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心愁难散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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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曼一坐在高脚凳上,右腿自然却显紧张地搭在左腿,眼神涣散不安,她转动着桌子上摆在距离她最近位置的一支笔,笔跌落在桌子上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紧张起来。
    门把手转动,走进来一个男人,成熟干练,头发乌黑发亮,中分的发线很好看地突出白洁的发皮,戴着小而圆形的眼睛,文学气息浓重,整齐的小胡子更凸显了男人味,冲着鲁曼一径直走过来,顺手抬了一下眼镜的他给了鲁曼一迷人的笑容。
    鲁曼一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我现在很不好,你要帮帮我,最后这一步我必须要走好,我要亲自去看他一眼,就一眼”。
    男人靠的离鲁曼一很近,那么近的距离说明鲁曼一很依赖他,鲁曼一果然把头埋在他的右肩膀,男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以保证鲁曼一不必太费力就可以够到他的肩膀。“还是以前那样子吧,先给你一些以前经常用的药物,试一下药物治疗,病情应该会缓和的”
    男人用双手轻抬起鲁曼一的头,鲁曼一的眼神仍然涣散空洞得厉害,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傻傻地一个劲地点着头,同意着男人说的话,然后咬紧嘴唇。
    可是鲁曼一的眼泪就从眼睛划出来,还是那么大把大把地滴答落下,房间很空旷宽敞,除了那个古老的落地钟恰好整点打摆发出的咣当声,就能听见鲁曼一啜泣的呜咽声,有点像实验室被关着的小白鼠。
    在和男人一起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后,鲁曼一还是离开了,时间和空间感让她不得不离开,她知道自己现在谁也不能依赖。因为没有谁能懂她。
    或许,物质也好,权威也罢,在一段感情中,女人最珍视的仍旧是男人的理解和默契。
    妈妈打电话来催她回家了,临近傍晚的晚夏很美,在步行回家的路上有一湾江水,在橙红的晚霞衬托下,倒显得像极了少女脸上的绯红色,波光粼粼。
    鲁曼一似乎还看到了跳跃的鱼儿,她的思绪飞转,刚开始读大学时以为会在南方见到地理课本中描写的“稻花香,鱼儿醉,鱼儿跳在稻花里,稻花香了农民的梦”那种乡土气息十足的农家乐。
    可是她去待了四年的那个城市没有这样的景色,她笑了笑。
    晚风带来了丝许的凉意,她额前的碎短发飘来飘去,她那么不愿意这些短发随风浮动,遮挡了眼睛也乱了发髻。
    下次,还是留起长发吧,像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她露出了难得洁白的牙齿,有多久没笑了呢?自己也记不清了。
    还没回家,妈妈就在胡同口等着她了,昏黄的路灯打在地上,她才发现原来光洁的地面如此黑暗粗糙,又有多少事物在晚上昏黄灯光照射下仍旧像白天那么光洁美好呢?
    她又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苦想,她太爱陷进去拔不出来了。妈妈快步向前迎她,“怎么竟是出去了一天?还穿这么少。”
    仍旧是爱恋疼惜的口气,她搂着妈妈的肩头,走回去的路上悄悄牵了妈妈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只是那时候的她还只到妈妈的腰,现在真是个大姑娘了。
    妈妈的背倒开始不那么直了,妈妈长得还是那么好看,在她眼里永远那么美。“他的婚礼是明天”鲁曼一心里这么想着,后来她还是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凌晨的时候她挣扎着爬起来上厕所,明显感觉身体不舒服,她还是硬着头皮起来,然后倒出一些药物,也不知道有几粒,和着一口水吞下去。
    好不容易在紊乱的梦中挣扎熬过了没有太阳的夜晚,听到了爸妈做饭的声音,她便起床了,简单洗漱之后,爸妈要上班去了,她和妈妈一同坐公交车出门,只是下的站点不同。
    妈妈下车后,她还坐了几站,正好是哲宁婚礼举办大酒店的那一站,她明明被哲宁邀请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如此难受呢?或许已经没有谁能帮她了。
    妈妈下车的时候还安慰她“没事的,去一趟就快回家。晚上回家吃饭”。
    可是,她的男人要结婚了,在这暖和的春末,匆匆时光逝去了,她的脑子中能记住的男人的轮廓只有哲宁,所以她不知道今天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开始理解了没有信仰和精神依托的人生便是末日了。
    没有泪水,她走进了酒店。
    婚礼早就开始了,宾客已经入席,她进去的时候太晚,门口一个人也没有,还没踏进去,就听见热闹喜庆的声音,可是她的耳朵怎么那么痛,如果今天站在台上哲宁身边,袭一抹白色婚纱的是她,结局会不会还是这么令她心碎。
    她的脑袋转动运转很快,只是问题太多,她并不想回答也不想继续思绪混乱,但是她心神不宁,止不住。
    她从斜背小包里拿出药瓶,手发抖得厉害,眼睛也有点看不清周围,头疼的厉害,耳朵还是被震痛的难受极了,手那么抖,倒了几次终于出来一些,一堆红色糖衣的药丸颗粒。
    她一口气全部吞进去,喉咙似乎堆满了药物,恶心至极,卡在喉咙那里,又抓出一瓶水,狠狠地灌了一口水进去。
    她静静地走进门口,从最边缘的楼梯上去,在二楼口张望。没有人发现她,大家在吃饭,其乐融融,台上有乐队演奏,新娘和新郎应该在台下敬酒。
    她真的一点也看不清,她发誓,她只是想瞄一眼哲宁,哪怕只是看一下他的轮廓也可以,她就走人。
    所以她打开包包拿出眼镜盒,想要戴上眼镜。可是手还是止不住地抖动,后来两个手,加上整个身体都在抖动,她感觉发生地震了那样子,因为她身体内部巨大剧烈的晃动让她心口发疼。
    戴上眼镜环顾了现场,终于在她右手边两点钟的方向看到了哲宁。
    她没有捕捉到新娘的身影,她用尽眼睛和身体所能支撑的最后的力气看清哲宁,好像没有看到哲宁的笑容,但是她的爱人,或许可以说,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永生的爱人结婚了。
    从此以后她的整个生命将要和这个男人再也没有瓜葛和牵连。
    她溜走的时候声音应该很大吧,她只记得自己高跟鞋刮着木地板楼梯发出咣当的声音,很刺耳,也让她的头更痛了。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她的身体在下沉,她想挣扎,可是身体越是用力气,下沉的速度越快,双手到后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斗争的力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作斗争,或许她像个战士,或许她只是个俘虏或更可怜的说,是个奴隶。
    她从脚底到腰部到脖颈到嘴巴,鼻子,眼睛都与外界,整个世界脱离,终于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也是一片冰冷。
    婚礼的第二天,哲宁去公司上班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溜滑板的小男孩,那么小,远远地冲他笑,他想让路便往左靠,可是小孩子选择的自己的右手边和哲宁选择的左手边同边,哲宁自主的反应让他跌倒在地上。
    崭新的婚礼西装弄得很脏,左腿膝盖处还摔破了,两个手都有红色的液体溢出,他眉头一皱,把小孩子扶起,小孩子倒是顽皮地踩着滑板走开了,看来问题不大。
    倒是哲宁心口埋怨了一下“运气不太好呢今早”然后他也没返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上午九点十分,快递员让哲宁签收包裹。哲宁看到,是一个包装很精致的红色盒子,他小心翼翼拆开,并不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礼物。一打开便看见那些发黄了的纸条,零落不堪,没有一张看起来像是和精美礼物挂钩的,他还是随机拿起一个纸条读起来,然后他的手便狠狠地抖动,手掌跌破处贴的创口贴那么明显。
    这些纸条全是当年哲宁时不时回给鲁曼一的。
    那年是高中。
    那么青涩的回忆。
    他硬是逼迫自己不去想和鲁曼一相关的人和事,他告诉自己责任和义务要求自己只能好好地和王华怡过日子。
    可是他的心口还是那么疼。
    今早自己跌倒受伤,然后就接到鲁曼一的礼物,这些东西,这些发黄的纸条是什么意思呢?鲁曼一是要和他彻底断了过去,装作从没认识过?抑或她后悔了曾经和他认识过?还是鲁曼一只是把属于他自己的东西送给了他?
    带着一百个疑问,哲宁匆匆从公司请假离去,他还是敲了鲁曼一妈妈的门,门没有关,轻轻敲门的瞬间,门就开了,他走了进去,家里只剩下鲁曼一年老的奶奶。
    奶奶的身体和从前一样不好,在昏黄的灯光下奶奶大声地咳嗽着,他问好了之后,问道“奶奶,我是鲁曼一的朋友,我想见见她”
    “曼一?曼一狠心啊,那个傻丫头,就那么离开我们,她妈妈哭得……她走了啊,你不知道吗?”奶奶断断续续的回答像一盏快要枯萎的柴油灯。
    哲宁听到这支灵破碎,不成逻辑的句子竟然浑身像是陷进了沼泽一般的臭泥塘,被一点点使劲狠命地拽下去,他呼吸困难,头重脚轻地和奶奶拜别,然后走出这所房子。他脑袋中还在回响刚才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曼一这傻孩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从来也没人和我这把老骨头说,她离开人世了……那孩子,好傻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扶持着自己走出去的,但是他知道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那些免费的曾经如此珍贵的东西,阳光,空气……对他来说都不存在,他此刻的眼前一片昏黑。
    他抬头想看一看可怜的阳光,低下头的时候习惯性把右手放在脸上,却摸到了自己湿润的泪水,混杂着血腥的鼻血。
    他想吼出来那几个字“鲁曼一,我爱你”,但是,他的嗓子干哑低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他的嗓子尖都充斥着鲜血的味道,那么刺鼻那么浓烈。
    哲宁后来知道的,鲁曼一的抑郁症自从高三就开始患上了,她不是个心细的人,几年的病情没有让她久病成医,反而惹得她的医生爱恋心疼她这个可人的患者。
    而且病症在遇到哲宁后更加严重,她那段时间强迫自己不吃药,但是病情的严峻性加重如此,让她产生了错觉和幻觉。
    她一心以为的报复和爱恋只是她患病多年可怜头脑胡乱编造出来的可怕想法而已。
    她对哲宁的爱也好,恨也罢都随着她冰冷的身体一同消失了。那天从哲宁婚礼出来的鲁曼一,服药过多,精神症状加重,走到家附近的江水,身体发抖得厉害,她自己终是控制不住。
    倚在江边石砌栅栏上想看落日的她一头扎进了水里,可是她没有呼唤,也没有人发现。
    可是那时候离她爱的落日还有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
    她真的病了。病入膏肓。她也真的逝去了。
    青春的痕迹在她苍白的脸蛋上留不下一丝痕迹,只是她带走的也是她多年对一个男人渴求却不得,得到却幻想错乱报复的终结。
    哲宁在外面晃荡了很久,终于在鲁曼一走了的那条江边看了她爱的夕阳。
    晚霞点点,突然扩大,一点点地扩散到整个天际。
    颜色由浅入深,慢慢地像极了鲁曼一微笑的脸蛋。
    江水还是那么平静,只有点点波澜,在晚霞照耀下闪动着漂亮的光彩。
    哲宁倚在雕栏旁,盯着江面,然后嘴角咧开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鲁曼一带走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这个男人全部的心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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