个兄弟已经救不了了,另外一个就在自己眼前,只要老爷一声令下,顷刻就能死在自己跟前。
    “阿辰?阿辰?”风筵走到近前,膝盖一软,跪跌在他面前,用冻得颤抖的手,轻轻摇晃对方肩膀。
    阿辰低垂着头,半天没动静,就在风筵担心之时,忽闻女子凄厉叫喊:“儿啊……”
    如戏台上那般,只是场景换成风家后院,一口偏僻的井台边,赤足披发、凄厉如鬼的女人,突如其来的窜上井台,诅咒一句风万候不得好死,就在风筵睁目结舌中跳入深井。
    一瞬间,风筵反应过来,这是耀辉的亲娘,风家的五姨娘!
    风筵扑上井口,伸头探望情况。五姨娘尚未沉下,人正在井底扑腾,喉咙里的窒息声,在幽暗的井道内,听得分外清晰。
    井台边本就有两个护卫,当中一个用水泼醒风筵,打水的吊桶还扔在一边,此刻见人跳进井底,反而站远袖手旁观,甚至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风筵急了,跑去拿起吊桶,又飞快回到井边,把吊桶扔了下去,冲着护院吼道:“快救人啊!”
    没有动静,护卫抄着手,无动于衷。
    吊桶扔进井底,距五姨娘一尺远,硬生生停顿住了。
    风筵扭头一看,吊桶的绳子,却被老管家踩到足底,而井底的人,因为救生本能,伸出手想够木桶,却怎么都触碰不到。
    二弟耀祖也跟来了,脸上挂着落井下石的讥笑,让本能投来求救目光的风筵错愕当场。
    老管家眼里泛着青光,脚尖踩着那条绳子,对井底声音置若罔闻,冲着另外两个护卫道:“老爷正在正屋,要见大少爷……”
    慢条斯理的声音,让风筵起了某种错觉,仿佛眼前没有即将消失的人命,而他们只是在花园闲聚饮茶。
    就在风筵发懵间,两个护院已经上来,一左一右架起人来!
    耀祖已经走向井台,冲着周围的护院和随后跟来的丫鬟们吆喝道:“你们都看到了,这贱娘们自己跳进去,跟别人没有关系!”
    说着,往井里吐沫,一脸嫌恶表情,仿佛对待落水狗!
    “畜生,她是耀辉的亲娘……”
    风筵愤怒了,想冲上去揍人,无奈背伤严重,又被泼了冷水,浑身发着高烧,让他几乎失去招架之力,眼睁睁被人脱离井台。
    此刻,井底,已经听不到动静。
    从后院到正屋,被人一路拖行,风筵混乱的脑子,翻来覆去晃过人影。
    一会是耀辉,一会是五娘,一会是阿辰,一会是老管家,还有凶神恶煞的护卫,连同五娘跳井前凄厉的诅咒……
    直到被人拖进屋,重重摔在地板上,那些幻像才停止。
    黑缎鞋尖映入眼帘,风筵迷茫的眼睛,顺着鞋子慢慢往上,一色水的黑色袄子,略微弓着腰,拄着象牙打造的手杖,正眯着眼打量他的风老爷。
    风筵抓住他的双腿,仰面尽是哀容,从破哑的嗓里,挤出几个颤音道:“耀宗、耀晴,耀辉,五娘……”
    眼睑的肌肉跳动,风老爷似笑了一下,但更似一种狰狞,脸离风筵更近了一些,拉长调子道:“你回来风家三年,除了跟耀祖不亲,其余的弟弟妹妹,你倒是个个上心……”
    风老爷似回忆起往事,眯着眼睛缓缓叙述:“风家这几年不太平,你回来没多久,耀宗和耀晴就相继出事……”
    风筵松开了手,半颓着身子,茫然道:“为什么?”
    风老爷似没听到发问,拐杖头子点了点地,仍然回忆过往道:“我记得耀宗出事,是你这个大哥,出城找了三天,才将耀辉遗骸带回……”
    那年离家做笔买卖,耀宗无故离开马队,遇上歹人死于非命,等风筵在渠石滩上寻着尸体,已被秃鹫豺狗啃得所剩无几。
    “为什么?”风筵也似没听到风老爷的话,坐在地上双眼茫然,口中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前年耀晴出嫁,也是你这个大哥,背她出门上花轿,送她走了五十里山路……”
    耀晴死在花轿里,簪子刺进心窝,血洒五十里山路,等新郎官掀开帘子,看到的不是活生生的新娘,而是一具冰冷断息的尸体。
    今年轮到耀辉了,他和寡妇三娘,一个被杖死城头,另一个被坐木驴,他的娘亲被逼投井……
    风老爷握着手杖,目光闪动,似是赞许的语气道:“你这个大哥……”
    这个大哥做得窝囊,看弟妹受难无力解救,风筵只觉血往脑上涌,哀思化为无尽悲愤,冲着眼前恶魔吼道:“为什么!!!”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风老爷残害自己的子女。风家的六房夫人,如今也只剩两房。风筵实在想不出来,眼前人究竟何等心肠,才能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
    “女人就是件衣裳,是男人这辈子,最体面、最贵重的一件衣裳!咱们风家也是买卖人家,你应该懂得买卖规矩,客人花重金买的东西,就不能让旁人染指!”面对大儿子的质问,风老爷毫无愧色,举起拐杖指着屋外,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道:“山城上千户人家,光男丁就有万人,若没严厉的规矩,岂不是人人偷妻?”
    “你可以救耀辉……”
    “我说过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风老爷勃然大怒,一改方才阴沉,变得暴跳如雷,凶狠狰狞的面容,扭曲在风筵的上方,挥舞着象牙手杖,冲着他的头狠狠砸下。
    咔嚓一声,象牙手杖断成几截,风老爷的衣襟溅上鲜血,而风筵身子摇晃两下,发髻里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他的脸、头、脖颈。
    最终,风筵栽倒地上,半边脸浸在血泊里,头上仍有血渗出,睫毛上挂着血珠。
    风老爷,就这样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审视他,目光危险又阴沉,仿佛随时都会撕碎他。
    这才是风老爷的真面目,残忍暴躁、心狠手辣、不容忤逆!
    当初,为攀宁家这门亲事,他的父亲娶了失节怀孕的宁紫荆,但阴险恶毒的父亲,根本容不得外人的血脉,所以在宁紫荆生产那日,用自己的私生子风筵,替换那条无辜的小生命。
    当时,风筵才出生几天,他的亲娘是个妓女,不配走进风家大门。如果不是风万候一早想到李代桃僵的计策,风筵本没机会来到世上!
    那个本该是风家大少爷的孩子,被睚眦必报的风万候摔死在山崖下!
    风万候以为自己做得人神不知,但天下岂有认不得儿子的母亲?!
    风万侯低估了宁紫荆,低估失去孩子的女人,那种强大的报复心理。宁紫荆让兄长带走风筵,风万候让她失去亲生儿子,那她也要风万候失去儿子!
    宁紫荆并非如禽兽一般,也将风筵丢下山崖,而是要兄长教养风筵,避免沾染生父的狠戾,做个禽兽不如的恶人!
    “来人……”风万候跨过血泊中的长子,冲门外唤来两个丫鬟,替他换过干净的袄子,又命人取来新手杖,慢条斯理对管家道:“我要去县衙赴个宴,大少爷就留我屋里反省,你们谁也不准打扰他,知道吗?”
    老管家应了一声,送走风老爷之后,吩咐下人擦净血迹,但不许动到大少爷。
    屋内燃起檀香,驱散空中血腥,下人打扫完毕,便将屋门关起。
    这大屋发生太多命案,能够出入这里的下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风老爷布置的风水局,就是震慑死在这里的冤魂。
    别说一个风筵,就算是风筵的母亲,风家的正室夫人,有当官的大哥撑腰,最终不也是死在这间大屋吗?!
    正值隆冬,气候寒冷,屋内虽有火炭,但躺在地板上,仍是寒气逼人。
    恍惚间风筵似跪佛堂,炉香袅袅伴着木鱼声声,宁紫荆的背影就在眼前,平和语气透着冷漠道:“我不是你的生母,无法视如己出,便让兄长养育你。你的生母身份卑微,但却是善良女子。你的生父禽兽不如,作恶多端生性多疑,与余家表面为敌内里一气,你要小心谨慎等待时机,利用这些年我收罗的证据,将风余两家一举铲除。”
    宁紫荆转头淡淡一眼,本该云淡风轻,却又似有眷念,叮嘱道:“切记,该出手时不可犹豫,别奢求他会放过你,不是他死便是你亡!”
    “娘……”风筵想拉住她,却扑了个空,佛堂跟着消失。
    风筵恍惚中又立身祖坟,耀宗、耀晴的墓碑映入眼帘,不远处躺着尚未入殓、满身污血的耀辉……
    这天晚上下人们听到老爷的屋内,大少爷那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宛如一头受困于绝境的野兽绝望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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