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鹪鹩情深 第四十二章 唐书玮追随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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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拉开帘子,望着窗外竹影参差,苔痕浓淡,想起《西厢记》中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现在,我已有了妊娠反应。上官仁特别叮嘱地告诉我,毓秀楼里一切活计,我有权选择性地完成。我忽然想起上官仁的话,穿上一件绿方格丝纹绸的,饰着荷叶边,每条荷叶边都镶入一根绿色鹅绒带子的衣裳,将头发高高挽束,挽成一个鬏,鬏中斜插一根攒金丝簪子,匆匆走出梦蕉园。上官仁正在兰蕙丛里赏花,一只欧鹭立在一根木墩桩上悠闲剔翎,我径自走上前。上官仁看见我,脸庞绽出花朵摇曳般的笑容。
我随着上官仁前往湖畔,晚风裹夹着天上白色的云沫,云涌着云,云卷着云,云簇着云。朵朵白云像郁金香的花瓣在天边形成湛白图案。巨大的岩礁,在晚阳里闪烁着细碎晃白的金光。上官仁伫立湖岸一处平缓的岩礁上,手里拎着画眉笼,听着画眉唧唧悦耳之声,深深呼着清爽的气息,感觉所有疲乏皆已随风云渐渐流走。上官仁闭住眼眸,又睁开,看见我在湖岸一滩碎石上,于是向我笑了笑。上官仁脱了鞋袜,卷起黑褐色条纹裤管,让温柔的白色浪花打在他的脚面上,清馨且舒适。
上官仁露出脚踝踩在浪花里,望着远空,正像一个妖娆、矜持的姑娘,披着锦绣五彩纱巾。远山远水,一片深邃幽静的湖,看不清那遥远无垠的湖面上变幻的海市蜃楼。
莫愁湖是芙蓉镇的生命之基,全镇十万人都依赖莫愁湖,以捕渔业为生。上官仁再次反思鲍局长的话:香墅岭纺织厂排泄的污水已造成莫愁湖生态严重退化,大量鸟禽和鱼类死亡,人食用湖中之物,也有中毒迹象。每回想起他的话,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香墅岭风生水起的事业,总不能因污水处理不当,受到影响?重要的是,一切已由镇环保局出面打点好。规划图、预算表、资金投入,一切都给他安排的滴水不漏。鲍局长还说,镇环保局职责之一,是规划督促企业排污,像香墅岭这种现象,已经十分可怕。若不及时纠正问题,会捅出大漏子,会被人反映到上级去的。每回想到此,他就寝食难安,汗毛倒立。要知道,香墅岭旗下供养着近三百名员工,他们的生存完全靠纺织厂收益。说严重一点,倘若自己的纺织厂不存在了,将直接导致他们下岗。
湖畔的风渐渐大了。卷起的白色浪花一层接一层,像我衣裳上的荷叶边。上官仁迎着风浪走上岩礁。冷不丁,余鸯长篙一撑,唱着歌,划船而来:
莫愁湖水秀,莫愁湖水美
千里荷花万里浪
花香惹人醉
唆那一支郎铛
花香惹人醉
愿作那水下莲根藕
生在污泥身不染
愿作水上一支莲
百花丛中吐芳艳
芦苇拂风随岸摆随岸摆
荡舟采莲满仓归
渔歌伴余晖
唆那一支锒铛
渔歌唱晚伴余晖
余鸯拎着两条长吻鮠跳下船,笑道:“上官先生您来了?”上官仁打量着余鸯,只见她身穿一袭青衫青裤,胸脯外隐约露出湛红围兜襟,绣着《嫦娥揽兔》图案。脑后撅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马尾辫,鸭蛋般的脸庞,红馥似云霞。一双明眸幽幽含情。一张薄唇,极有味道。两条黝黑胳膊上罩着透明轻纱丝网。上官仁道:“是的,我来散步哩。怎么你捕鱼回来了?”余鸯走上沙地,穿着一双方口扣襻儿黑布鞋,步态轻柔。“先生,这两条鱼给你。”她说着将鱼递给上官仁。上官仁一望,忙摆手:“好大的鱼,你太客气啦。”余鸯巧笑嫣然:“先生拿着嘛,湖里的鱼多着呢。”上官仁笑问:“湖里的鱼种类多吗?这又是啥鱼?真大的个儿。”余鸯道:“先生,你听好了,湖里呀有莲鱼、鳙鱼、草鱼、大鳞鲅鱼、黄颡鱼、白斑鱼,还有池沼公鱼、河鲈,而这种鱼是长吻鮠,原产长江,但在湖中也能生长。”上官仁细细一望,见长吻鮠体长,吻锥形,向前微微地突出,口下位,呈弯勾形,唇薄,眼小。全身呈灰白,光滑细腻,用手触摸冰凉黏湿,弹性十足。我走了过来,正看见两条鱼活蹦乱跳。上官仁对我说:“那好淑茵,把鱼拎上,晚上让玉凤给咱们炖鱼吃。”我便接住长吻鮠。余鸯将一个箩筐从船舱挪到船尾,抹了抹汗,坐在船帮上。上官仁将裤管挽了挽,问:“余鸯你在等谁呢?”余鸯笑道:“等我爸,他一会儿就来,把这筐鱼送回家,明天在早市上卖。”上官仁双手叉腰,气势卓卓地仰望苍穹。云霞黯淡,一团一团像白色浪花般的云彩,大面积的扇面形云霞,从堆积的白棉花球,变成了金色的菠萝了。然后出现了一抹玫瑰红,一抹暗紫,像是山庄的花畹,雪青色、琥珀色、褐色和淡绯色,时隐时现,掺和在一起。上官仁长叹一声:“湖畔景致真好,每回都让我舒畅不已。”余鸯笑道:“先生说的对。芙蓉镇唯有湖畔风景最好。余鸯每天守候湖上,能感受云霞的变幻呢。”两人正说话呢,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老翁身披蓑衣,头戴竹笠走来。老翁用浑白的嗓音问道:“余鸯,今天捕到大鱼啦?”余鸯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说:“瞧,上官先生来了。”那老翁一看果真是上官先生,忙不迭躬身问候:“上官先生您好!怎会来湖畔呢?”上官仁谦逊地笑了笑,道:“我带淑茵来散步,怎么你来接余鸯吗?”老翁回道:“嗯。捕了一天鱼,我收回去明天卖呢。”说着,同余鸯上船挪动装满鱼的箩筐。上官仁踏步一跃,“我来帮你们。”说时,上了船。我也走近,几人一合劲,将那箩筐抬下船,放在老翁的电动车上。
这日,从湖畔回到山庄,从来沉稳的上官仁再也坐耐不住。他心里知道,上官黎能选择我,不是一种偶然,而是带着三分感动的真义所在。我是一个标志、善良、勤恳的女孩,能被上官黎看中,一定有其中道理。在他们的家族中,包括上官黎,包括他自己,每当生病之时,身边出现的人都是我。我给予他们的付出,不是金钱能换取的。他当然担心,痴儿上官黎是否看清楚了我的一切,而不是平白无故,一时冲动所至。
上官仁犹豫不决,对梁婉容说:“儿子非淑茵不取,这件事究竟怎么办?”梁婉容无聊烦心,揪着绿蓬蓬的圆葡萄吃,看着上官仁一脸焦急的样子,安慰道:“儿子终归是咱们的儿子,他失去了梦鹂,又大病一场,已经很不幸了。对于他想取淑茵这件事,我觉得必须认真考虑。”“其实,淑茵是一个好姑娘,我们大家都能看见。仅管她家情况窘困,但是,我觉得咱家应该有容人之心,让他们交往,倘若上官黎真喜欢淑茵,有何事不可以商量的呢?”“是啊,我也曾这么想。”梁婉容心有感触地说,“前段日子,她天天陪伴在上官黎身旁,每天无微不至地关心、关怀他。没有她,也许咱们黎儿也不能好得这么快,有这么大的进步呀。”上官仁长唏短叹地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会把我们的想法同黎儿勾通。婉容,我希望你能支持他,不要使他为难。”
天蒙蒙亮了,一绺红霞隐浮天际,像一只半透明的红草莓,鲜明夺目。唐书玮的车停靠在山庄外一株雾莲树下。他从黎明开始,一直等候梁婉容近一个时辰。八点钟整,一身掐丝珠线衫打扮的梁婉容出现了。梁婉容薄施脂粉,轻望唐书玮一眼,悻悻地说:“怎么一早来找我,你不知道我喜欢睡懒觉吗?”她甩着包,迈着金莲小步。唐书玮笑道:“婉容,你来了就好。”他迎上前,一只胳膊扶住梁婉容,继续问:“上官先生知道你要出来吗?”梁婉容道:“不,他不知道。”“那么,”唐书玮思顿了一下,微笑着,“我听说你在找人给黎儿说媒,是吗?”梁婉容顿一会儿,回道:“的确,有说媒一回事。”梁婉容冷漠地望了望山庄园门,发现有工人稀稀落落走来。
两人在莲雾树下观望工人步入山庄,然后山庄大门哐当一声,被重重地关上了。一天的纺织厂生活又开始了。梁婉容脸绽笑容,随唐书玮上了车。车子启动了,在晨光微熹之中,驾着一路珠光宝气驶入一座巨大的湖岛上。
晨风轻轻缓缓的,带着温馨、带着浪漫吹拂着,梁婉容深深呼吸着湖岛上的新鲜空气,想把一切烦恼和忧伤抛至脑后。她不能因生活的烦恼而打乱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女人——几度夕阳红,她,要在无限快乐里,度过女人最浪漫的晚年。
梁婉容伫立湖心岛上,内心变得沉静、娴和,最起码儿子上官黎的病况每日愈好。唐书玮走近,用一只胳膊将她轻轻揽住,温存地说:“亲爱的梁婉容,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是爱你的。如果,有来生来世,我宁愿与你结为伴侣,这样好吗?”梁婉容一听,虽然感动,但深觉不妥,笑道:“书玮,你在说什么呀?都一大把岁数了。没有来生来世,你死了这条心吧。”唐书玮痛苦地“嗬嗬”一笑,说:“你说的对。凭良心说,一直以来,我是爱你的,真的爱你,你……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梁婉容望望,无耐地摇摇头。梁婉容在感受湖风,吹动着湖浪,涌动在岩礁上。梁婉容在看云天,一片薄雾笼罩在无垠的碧湖之上,更有片片如丝如屡的霞光,浸透在天边深深的云层之间。唐书玮见梁婉容不说话,微然一笑,轻轻松开了她,一个人踏上一处岩礁。“嗳呀!”谁知,梁婉容一声大叫,“我的丝绸巾,书玮,快,快,我的绸巾。”岩礁上的唐书玮回眸一望,一条蓖麻蚕丝撒花薄丝巾,正随湖水在波澜起伏的水面上迅速下沉。唐书玮心中大惊,顾不上脱皮鞋,飞快地奔了过去。但那条丝绸巾已被冲入湖底,一时之间寻觅不见。唐书玮一弯腰两手在水里摸来摸去:“婉容,等着,我给你找。”梁婉容急得直跺脚:“书玮快点,快点啊,别弄丢了。那一条丝绸巾三千块呢。”她大嚷着:“在那儿,对了,是从那儿冲下去的。”唐书玮像盲人摸象一样,四处乱寻,但寻来找去依然找不见。唐书玮道:“没有啊!在哪儿——”梁婉容再次大喊道:“瞧你身后。”唐书玮探长手膀,慢慢朝湖心走,竟一不留神跌入湖底。“嗳呀,书玮。”梁婉容一看情形不妙,大呼大喊,“来人哪,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哪。”呼喊的声音迅速散开,两个在湖畔捡珍珠、捉螃蟹的妇女闻讯赶来,只望见唐书玮在深湖里扑腾着,双脚不稳,一口呼一口呛。梁婉容用命令的口吻喝道:“快,你们赶紧救他呀。”两个妇女赤脚漫进水里,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唐书玮:“你不要紧吧?行了,遇上我们算你幸运。”说完,将唐书玮带上岩礁。梁婉容慌乱地问道:“书玮,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梁婉容不停地给唐书玮捶背,使他呛出好几口水。梁婉容深感愧欠,声音囔囔:“全怪我不好,为一条丝绸巾,让你冒这么大危险下水。”呜……唐书玮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唐书玮咝咝道:“这不怨你。我没出息,没能帮你找回丝绸巾,嗳!”两个妇女见此情形,问梁婉容:“你们在找啥,丢了什么?”梁婉容懊恼难过地道:“我的丝绸巾沉入湖底了。那一条价值三千快哩。”两个妇人一听,二话不说,淌水下到深处,摸索半天,将那条丝绸巾捞了回来。“是这条吗?”一个妇女拿上岸问。梁婉容高兴地阖不拢嘴,连声道:“是,是它。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两个妇人性情豁达,不顾一身泥水,准备离开。梁婉容一看情形,从钱夹取出数百块,递给她们以示酬劳。但两个妇女谢绝好意,推却一番,悄悄走了。
梁婉容道:“书玮,你好点了吗?”说着,蹲下身凝望一身脏臭的唐书玮。而唐书玮一脸麻然,目光飘忽,呼吸紧促,只说道:“婉容没事,幸好找回了你的丝绸巾。咳……”梁婉容泪水交垂,恼恨道:“若不是她们,恐怕你的命就保不住了……今天的事,我会谨记一辈子。”
此时,唐书玮格外得意。事实上,他上演的是欲擒故纵悲情“苦肉计”。早在一下水之时,他已发现了那条绸巾,只是他故意示而不见,在湖中瞎折腾。一来二去还使自己陷入泥潭深处。他实是有意考验梁婉容对他的真心。这一切当真惟妙惟肖,致使梁婉容丝毫未曾察觉。梁婉容反而以为唐书玮“舍生取义”,为自己赴汤蹈火,示死不归。梁婉容感激涕零,热泪盈眶,一时之间紧紧抓住唐书玮的手。
梁婉容道:“书玮,多年来,我们有幸结识。你侠仁侠义,不愧我的真心朋友。”唐书玮装腔作势地哽咽一会儿,他和梁婉容的手紧紧相握:“婉容,我说过此生有你足以。我宁愿为你而死。只要你活得开心,我会为你付出所有。”唐书玮尴尬地坐起身,将那条丝绸巾围在梁婉容脖颈里,继续道:“在我眼里,你是我的女神。你的美超越时光,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