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生日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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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今年的寿宴,办得较往日格外隆重。虽说早已及礼,总归也是弱冠之年。
百姓们自觉宰杀牛羊送往宫中,为国君庆生。各地受封的臣子也陆陆续续在这一天赶来,双手奉上他们自认最真诚最贵重的礼物。
紫荆楼内,玉砌雕阑,金碧辉煌,宽敞大气足可容纳百人。
然,场面之盛,空前绝后,摆酒的桌案由殿内延伸至阶下,还长长的排了一条,一眼过去望不到头。
席间,轻歌曼舞拨人心弦,箫鼓乐器震荡长空。
而子瑜坐在堂前,高高在上,面色却亲和友善,唇边始终漾着一波温润的笑意。
就这样,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起伏不断。
正酒酣饭饱之际,一个人的到来,却让在场几乎每个人心中那根松懈下来的弦即刻紧绷。
太夫人。
那个自先君过世以来,就从未出席过国君寿宴的,太夫人。
她来做什么?有什么含义吗?
底下的人都在想。
紧接着,也都看到了,国君面色不改,笑意不减。赐了座,一挥手,歌舞退散,再挥手,常公公那尖细又懒散的嗓音,便悠悠响起,宣读着一早准备好的旨意。
他读得极慢,以至于每一字、每一顿,都能像一道惊雷平地而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太过诧异,太过震撼,只能呆若木鸡。
有的人是没听懂;有的人听懂了,却不理解;有的人理解了,也不接受。
总之,在常公公扯着嗓子停下来喘息过了好一会儿,被叫到名字的齐国远大人,还愣愣的杵在原地。
“司空大人?”常公公只好又开口唤他,“出来领旨吧。”
齐老迈着沉重却不拖沓的步伐,在众人或同情或忧虑的目光注视下,不卑不亢地走到国君跟前,然后撩起下摆,重重地跪下。
“国君明鉴,老臣年事已高,恐……”
“禀国君,”子玉就跪在身侧,闻言斜了齐老一眼,打断道,“臣弟也以为,司空大人年迈,受不住车马劳顿,不妥。”
话说到一半被人截了,齐老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不过他只是出了两口气,没吭声。
国君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笑容却不知在何时隐去,他抿着唇道,“那子玉你可是有了中意之人了?”
“是。”
答得斩钉截铁,也不等国君应允,便起身将眼光投射到一众武官。
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皆微微侧身,唯有大司马楼明威,不但站得笔直,还瞪大眼珠,一副凶相。
于是,视线便在楼明威身上停住。
其他人轻呼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多了些偷笑看好戏的意思。若是子玉当真胆识过人选了他,那别说国君,楼明威自己首先就不同意。到时候子玉再一坚持,把楼明威倔脾气给逼上来,两人对峙,非把这场宴会给闹腾欢了不可。
子玉似是不明他人心中所想,只是专注地注视着,随后伸手一指,点了楼明威身后的--楼明修小将军。
人群中先是倒吸一口凉气,后又一下子议论开了,谁不知道这小将军刚立战功,正炙手可热着,前途一片大好。国君刚准备重用,他就想把人要过去,不是存心驳国君面子是什么?
果然,国君的面色顷刻沉了几分。
而反观楼明修,被点名了,也不扭捏,出列站好。
“楼小将军,你的意见呢?”趁楼明修开口之前,国君又刻意插了一句,“你若愿意,寡人不拦你,可你若不愿,寡人也不会强迫,你懂寡人意思了吗?”
懂。怎么能不懂?
可偏偏楼家那小将军,一躬身,一点头,说的却是,“禀国君,臣愿意。”
此时此刻,国君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黑如锅底四个字来形容了。
“你再说一遍?!”明显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声音
于是,顺从地又重复了一遍,“禀国君,臣愿意。”
“好!”
国君仰头说道,似笑非笑。
很快,分封完,又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席。
想必,是气急了。
在那之后的太夫人倒是一副满足相,在小儿子的搀扶下优雅地离开。
这些人一走,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即将派往西北之地的楼明修小将军,以及一直有着发怒的征兆却莫名其妙强忍的楼明威大司马。
他们惋惜,他们愧叹,却也绝口不再提姻亲之事,好像前几日的热情撮合,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
在这些人的眼里,楼明修已经从战场上的英雄,变成了官场上的榆木脑袋,连个弯都不会转,要真把女儿嫁过去,不也是跟着吃苦的命?
众人的闹腾下,这场宴会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而往日最爱凑热闹的人,今天却意外地没有参与。
他就是裴修染。
一路尾随国君去了显庆宫,在不远处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凑到了门边,却冷不防被一阵爽朗的笑声给击得身形一震。
狐疑地推门而入,却见国君迈着近乎轻快的步子向他而来,不由分说晃着他的胳膊,眉飞色舞道,“修染,看,快看,这是宸儿送我的礼物,写得好不好,嗯?”
一块方正的大红锦布,拿墨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可以看出这是纯粹用手掌心糊的,边边角角还有不小心蹭上去的黑爪印。
裴修染黑线了,硬着头皮逼自己说出一个好字,刚准备转折,国君又根本不理会他后面的话,转身就叫人把这个字给裱起来。
“国君!”
裴修染无法,只得重重下跪,谏言道,“自古国法有云,臣子封地不可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而荆地作为桓公时期的国都,其面积与新郑相当,更有甚者,较新郑还要多出些许,怎可将其作为封地,又封给国君您的弟弟,封不得啊!”
国君默默点头,却又无意作答,裴修染性急地又开口谏言道,“荆地是出了名的宽广富饶、繁华昌盛,与都城又相距甚远,若是子玉在那发展自己的势力、趁机坐大,过个三年五载,局面怕是不好控制啊!”
“天道自在人心,”许久之后,子瑜居然还微微带了笑,用云淡风轻到不行的口吻,宽慰起某个已经激动到面红耳赤的人,“你相信寡人,不会有事的……”
这么宽慰的结果便是——
裴修染直接抓狂,扬言要以死为谏,二话不说梗着脖子就往殿堂内的圆柱上撞。偏偏国君一副好整以暇的观赏模样,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却依旧没有被叫停,裴修染顿上一顿,终究是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继续冲,只是下意识的,拿手掌格挡住了额头。
近到不得已闭眼的距离,头顶突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别胡闹~”
裴修染终于有理由停下,一手扶着柱子,另一手顺带抹去额上渗出的冷汗,分毫之差,好险~
气鼓鼓地飞了个白眼,他猛一跺脚,嚷着,“所以国君,您到底收不收回成命?!”
子瑜终于去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你说的这些,寡人都知道。可是母亲的要求,寡人又有什么办法?”
“您是一国之君,理应由您做主。”
“可寡人一言既出,岂能轻易驳回?”
“您站在国家的层面上考虑,没有人会怪罪的。”
“……”
裴修染想必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一来二往,丝毫不让。
国君逐渐败下阵来,沉默着,神情愈发凝重。
最后,他松了口气,肩膀跟着垮下,招招手,让裴修染坐到他身边。
抓了对方的手,指尖稍稍用力,低沉着嗓音,连说句话都是费劲的。
“你能想到,母亲最开始要求的封地,是哪里吗?”
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裴修染咽了下口水,再开口时,依然觉得喉咙干涩,只好哑着嗓子道,“哪里?”
“制地。”
“什么?!她——”
裴修染几乎要跳起来,被子瑜用了劲拉住,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刻意压制,但还忍不住语气愈发急切,“郑许虽同为伯国,但许国君主生性霸蛮,不但国都占了国土的一半,积累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一个制地,可抵得上我们两个新郑了!”
“这样的话,她可真说得出口!”
说着说着,索性站起,焦躁地在原地踏着步子,愤愤不平,“不是,我们的战士在阵前浴血奋战几个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险关要塞,怎么,她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给要过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正因如此,”国君急急打断他的语气,可丝毫不比人平静多少,不过他很快调整,换上一脸淡然,继续说,“我拒绝了,以至于母亲提出改要荆地的时候,我才不好再说什么。修染,你能理解的吧?”
国君都用上了“我”的自称,这样放低姿态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裴修染气极反笑,心想说你呀你,怎么摊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娘,却还只一心一意想着她呢?明明已经过了可以做梦的年纪,就算还剩下些期待,这么多年,也早该耗光了吧?
终究没出口,不是不敢,是怕拂了这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