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有些熟悉的水晶灯，萤夜石撒下淡淡的光辉，安静的不刺眼，鼻尖传来点点清香，宁静如斯，让人想再度睡去。于是小落合上眼，想再去梦乡寻一个梦。
    醒了就要思考，要去想这已经过了几日，几日后的雪谷是否有新的雪盖过那些痕迹，外面又换了怎样的天气，夏薇又怎样了？醒了就要面对，要去面对下床后该是先洗漱还是狼吞虎咽先安抚自己的胃，就要去面对很多人的脸，面对世事流转的不可变迁。醒了就要将生活继续，哪怕穿着拖鞋，走在冷风中，也要奋力奔跑向前。
    而被窝里最暖，梦境中最幻。哪怕幻梦破碎，还能在现实虚惊一场。
    只是无论仰面散去思绪，还是侧着蜷成一团，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想来是睡了许久，也是因为还有许多事想立即知晓。小落这般在床上挣扎，直到洛兮推开门端着一碗热粥进来。
    粥里飘出淡淡的香，有莲子桂圆的味道。
    “她怎么样了？”小落小心翼翼问出几乎要填满心中的问题，然后战战兢兢等着答案，生怕答案让悬着的心哐当破碎。
    “教皇封锁了消息，具体怎样还不清楚，但性命应该无忧。那天阿尔维斯将夏薇带到最近的城市，已经有最好的牧师在那里待命了。”
    小落的心落了一截，却转而声音有些嘶哑生硬的问道：“你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这一问让洛兮竟有些措手不及，不单单因为小落首先提及的不是吃的，而是小落脸上不再有孩子般的稚嫩，生硬的脸铁青的冷，让洛兮竟有一丝生疏害怕。
    “你早就醒了吧。”洛兮答非所问，聪明如她自然知道小落话里的锋芒指向哪里。
    “醒了有一会了，所以有些疑问。”小落说着话，却只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的灯。
    洛兮把粥放到一旁，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小落的脸。
    “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吧。”
    “你早就知道结局会是如此，所以你会那么准时出现在那里，那为何你不直接阻止我去呢？”小落毫不客气的直言，话里却满是抱怨。人总是觉得，那些无所不能的人，就该是万能的，而造成的缺憾，便是他们的过错。
    洛兮点点头，她在天机之中看过小落一生命数，这般起承转合之机，自然知晓。只是以前从不跟小落提及，而小落也似孩子般心里空荡荡，自是毫不关心。只是洛兮还是想知道小落为什么此时会如此来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本可以留下我，不该给我牵马来，不该递给我钱袋，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结果，而不是最后来当一个收场的人。”
    “别在一旁看戏。”
    小落用看戏来形容，还是让洛兮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恼怒。人都是这样，可以为了自己的心爱，去伤害自己其他所爱。他也还不懂，本是戏中人，又怎么超脱世外，能去看别人。
    “我不能说。”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洛兮这六个字还真是个骗小孩子的正当理由。
    只是外人哪里能理解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的危险所在。从古至今从来不乏有窥视天机而且堪破其中命数的大能，与人言语都只是含糊不清的猜谜语，哪敢直接点破，即便如此，也难免天劫紧随，因果依旧不变。所以越是能力非凡，越是谨言慎行，金口玉言难启，只剩些胡编乱造者在街边挂一幡写着天人指路。
    “我先前与你说，你会肯信吗？”
    小落心中自然是明白，总有人在耳边念叨外面的危险，但人却喜欢走得很远。他和夏薇也是一样，在危险出现之前，只觉得那仅仅只是磨炼。相比于以前，小落心中如明镜一般，这些道理自然一点就通。而自己这般，无非只是找个出气筒，把一腔追过往之不可及的悔恨找个人发泄。
    “我终究还是会去。”小落缓缓而言，总有些人的请求不可拒绝，总有些事情会觉得人定胜天，就像是在勃朗峰前，小落侥幸他们会一切平安，即使有所变故也可以护夏薇周全。
    洛兮却重新把那粥一手端起，一手把小落从被子里拽了起来。
    “快喝了，你要这么死了，可就再见不到教皇宫里的那位了。”
    话锋一转，屋里凝重的气氛立刻被洛兮的声音破开。话里的字眼，在心烛燃起火焰。
    喝完粥，胃里填满一股暖意，也有力气穿衣起床，亲自去楼下吃了点别的东西。洛兮转而去忙自己的，也懒得去趟小落这趟浑水，毕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小落刚出门，白秋练就在院子里侯着，白色的毛干净松软，想是被洛兮牵回来有好好打理过。小落二话不说骑上就走，一路快跑到教皇宫外。
    只是戒备森严的教皇宫并不给人亲近感，无论是那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城堡，还是门口刀枪剑戟擦得雪亮的圣殿守卫。小落想上前去询问几句，木头人般的侍卫展现出极佳的职业素养，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却又如钢铁般给人以压迫感。而木头人对于任何问题的回答都只有一个。
    静默。
    静默可以让人知难而退，也可以不用开口去得罪人，两全其美的办法每个士兵都深谙其中的道理。
    小落只能以静候来面对这样的静默。
    等待很难求个结果，但却可以求个心安。当自己在无声的守望，就可以削减内心的歉疚，以此心安。虽然这个办法很笨，但只要毅力够佳，决心够深，一定会等到一个来打破僵局回答问题的人。
    这个人是易海蓝。从阿尔卑斯山回来复命，教皇尼古拉斯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掉进冰窟，浑身颤栗。那是要将之千刀万剐的怒火，只是平静的宣泄。好在他还有个家族做后盾，命还在，却被贬为教皇宫前的巡逻小队队长。小落来没多久就被易海蓝看到，当即也不管自己职责所在，擅离职守来到小落面前。
    二话不说，省去所有自我介绍和动手前的仪式程序，一拳对着小落的脸颊就砸过去。这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一拳，一下就将小落打蒙了。待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心知这一拳倒不是毫无道理可言。
    “你还敢来这里。”易海蓝严声厉喝，占据着道德制高点般趾高气昂，却也没继续拳脚相加。他见识过小落的手段，刚才这结结实实的一拳心中归纳总结觉得是突然的侥幸占据更大的成分。同时言语攻击若能奏效，揪其短论其错之后，再动手更是事半功倍。
    小落并不计较这拳，更像是请求的语气说道：“我来这里是想看下夏薇。”
    易海蓝倒也客气，甩手指向大门口，贴着耳朵冲小落囔着：“门不是在那，你自己不会去吗？”
    小落沉默不语，他不敢，所以不能。他不能像夏薇口中的戏话那般，单枪匹马把教皇宫视作魔窟，一路杀到底去救出被囚的公主。这种桥段不仅热血，也确实很酷。但小落不能，所以只能看，只能等，却不敢逾矩。
    易海蓝自然看在眼里，冷冷笑着：“呵呵，原来你是没这个胆子。”
    这点小落承认，所以也不辩驳。易海蓝接着说，不喷小落一脸口水誓不罢休的模样。
    “没这个胆子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你知道她是谁吗？教皇亲孙女，帝国几百年来第一个十级元素亲和力的光系魔法师，未来的圣魔导师。你连这个胆子都没有，你还敢去亲近她。你不知道她从小就有婚约吧，你不知道她指腹为婚的人是玫瑰郡大公的嫡长子罗斯门德吧，你也不知道罗斯门德是年青一代仅次于光之子阿尔维斯的龙骑士吧，你可能都不知道玫瑰郡有多大吧，整个黑海以北，乌克兰大草原，罗马帝国最大的公国。你有什么，你连胆子都没有。”
    小落以前也猜了个大概，却不知事实摆在眼前会这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小落不知道如何去辩驳。
    “但是我喜欢她啊。”这就是小落唯一的理由，也是仅有的理由。只是在他人看来，却是微不足道分文不值的说辞。
    易海蓝往后退上几步，脱下一只手套丢在地上，向小落宣战般的挑衅。
    “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看得出来你并不是罗马人，我们的有个传统就是决斗，有胆子你就接受，让我看看你的喜欢有多重。”
    “好。”小落俯身捡起那只手套以示接受。哪怕他的喜欢真的微不足道，但绝不容他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