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暮夏如冰 暮夏如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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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遥远的另一边,中规中矩的曲调亦是一顿,岚痕十指按弦,将弹了不知多少遍的曲子骤然停止。猛地一阵大风卷着落叶草屑而过,和着风声,曲调忽地一转,变得铿锵起来。
远处有一人策马而来,靠近这里时勒马而下,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岚痕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闭目弹琴,直到那人跑近,砰地一声叩拜在地上,朗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手中的曲子没有停。叩拜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静静等着岚痕的指示。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般,只有铿锵的琴曲,透着起起伏伏的压迫人的气息。
直到一曲终了,岚痕才缓缓站起身,凌冽的风灌满了广袖,他负手而立,背影比较先前更加清冷。
岚痕也不知是对谁说:“岚痕已经死了,往后本殿不再需要这个名字。”
“诺。”鸽欢一拜再叩,他知道,他真正的少主回来了。
而今,这世间再没有岚痕,只有南夏澹台家族逃亡的太子、登基当日被篡位的幼帝——澹台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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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痕出走的二十日后,烈锦兮终于收到了关于他的消息。确切的说,这个消息不是关于他的男宠岚痕,而是另一个名字——南夏幼帝:澹台筑寒。
烈怀也那日一早就赶到王府,不待烈锦兮盥洗便闯了进来,将他的哥哥从床上揪了起来:“锦兮,我刚才收到消息,说南夏失踪了两年的幼帝有消息了。”
烈锦兮坐在床上怔忪了许久,终于苦笑:“岚痕,平安回去了啊?”
烈怀也这几日看烈锦兮消沉,便知道他放不下那个男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心里生出些愠怒:“他?呵,早不是岚痕了,你现在该叫他‘澹台筑寒’才是。”
烈锦兮沉默,唇不甚明显地抿了抿。见他不说话,烈怀也自语道:“或者,‘筑寒太子’——这幼帝尚未登基就被篡权,按理说,仍该是称呼太子才对。”
“我知道了。”烈锦兮语气沉重,想来言笑晏晏的人,此时话锋里带了戾气,透着明显的不想听。
烈怀也眯起了眼睛,也不接话,只是看着烈锦兮,星目剑眉敛起说不分明的颜色。
烈锦兮似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看着窗外:“只是过了一夜,许多事情都要变了。”
烈怀也耸耸肩,他知道他的兄长是明白人。既然连澹台筑寒和沁夜夫人都放出了风声,那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烈怀也走后,烈锦兮一个人穿着里衣在窗前站了许久。隔着窗棂,远处的梧桐树也显出几分萧索来。
夏末秋初的风有了几分寒意,烈锦兮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
沉木窗,夜歌忙,一夜繁华,半盏余香。
曲终人散,温酒微凉,半点不思量。
词到这里,只觉得只身孑然。
在这一日,在这个京畿上都,当所有野心家都从线人那里得到了筑寒太子消息的时候,安稷王烈锦兮做出了一个让弟弟烈怀也盛怒难消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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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夏国边陲、与中原汉土的交界之处——塔澜地的密林里,不知何时驻扎起了一所军营。这里是交界的无人之地,加上两国的种种政治原因,除了走兽之外,四野看不到半点人影。
这支军队其实已经待命数年,自从沁夜夫人从南夏叛逃去昭漠,改嫁羌凉王,她就从娘家秘密带走了这支军队,并在羌凉王的帮助下屯兵于此,以备不时之需。而现在,这支军队变成了筑寒的麾下。
——这是在此割据局势下,作为一个母亲能给儿子唯一的礼物。
沁夜夫人为求真爱叛逃至昭漠是天下人皆知的传奇,然而,这位奇女子却并没有对自己的儿子给予过半点母爱和关怀。她的叛逃让南夏王对她的心心念念都报复在了小儿子筑寒身上,不过她也算未雨绸缪,而今这支军队,将会成为现今的南夏首领——澹台筑焱最大的威胁。
这天方到黄昏,塔澜地驻军的巡卫就抓到了一个擅自闯入的人。在这种局势下,就算来者不是敌方细作,也不能随便放他出去,泄露此处机密。
依照军规,那人该被扭送到先锋大将孜墨那里,可这人天生的器宇不凡,眉目里虽是半带浮夸,却总有种拒人千里的尊贵之气,反倒让发现他的巡卫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人见自己暴露,也不顾对方喝令,闪身就跑,巡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密林里追。
烈锦兮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本想着从塔澜地偷偷潜入南夏,然后再等线人消息打探岚痕的行踪,却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支隐秘的军队。远远一看军营中的经幡,烈锦兮心下就明白了几分:这是沁夜夫人的军队。
想来,岚痕应该是在这里没错了。
可谁知这里守备森严,还不待靠近就被发现了。
烈锦兮猜想岚痕不会见他,撇开之前伤他太深不论,若让三军知道自己的主帅曾是他人床榻的禁脔,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烈锦兮决定先跑再说。
可也许他们天定了就该有这段孽缘,烈锦兮还没跑出百步,就被一支飞箭射中。箭头没入左肩,看这力道箭法,想来该是个神射手刻意避开了要害。
这一箭力道极大,推力让烈锦兮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烈锦兮撑起身,肩上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想来伤口见了骨。
远处马蹄迫近,一骑战马飞驰而来,在烈锦兮面前急急停住;继而,一小队巡卫随后赶到,将烈锦兮围在中间。
端坐马上的先锋大将孜墨是个魁伟的中年人,他居高临下,马鞭遥指烈锦兮,语气刻板得不带一点感情:“你是何人?谁家的细作?”
烈锦兮被两个巡卫粗暴地架起来,带到孜墨面前,他抬头直视面前之人,对于他严峻的审视没有一丝畏怯,冷笑:“你看我像是细作吗?”
如果本王的细作这么容易就被发现,那他回去也是一死——这种时候,烈锦兮发现自己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
孜墨皱眉暗忖,眼前这人眉目姣好,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富家子气息,又是一身鹅黄色绫罗,想来价值不菲,也确实不似细作模样。
“那你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烈锦兮肩头痛得冷汗直冒,面上却一笑:“不过是仗着家族产业,四处巡游,就喜欢逛写没人去的地方,谁知到在这里遇到这么多军爷。”
烈锦兮一点也不怕衣着暴露身份。因为中原汉土皇室虽尚黄,却是正黄、明黄,自己今日穿鹅黄,或许在本国有人明白,但在贵族尚玄色、以墨黑为尊的南夏,鹅黄不过是普通的平民服色罢了。
孜墨倒也没有多怀疑,却也似乎没有打算相信,只是冷冷掉转了马头,丢下一句“带走”,径自往营地方向而去。
烈锦兮以往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宝马香车的簇拥着,今儿头一遭被这样押送,心里有些不悦,黑着脸被人粗暴地连推带拉,扭送进了营地。肩上的伤还没处理,烈锦兮甚至能感觉到被血迹浸湿的后背有些发凉。
因为是密林里的营地,也就没有什么正式的牢房,烈锦兮被关着的地方充其量只能说是木头搭建的牢笼。
他从衣摆撕下一条布,咬着牙将箭拔了出来,勉强用布条扎住了伤口。等他抽回手,低头一看,双掌已经满是鲜血,不禁抽了口凉气。
烈锦兮暗暗环视周围,这里守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森严,若是想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不想走。
他还没有见到岚痕——虽然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一定要见他;他甚至不知道,见到了岚痕他要说什么。只是,此刻他想见他的心思这样重,别的顾虑也都不重要了。因为从他得到消息,知道南夏幼帝有了行踪的那时起,这个念头就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忽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声音说道:“殿下,孜墨大人命人将那个细作关押起来了,请您这边来。”
继而是方才的那先锋的声音:“属下拿不准,看他衣着,委实不像,可属下又觉得他并非纨绔子弟那么简单。”
话到此,那一行人已经近了,脚步声转过一个弯,忽而停了下来。
澹台筑寒本就清冷的面容,因为看到牢笼中关押的那个人而阴沉起来,点漆似的眸子暗如夜色,拳头在袖中暗暗握紧。旁人只觉得一种危险的气息从太子的身上弥漫开来,却只有澹台筑寒一人明白,他的身子其实在暗暗发抖。
鸽欢看到烈锦兮的一瞬间也愣住了,他偷偷瞟了眼少主,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从那天山麓抚琴之后,原本就生性淡泊的少主变得更加寡言少语。
不止澹台筑寒,连烈锦兮都怔愣了。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岚痕应该是一袭象牙白的衣衫,玉簪束发,不事雕琢,眉目清秀到甚至有了点清冷,却包含说不出的韵味。
而面前众人簇拥的这人,黑发挽起,一袭墨色的长衫,勾勒得单薄的身子透出毫无生气的孤冷;好看的桃花眼眼睑低敛,将一切情绪都藏起,只留给他人一个没有表情的面色。
烈锦兮心心念念的人儿,此时负手而立,与他相距不过十多步,然而冷眼看着他时,眼里的情绪比谁都陌生。这一瞬间,烈锦兮突然明白了,当日岚痕靠在自己窗前,听着自己在屋内与人耳鬓厮磨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痛难忍。
心里什么被狠狠撕扯出了一条伤口,烈锦兮唇角微动,许久才沙哑地牵出一声:“岚痕……”
“你是何人?”澹台筑寒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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