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子玉反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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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修染来的那天,正值大雨初歇,乡间路上多泥泞,他又只顾快马加持,那素白的衣裳,便被染了满身的泥污,斑斑点点的。
    本人好似并不在意,只匆匆勒了马,又推开院落的门,往里走去。
    脚下生风的同时,余光还不忘瞥向四处。
    朴实无华的农家院,几株矮树,几行庄稼,还有一块专门辟出来供人习武的空地。
    一大一小两个娃,正好就站在那块空地上,一手一根树枝比试着。
    裴修染刹住脚步,也不管对方会不会注意,朝那个方向深拘一揖后,才又继续前进。
    拐进大门,女人正好托着布巾迎上,他道了声谢,恭敬接过。
    来不及细细擦拭,只略微揩了揩沾湿的双鬓。
    视线对上堂中、正凝神挥毫泼墨的身影,神色间不由自主、染上几抹晕不开的怒色。
    虚咳一声引不起人的注意,这才不得已走近,再次躬身作揖,高声道,“国君,臣有要事禀报。”
    “嗯,说吧。”
    国君没有停手,轻描淡写一句,算是回他。
    眼见国君没有避让的意思,裴修染清了清喉咙,又不好随随便便开口。直到女人后知后觉,自发走进了里屋,他才忍不住暗地里又愤愤瞥了一眼,随后凑近那人的耳廓,压低嗓音说道,“今晨接到密报,传子玉将城池扩建,大有要与国都一较高下的意思。”
    等着国君的表态,等来等去,却只等到国君一声意味不明的--
    “嗯。”
    “这件事,寡人知道了……”
    嗯?!
    “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一激动,就免不了口无遮拦。
    要知道,裴修染接到消息,可是第一时间飞奔过来,连着两个日夜,不眠不休,马都跑死一匹了,居然还有人赶在了他前头?
    子瑜终于像看傻瓜一样地施舍了他一眼,“不就是你刚刚告诉我的?”
    “……”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道,“除了这个,就没别的看法了?子玉这几年坐拥荆地,可是心高气傲,野心越发膨胀。”
    “依臣看,扩建城池就是一次挑衅。他这是在试探国君你心里承受的底线呢。”
    “如果不采取措施,只会纵容他更加胡作非为,到时候恐怕要国家动乱民心不稳了!”
    似乎两人天生不对盘,裴修染有多急,子瑜就能有多缓。
    “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就安心等待吧……”一手搭上裴修染的肩,轻拍两下以作安抚,“你大老远赶来,一定饿了,正好我后院圈了只野鸡,一会儿杀了给你烤着吃。”
    裴修染气急,以致忽略了国君眼里的从容,当时他只在心里这样发誓说,日后绝不再管他职责范围以外的这些破事,省得他一个劲的干着急瞎操心,当事人却一副云淡风轻到不行的欠样。
    然,几个月后,崇政殿内。
    “禀国君,子玉擅自将郑国的西部与北部划入自己的管辖,不受国都的制约,雄霸一方,公然成了另一个权利中心。”
    “嗯,寡人……”
    抢在国君之前,裴修染警告并扬言道,“国君若是准备让位,臣这就起程去投靠子玉!”
    “相信寡人,他会自作自受的……”
    又过了几个月。
    子玉反叛的迹象越发明显,裴修染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投诚,所以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国君面前建言,“子玉已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张到廪延,再不采取行动,只会让他的地盘越来越大啊!”
    “他不仁不义,得到的土地越多,失去的民心也会越多……”
    嘴上虽说如此,面对胞弟的背叛,心情却也绝不会愉悦。
    只是身为君主,他喜怒不能形于色。
    反观裴修染,就恼怒得毫无遮掩了。眼角余光直盯着那根圆柱,恨不能再没头没脑地撞上一次,想来又愚蠢,终是弃了这个念头,颓然在原地立着。
    “国君,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对别人说吗?可我不是别人,我是——”
    话到这里又刹住了口,抬眸哀怨地瞥了人一眼,四目相对的时候慌张别开视线,脑袋低垂,嘴里嗫嚅着道,“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挫败感,嘴上说着,脚下也不闲着,慢吞吞的一步两步三步挪到国君身边。
    子瑜却只静静地看着,不做声。
    裴修染气得暗地里直咬牙,心想要不是自己一贯旺盛的好奇心,遇上性子淡又表里不一的人,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当年也不至于上了这个人的贼船!
    “什么意思?你说当年?”
    “啊?什么什么意思?”裴修染惊觉,愕然望向子瑜的脸,白里透着红。
    白是吓的,红是羞的。
    自己在内心的独白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自己一时嘴贱全说出来了!
    子瑜见人迷茫不语,便好心提示道,“你说当年也不会上了我的贼船。”
    “哦,啊!”默默拭了把额角的汗,自己就算嘴贱,肯定也只会小声地嘀咕,这都被他听到了,这耳朵是有多好啊~
    既然这样,裴修染也不扭捏了,不如说,他早就不想憋在心里了。
    这么些年,他怎么对他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而他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生子,是为了谁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就不相信坊间没有传闻传到他耳里。
    只是他从来都不闻不问不表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无辜模样,搞得裴修染就只能一边期待着他是真的不知道,一边又渴望着一股脑全说给他听,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当年,其实你对我并不喜,是吗?”
    子瑜看向裴修染的眼神里带了诧异,嘴上答,“不讨厌。”
    也就是不喜欢,但还不到讨厌的地步咯~
    裴修染撇撇嘴,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准备,也就没那么在意,又说,“那现在呢?”
    这次,子瑜没有老实作答,反问道,“怎么了?”
    裴修染知道,他要是再回避,说些“没什么”的屁话,这件事又得不了了之了。就凭国君装无辜的功力,今天要是不说出来,也许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当年为何明明心中不喜,面上偏偏又还待我这么好,我那会儿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会上你的当是理所当然的吧!”
    一口气说完,也顾不上去看那人的脸色。从侧坐的姿势一下子变换到面对面几乎跨坐在子瑜身上,两张脸靠得极近,呼吸纠缠在一起,裴修染能闻到子瑜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
    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就好像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这张脸,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凑过去,裴修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也许他只是想抱一抱、亲一亲,也许他还想。。。。。。
    但他的这些念想都不会实现,在嘴唇贴上另一个人的前一刻,子瑜开口了,“爱卿请自重——”
    这个人总是这样,既不会严词拒绝你,也不会斥责打骂你,更不会愤怒推开你然后说着永不相见的话。
    他从来都温和的,淡然的,却又残忍的。
    好比说他现在打住,那个人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样还怎样。
    “对了,国君真的打算,让楼明威做小公子的老师?”
    唉,被偏爱的可以有恃无恐,他却不能。
    说起楼家两兄弟,性情那是南辕北辙,哥哥擅长传道授业,弟弟却毫无这方面的天赋,何况他本人缺乏耐性,自家儿子都是扔给哥哥的,又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带个学生?
    但这世间的事,又哪里说得清道得明?
    或许是想自己老来能有个接班人,又或许只是纯粹心血来潮,想没事教个学生玩玩。
    总之,在楼明堂教两兄弟习武的某一天,他晃荡着那健硕的身躯,颠颠地跑来看了。
    正好赶上楼明堂帮子琛挑选称心的武器。
    七岁的胖小子,不耍剑,不提枪,愣是抄起一把百十来斤的青铜斧钺漫天挥舞,半柱香不到的功夫,砍得东宫后院那块桃花林七零八碎。
    楼明堂傻眼了,楼明威乐呵了。
    说什么都要把这小子抢过来。
    闹到国君面前,子瑜摇头,向氏担忧,但犟不过孩子自己的意愿。
    “琛儿本就憧憬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寡人也只有点头了。”
    ***
    子瑜统治的第十个年头。
    某个稀松平常的夜里。
    偌大的宣政殿,一盏枯黄的油灯,幽幽地映照出国君,苍白而无血色的面庞。
    他手抓一小块绢布,五指紧攥成拳,用力到几乎痉挛,却又忍下生生撕裂它的冲动,揉成团狠命地扔在了脚边。
    身边一人,着侍监服,却习惯性挺着脊背,手脚也非一般的麻利。几乎同时弯腰,将那团绢布藏入袖中,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踪影。
    其实他大可不必强忍,自有能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临摹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出来。
    他只是习惯了,习惯压抑自己,习惯用理智战胜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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