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凤凰涅槃  第五十七章 香墅岭人狼大战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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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仁坐在书斋中,悠闲地阅读各种报纸书刊。书案上干净整洁,搁着一个眉纹枣心歙砚,一只青瓷珐琅笔罐,两个玉黄石鹿头状碧玺。书案上,撂起的一沓宣纸上,正笔劲苍遒地飘落四个篆体大字——天道酬勤。
    不知何时,梁婉容扭动丰满体态,悄无声息走入书斋。梁婉容若断若续地说:“琳琅姑娘来过了。她相貌俊俏,性格温雅,端端庄庄,像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上官仁不转睛地问:“那黎儿的意思哩?”梁婉容略微想了想,回道:“他有些推脱之词,但也不拂逆,我想观察一下他们相处的情况,总之……”上官仁斜睨着,道:“你说下去。”梁婉容说:“仅管淑茵是个好姑娘,但必竟是我上官家用了两年多的下人,一个下人如何步入上流社会,如何成为上官家儿媳?总之,我不赞成他和淑茵在一起。”上官仁一听,放下报纸,在眉纹枣心歙砚里沾了沾墨汁,气定神闲地秉笔书写了八个笔势飘逸的大字。梁婉容欣奇地走近一看,八个字正是“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梁婉容道:“万一有一天黎儿怪罪我们为人父母太过珂责,那将如何作解释呢?”上官仁不加思索,搁下笔,说:“有一天他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究竟他还不能脱离我们的管束。”两人说话间,上官黎一脸含郁地走了进来。“妈,我想找你再谈一谈?”梁婉容望着,说:“我知道你会找我谈,现在你爸也在,好吧,你说说对琳琅姑娘的印象?”上官黎道:“我对琳琅还没有印象,一个普通女孩,但要比起淑茵似乎差多了。”“怎么这样说呢?”梁婉容茫惑地注视他,“虽说两个都是普通女孩,但淑茵是给咱家做苦活的下人。”上官黎一听勃然大怒,脸面上青筋凸显,恶狠狠怒视着母亲梁婉容,悻悻道:“妈,你说错了!做苦活的下人,一样是人。你不可以鄙视一个善良之人。”梁婉容不竟讶然,又劝导:“有多少姑娘你可以选择,为什么偏要选择她?我们上官家要找的儿媳,怎么可以是一个下人。”上官仁左右为难,温存地说:“你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关键在于她家又在承德,两家和亲多么费周折,如果她家在芙蓉镇,也许事情就大不同了。”上官黎一时进退维谷,他的大脑蓦然一片空白,他的双腿在剧烈打颤,甚至心脏也在“怦怦”乱跳,他及力保持镇静,纵使心里有一股快要爆发的火焰,还是强压住:“爸妈,事到如今,你们应该清楚,淑茵为我怀过孩子,她为我受过苦,你们的良心何在?公理何在?”梁婉容望着儿子上官黎,一时呛然无语。上官仁婉言相告:“一个人的终身大事不是你想怎么决定就决定的,我们为人父母有权决定你的前途与命运。”此刻,气氛骤然飙升,梁婉容板着脸,目光里充满对上官黎的不解和蔑视。作为母亲,她自忖尽到了职责,那就是将他扶养成人。作为母亲,她曾苦口婆心地劝他警惕同女人的关系。谁知,这一切皆无果而终,他最终栽入了女人的怀抱。一个梦鹂,一个淑茵,两个女人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将他折磨得应接不暇。现在,他竟然变得语气咄咄,态度蛮横,根本不将父母放在眼里。坐在书斋桌子旁,梁婉容轻轻抬手给上官仁磨砚。只听上官黎大声狡辩道:“我已经给淑茵许诺了,非她不取。淑茵真心为我们付出,完全没有虚情假意的成份。你们不应该有门户之见,应该袒荡作人。”上官仁心中爱莫能助,已有不置可否的意思。梁婉容慢条斯理地斥责说:“那些是她的本职工作,有金钱作诱饵,作动力。人心隔肚皮,我们怎么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依我看,你也未必懂。”上官黎急不可耐地瞪大双眸,一时哽咽无语。上官仁道:“《弟子规》有曰:宽转弯,勿触棱。作为男人,不应该为女人肝脑涂地。大丈夫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必总为女人废寝忘食,牵肠挂肚。”话音一落,上官黎的怒火终于被这一句话点燃。他的目光像一道寒光迸发出夺夺逼人的气息。突然,上官黎将书斋案上写着八个大字的宣纸拿起来,团在手里,“喳喳”撕成无数碎沫:“命运——我的命运在你们的眼里就像这张纸对吗?一切都要听从你们的安排——一切都是命运!命运!命运!”
    上官黎酣畅淋漓地撕碎了纸,像把他郁结的心痛撕碎了一般。他垂摆胳膊,一脚深一脚浅地夺门而出。却不料毓秀楼外飘起了雨。上官黎走在草坪上,很快一会儿,软草上的露珠伴着雨珠将他的裤管打湿。上官黎的心冷凝成冰,似乎比秋雨还濯打人心。上官黎踉跄地走在花园里,目光随意掠过茑萝、杜娟、紫薇和叶脉蔫然的郁金香。上官黎走向一排绿篱,顺手摘下一朵荼蘼花,将它咬在嘴唇里。不多时,上官黎的头发也被雨水黏湿。清洌的雨水滑下他的额头、他的鼻翼和他的双颊。甚至他的衣裳同样被打湿,他瑟瑟地伫立一株菩提树下,咬着荼蘼花,孱弱无力地扶着树。
    望此情形,我花容失色地跑上前,一把拉住他:“黎哥,上官黎。赶快回楼,你怎么能站在这儿?会着凉哩。”上官黎漠然地望了望我,一种凄惶、疚结、痛苦的滋味在他心里蔓延。上官黎的心已冷,冷到了嗓子眼。我静静望着:“说话啊,怎么一直傻傻地站着?”上官黎在我的劝慰下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敷衍和逃避的:“不,你不要管我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我想站一会儿。”我喊道:“请你和我回毓秀楼,不要站在这儿。”我生拉硬扯,掏出一块绣金凤凰帕巾,在他的脸庞上揩试雨水。只见上官黎紧咬嘴唇,目光夹着惊疑的光,虽然力避我的视线,张皇地似乎冲破山庄飞去。我轻摇着他的胳膊,毫无办法:“黎哥,说话呀?你不要吓唬我。”我望着上官黎,他的白眼珠大黑眼珠小,两颗瞳仁像锥子,锐刺刺的,有些怕人。梁婉容看见这一幕跑向我们:“儿子,你怎么站在雨里,会感冒的你知道吗?”梁婉容悲呛地大叱一声,走近上官黎后,发现他全身已遍体淋湿,浑身正瑟瑟发抖。“老天爷呀,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非要把自己搞得生病,非要我们大家为你提心吊胆,你才肯罢手吗?”梁婉容立时哭腔起来,不停地摇动着他的身子。一旁的我,除了劝慰别无他法,我说道:“夫人,您别哭了,他会没事的。”接着,上官仁跑了出来。到了我们身边,一看上官黎和我、梁婉容淋在雨水里,一时着急,开劝上官黎:“你怎么可以不爱惜身体?怎么可以让大家为了你站在大雨里煎熬?你太不像话了。”梁婉容微有一丝薄怒,责问:“不要因为一点事就作贱自己,你能不能为大家想一想,大家站在雨里是要陪你受罪吗?”上官黎目光凝聚,吼叫开了:“不要你们管,我的事不需你们操心,我只想冷静,我只想一个人考虑人生。你们全都走,从我的身旁走开。”我一看他态度拗硬,忍不住抽泣:“都是我不好,让我拖累你受这么大的罪。”上官黎愧疚地望望我,一拍胸脯,大声道:“不管你的事,我是男人,说过的话会算数。”上官仁气绿了脸,眼睑像过电一样,七上八下乱跳。上官仁失口吼骂了一句:“你非要搅闹整座山庄不消停吗?非要让大家知道你是个‘男人’,而不是个‘懦夫’、‘畜生’?”上官黎已气得浑身哆嗦,像一只受到惊吓、露出锋利长牙的豺狼,咧嘴呼呼地喘声。因为雨水飘淋,梁婉容一脸厚厚的胭脂被淋漓成腻,她嚷道:“天下父母心,盼望你做顶天立地的男人,从小到大,没骂过,没打过,没戳过,谁知到后来竟六亲不认。天哪,这是做孽呀!上官家怎就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上官仁见他意志坚决,毫不妥协,一时呛然胸胀,想要返回毓秀楼,怎耐我们冒雨站着,只得硬着头皮强逞地应候。
    烟雨濛濛,薄雾笼罩。后来,萧老太太也拄拐来到大家身旁。雨依然在舒缓有致地往下落,大家像落汤鸡已被雨水浇淋透。萧老太太伸手想拽回上官黎:“孙儿,你怎么了?为什么让大家都陪你站在雨里?快随奶奶回。”上官黎一使劲,险些将萧老太太甩开:“不,我不要回去。”上官仁看在眼里,一着急抬手想打他。梁婉容一看,将他挡了下来:“不要打黎儿,你疯了!”上官仁脸热的发涨,喘起气来像蒸气火车头,气咻咻地说:“我疯了吗?他是二十五岁的大人了,还要为一点小事牵累别人。”梁婉容神情悲萧,五味杂陈,恨声道:“当父亲的缺乏管教还算父亲嘛。算啦,要不然由他去吧。”
    我拉着上官黎的手,好言相劝:“黎哥,你听话,回毓秀楼。”上官黎心里有气,现在见大家全出来了,不觉心旌摇曳。但他怎肯放弃男子汉的尊严和霸气?竟转而大吼:“谁也不要管我,由命运来决定我。我上官黎是生、是死不要你们管。”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悟,我泣不成声双手掩面,在大家的注视下迅速跑开。梁婉容依旧好声相劝:“黎儿,听妈的话,离开这儿。”上官黎呆若木鸡任凭大雨浇淋,萧老太太愈加着急,拄着凤殇藜木杖,围绕上官黎跺脚,道:“了得,这还了得。一大家子没个省心的。上官,给我买车票,明个儿我就回北京。”上官仁怕老母亲当真,一时晕头转向,心中像有一柄鼓杵,铮铮乱打。只好说歹说地开劝:“妈,何必生他的气?怪我没教育好。”上官黎一看年势已高的奶奶也浸沐雨中,嚷着要回北京,借着上官仁再次劝解的时机,脚踩一园泥淖的雨水,一个人逃回了毓秀楼。
    梁婉容掺扶着萧老太太,与上官仁返回毓秀楼。谁知这么一折腾,到了晚上,萧老太太因着风寒,不但四肢关节病痛复发,而且伴有发烧感冒的症状。第二天,她的情况依旧如此。早上,冯花匠一上班便听说萧老太太病倒了,一打听,得知她关节痛的毛病复发。情急之下,冯花匠返回家,把自己曾使用过的一个秘方亲自送来。“夫人,这是我原先使用过的祖传秘方,忒管用呢,不防给老太太试一试。”冯花匠拿出一张绉巴巴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除湿痹——云苓眉豆煲猪脊骨。另外,还有辅助的几味中药名称。梁婉容接住一看,觉得一向信任冯花匠,便派遣张司机照秘方做。结果,意想不到是,萧老太太吃了两顿后,病情果然有所好转,又吃了两顿后,已能下地走路。“我看冯花匠的药方有奇效,老太太一夜之间恢复了体态,真是不可思议。”梁婉容将冯花匠唤至客厅,当着张司机的面褒奖一番。为表达谢意,梁婉容从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碧纱橱取了一些桂花糕,送给了冯花匠。冯花匠向梁婉容建议说:“云苓眉豆煲猪脊骨,这个药方效果不赖。依我看,夫人往后常给老太太使用此方,老太太的病况指不定会痊愈哩。”梁婉容感激他,深信不疑,只说:“这几天萧老太太为黎儿茶不思饭不想,淑茵那丫头又在躲闪,身边无人服侍。这个偏方倒帮了大忙,让人省心了。”冯花匠笑道:“只要老太太身子骨强健,不拖赘你们,那便是好事。夫人您放心,我会记着老太太,若再有啥偏方、秘方的好事情,绝忘不了她。”
    虽说萧老太太身体已恢复,但三天以来,唯一让她牵挂的仍是上官黎。萧老太太病刚一好,就拄着凤殇藜木杖,来来回回寻找上官黎:“婉容啊,我的乖孙儿哪去了?怎么没见他的人影哩?”萧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伫立客厅内,探望四寂无人的房间,望着窗外一片树木葱茏、花叶扶疏的庄园,心间徊徨,念念不离上官黎。梁婉容走来,将她扶坐在藤椅上:“妈,不要管他了,早上我进了他的房间,他就在房间哩。”“那两天都没吃饭吧,千万别给我饿坏了。”萧老太太执拗地从藤椅上起身,又说:“来,婉容扶住我,让我进他的房间看一看。”梁婉容哼哧道:“妈,管他干嘛,谁能操得过他的闲心。他是蛤蟆吃称砣——铁了心的。”玉凤从厨房走出来,问道:“夫人,总要让他吃点食物吧?拖着、耗着会饿坏的。”梁婉容回望玉凤:旦见一丛点缀胸前的香水月季花蕾和一条花边褶带衬得她软肩格外有形,用银蝴蝶发夹将她头上左边一绺长发夹起来。梁婉容眸珠一转,顿然一个机灵,问:“玉凤,厨房可有现成的果腹之物?”玉凤道:“夫人,需想什么,我马上就能做好。”梁婉容思谋微晌:“玉凤,你做盘菜,白糖藕片,他素来爱吃,兴许会吃点。”凤姐点头应道:“好!夫人我马上做。”萧老太太听后,脸色一黯,眼窝泛酸,眼泪簌簌而落。
    上官黎躺在房间床榻上,目光随一片云霞变幻闪烁。两天来,他一直静静躺着,除了用手机上网聊天,就用直勾勾的眼神望向窗外景致。倚着窗户长着茂密的凤凰木,一株枝叶粗壮的荼蘼树。在山庄内外,随处种植这种高大的荼蘼树。它们浓稠斑驳的树叶就像一把遮阳伞,紧贴窗户。梁婉容走近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黎儿开门。”萧老太太同样伫立门口,竖起耳朵,紧张地朝房间倾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梁婉容又“彭彭”地敲了敲门,见他佯装没听见,便将一盘白糖藕片搁在门口。
    临走时,梁婉容爱恨交织地朝向房门喊了一声:“黎儿,我把你最爱吃的菜搁在门口了。”萧老太太亦唤道:“孙儿,身子是自己的,千万别倔强。不开门也罢了,自己多少要吃点东西。”梁婉容见他迟迟不开门,无耐之下,掺着萧老太太,两个踅身走了。上官黎听见她们离开,忍不住饥肠辘辘的诱惑,吱溜一声,拉开一条门缝,见门口椅子上搁着一盘菜,忙端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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