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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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王府里亭榭楼阁错落有致,堂皇轩峻。假山流水九曲回肠,草木蓊蔚洇润。
此番美景少有人欣赏得到,住王府一角的小倌们,不敢四处乱逛,原因不消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就有个更与众不同的人,此人便是文无隅文公子。
王爷有言让他安心住下,言外之意便是把王府当作自己家。反正朝夕之间有命丧黄泉的危险,此境此地,若连王府长什么样都不知,岂不枉来一遭。
再过两天便是王爷生辰,他原想把寿礼奉上,但擅自去找王爷可是坏规矩的。连日来不见连齐召唤,他闲着发闷,便欲往后厨寻他家两个小厮唠嗑。
走着走着,他不出意料地迷了路,只好放弃原计划,然往回走时,曲径幽水道道相似,从一个轩台到另一个水榭,羊肠小道走数十回,愣是没出去。兜兜转转最后,他便成了贾岛寻隐者——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迷路早成习惯,既来之则安之,他不着急,把每一条能走的路都走一遍,感受林间仙气触摸古树老皮,闲庭漫步者,不亦乐乎。
此一大胆行为须臾便传到渊澄耳中。
直至来人描述文公子的行进方向有如鬼打墙,他才命人将其领来香阁。
暇逸游琼林,花叶尤蔽芾,落红缠青丝,悄声莫与知。
文公子周身透发一股凉气,垂瀑般的黑发间勾缀许许妃色,明明还是一身素雅白袍,渊澄忽然感觉此君竟有几分清丽脱俗的姿韵,他勾动下手指,
“来。”
腻歪在他身上的小倌忙往旁边挪。
文无隅打进门便瞧见,软榻之上又是左拥右抱,暗暗赞叹王爷龙虎精神。
他走过去挨着坐下,一不留意手中拂尘顶到王爷的胸口,
“抱歉!”
渊澄没在意,却下一刻无声别开眼空叹,只见文无隅屁股未着榻又站起,把拂尘握柄插进颈后领口。
朽木不可雕,渊澄举手抽出拂尘掷一边,“不带会死不成。”
文无隅目送拂尘落榻头,摇首回道,“不会,不会。”
渊澄长臂一伸揽住他肩,“又迷路了?”
“是呀,王府太大,弯弯绕绕的,吾原是寻文武曲来着。”文无隅讪笑回道。
“景色如何?”
“泼墨山水,豪景磅礴,大气恢宏,此番美景令人忘乎所以,吾更找不着路了。”
许是在王府呆的久,此君一改秉性学会了奉承,专捡好听的说,还配合一脸陶醉。
渊澄受用,低笑着。
言罢文无隅往腰间摸索一阵,双手奉上拂尘坠,“后日王爷生辰,吾略备薄礼,恭祝王爷洪福齐天,爵禄赫咺,万寿无疆!”
渊澄朗笑,提同心结一端放眼下瞧,打趣道,“让你破费了,几个铜板买的?”
“铜板?那得一牛车。”文无隅心实,舌头不带卷一下。
“噢?”
“一百两。”文无隅果敢报数,一两变一百,胆大不怕撑死。
“是吗?”渊澄实难相信,又盯玉坠观摩一遍。
文无隅也凑眼打量,“吾不敢欺瞒王爷,若是假货,必是店家欺客。”
渊澄看他一眼,把玉坠别进腰带,“难得的是你这番心意,我收下了。”他顿了顿,“前几日出府,就是去买寿礼?”
文无隅回道,“是了,吾闻连齐曾嘱咐出入王府需得报备,没曾想会惊扰王爷。”
说话间头顶一片花瓣飘落他肩头,渊澄朝花瓣吹了口气,身子稍稍后仰捡掺在他发间的落红,笑吟吟道,“往后尽管走动,无人再敢拦你。”
闻言文无隅宠辱不惊,“谢王爷。”
可把两旁孤立的小倌羡煞了眼,满目幽怨地偷觑他。
一会儿,渊澄把花瓣悉数挑拣放掌心,丝缕清甜的馨香绕鼻,他心里忽然有些悸动,日月盈仄几度寒暑,竟记不得原来自家府中水木清华百卉含英。
“你们退下。”
渊澄吹落花瓣,扭身将文无隅揽入怀,抬起他的下巴吻住微凉的嘴唇。
小倌互相对望一眼,含怨而去。
兴许那日训练有效,这回此君未跑偏,生涩却投入地迎合了深长的一吻。
渊澄将他压在身下,气息轻喘,俯在他肩膀耳语,“可知我待你与别人有何不同?”
文无隅也是喘息,反问道,“有何不同?”
渊澄无声笑起,不予回答,却道,“现在若坦白,既往不咎,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
文无隅一怔,愧疚道,“那枚玉坠,其实是一两银子买的。”
渊澄胸口抖笑,不再说话,含住他的耳垂,齿咬舌舔,一路吻向嘴唇,手开始不安分游走解衣。
文无隅一颗心狂跳不止,脸色飞红,甚至身子都在发颤。
分明亦是情动不可自制。
渊澄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此刻某人该有的反应却依然乖乖服帖地软在那儿。
他眼神兀地一寒,眉头蹙起,“莫不是你有隐疾?”
文无隅表情一片空茫,“什么隐疾!”
渊澄直起身指指他胯间,文无隅抬长脖子一瞧,惊呼出声,“啊,吾不举!”
他又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以前还好好的。”
渊澄看紧了他,一丝挫败感油然而生。他可不曾这般‘伺候’一个娼妓。
文无隅思来想去,似乎明白根源所在,“许是心里落下了阴影,吾第一次碰上个蛮横强要的粗汉,体臭难闻,满身褥疮。自那以后吾就改了门路。”
解释完他满怀感激道,“王爷真是好人,不像那些个愚夫莽汉,只图自身快活。”
渊澄却不领这份感激,“言下之意你需要玩花样刺激才能有反应?”
文无隅肯定地点头,“吾去帮王爷唤别的小倌。”
他踩下地把还未褪完的衣裤穿上,渊澄欺近一把将他拽倒,扯下裤头,捞过拂尘揪出一股细丝,把他胯间软趴之器,绕根部几圈拉紧打上结。
“王爷…”文无隅惊恐万分,他的东西只是特定情况下不举,王爷这是要废了他啊。
渊澄浮现一抹邪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下次若还这般,准备进宫当太监吧。”
紧接一阵狂风骤雨,风月消魂不可言说。
只闻香阁里低吟浅呼反复流转,声音分不清是痛楚还是愉悦。
因那不举之物,并非掐皮肉这种儿戏能觉醒,约摸触碰到敏感之处才起一点稀微的反应,却是霜打的茄子般萎靡,兼枝头吐露几滴霜化的清水,敷衍至极实难令人满意。
事后,此君双腿打鼓也不忘讨赏。
万般保证下回一定给予应有的反应,王爷才肯出一笔大赏赐。
大寿之日,王府张灯结彩,丝竹磬钟引商刻羽。
特地请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戏班子,时下梨园看戏是仅次于上青楼的一样消遣。
晨曦初照便陆续迎客来。
来的竟是楚棺秦楼之户倡条冶叶之人,简曰娼妓。
只能说怀敬王不拘一格百无禁忌的作风,已然到令人发指的境界。
不过这其中自然别有用意。
若要停止杀戮,首当杜绝外间的赠予。
今日寿宴毕,人手附送一娼妓。
朝中好男色的不止他一人,具体哪些京官不难查证,甚至他手里有一份专好玩文无隅那类娼妓之人的名册。如此,便能将府中现有的小倌一并送出。
然后登高一呼,说他怀敬王浪荡多年被一个道娼收了心,不再寻花问柳。
此计绝对能成,试问谁敢拒绝当朝唯一仅有的王爷如此豪爽的馈赠。
可直到开宴也不见那个重中之重的文公子。
人声鼎沸,觥筹起伏,高堂之上的寿星似乎心不在焉,身旁的位子一直空着。
通传三四趟,早已出院门的人迟迟未到。
渊澄心生躁意,不由地怒火中烧,给他的权利倒让他有恃无恐了,若再用迷路的幌子,非拧断他脖子不可。
这厢早早到场的文公子好奇心作祟,居然溜进戏台帷幕后看热闹。
浓墨重笔的粉妆,纷繁华丽的戏服,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无一不让他流连。
脚步错叠忙中有序中,忽然掺杂进抽泣和怒骂声。
文无隅循声找去,一处隔间里围着一群人,妆容不全。
他伸长脖子往里探。
原来躺椅里脸色苍白那位小生,因为吃坏东西上吐下泻,连站都站不稳,更没法上台演戏了。梨园教头一个半百老翁对小生的仆人一顿臭骂之后,只剩唉声叹气。
“如何是好啊,唉,梨园上下只你会这出兰陵王,天亡我也……完了,全完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道,“老师傅,我实在上不了台,换一出演应该无大碍…”
老者垂泪哀叹,“你以为还在咱们园儿里,这是王府啊,曲目都是王爷定的,要被王爷知道,发起怒来,咱们五十号人吃不了兜着走啊…全完了…”
老者一哭,一群人跟着哭作一团。
文无隅此刻陷入无限的挣扎中,当真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偏偏他曾有段时间偷溜下山,在山下小镇的戏班打混过,偏偏这出兰陵王入阵曲不仅祥熟于心,更上台比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