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许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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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别乱跑知道没?”花杏冷着脸,这话说的语调比起担心,更像是威胁。听得桑邪连连点头:
“知道知道!”
花杏这才松了手。
花杏来青冥派尚有疑惑要解,此行便是来仙门武会寻找江泊止的踪迹,这才松了手让桑邪独自行动。
他也得在人群中找江堂主的行踪。
桑邪蹦跶着要告别一众师兄弟,偷偷摸摸帮师父取东西去。
但当明神古问起桑邪要去哪儿时,她支支吾吾起来的模样却让明神古身后站着的凰尔棠稍稍留了个心眼,见她磕磕巴巴的,也不为难。一拍明神古的肩膀,淡漠却不疏离道:“无妨。由她去。”
桑邪如获大赦,直言不讳道:“明师兄明明在上却总不如凰大师兄!”
明神古一噎,惊愕道:“什么?什么在上?”
也已不是第一回听见这般话了。
此事桑邪只知其果不知原由,说是画仙桑禾不小心将月老赠的一对红线系在樊于的两位弟子手上。
明神古追着大师兄凰尔棠在长安门里跑来跑去,为君着迷癫狂。由于那红绳还未系在凰尔棠手上,所以整个长安门闹哄哄的都在拦着明神古。
凰尔棠气喘吁吁的御剑飞过几个城镇,最后还是躲回了长安门。
这不正好,被拎着红线甩着的画仙桑禾逮了个正着。
心无杂念不知人心险恶的凰尔棠对桑禾行了个礼,他听说画仙因那山鬼不辞而别正烦心着,他又不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想宽慰她又怕言不及义,只能干巴的吐出一句:“画仙,节哀。”
他若是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桑禾便笑了,笑里藏刀的笑。
见画仙抬手招他:“凰尔棠,你过来。本仙告诉你怎么躲过明神古那小子。”
凰尔棠眼前一亮,他跟的是樊于那刚正不阿还不开玩笑的的师父,还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仙人都与师父一样,觉得桑禾也是个正直的画仙,乐呵乐呵的凑了过去。
毕竟明神古的耐力和仙术与他不相上下,尤其是御剑术,他还略差师弟明神古一截。方才就差一点点被师弟逮到,好在仙门众人帮他拦住了。
所以当桑禾明晃晃的将红绳系在他手上时,凰尔棠虽察觉有仙蕴的痕迹却依旧没抽开手。
这人老实到一定境界了。
就算红绳被系上,桑禾一时间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差别。
也便没管他了。
只是明神古追上来时他没有再躲开罢了。
没拦住明神古的一众弟子追上来时,却看见凰尔棠被摁在地上,发冠也掉了。他只是垂爱似的看着明神古发狂,听他身上的男子抱怨着明明只比他大几个月却得叫大师兄。
他轻轻啃食着凰尔棠的脖颈,面上的表情却与他的举动不同,凶狠得要真的把师兄吃了似的,赌气似的咬一口念一句:
“让你比我高,让你比我厉害,让你心法掌握得比我快!”明神古想到这些,稍稍重了些咬了下去,在师兄雪白的脖颈上吮吸啃食,留下了点点红痕,而后俯身看他师兄难得迷离的眼睛道:“这下我在上边了吧?服不服气?嗯?”
“……”
明神古说的这句话,荣登长安门百年经典语录。要知道在这本语录中,留名的都是门中长老,明神古这辈的弟子们就只有他一人留了名。
当时奉命前来‘逮捕’明神古的一众弟子把他敲晕后,拖着他扶着大师兄凰尔棠去找了樊于。
虽说樊于设法解了那月老的红绳,但到底是因为明神古有这个心思,才让这红绳还未系在凰尔棠手上,便已经在追着凰尔棠了。
凰尔棠何其深明大义,对师父樊于道:“弟子怕师弟醒来后颇觉丢脸寻死觅活,还请师父消去师弟的这段记忆。”
樊于点头,捏手做术。原想着消了明神古的记忆后再帮凰尔棠消去的,免得这两朝夕相对的师兄弟心里有膈应。
结果他才刚刚将明神古的记忆消去时,守山弟子又来报,说画仙桑禾叒将他的宝贝摔碎了。
气得樊于愤然离席,将这件事给忘了。
凰尔棠到底脸皮薄了些,一直没好意思再提起,再者说忘了这茬的明神古也总是跟着他,少有他独自一人去见掌门的时候,这事就一直被搁置着。
凰尔棠以为自己的心思尚未暴露,却总被门中弟子提上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师弟在上。”
可去问大师兄时,师兄总是咳嗽咳着咳着便带过了,整得明神古摸不着头脑。
明神古一件疑惑地回头用眼神询问大师兄凰尔棠时,却见他微红了耳朵已扭过头去了。
虽说是去采花,那采花之地也不算近,还在鼎元派管辖境内,却在最边缘的地界。
边界的村子里居民倒也算不得少,近百户人家住在此处,仔细打听的话,倒是能知道他们也是才迁来的人,尚且知晓自己族人为何迁来。
这里村民多半姓许,以是取名许家村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桑邪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村民暂且停下了手里的活,似是忙里忙外的同心协力完成着什么事。
大伙都往村子中心那棵百年榕树下凑,或捧水或拿着粮食,倒也没人注意到多出来的桑邪。
大概要归功于贫困的长安门,别的仙门都锦衣华服蜀绣穿珠,长安门不是墨色便是麻布道服,而桑邪穿的这身麻布道服与村民比起来,除了更舍得用布料,款式更独出心裁,不仔细看,还真与村民们没什么区别。
桑邪拨开重重人群,推搡中被人说了几句你做什么呀她也没什么怨言,只是好奇那些人究竟在树底下做什么。
只见盘根错节的榕树根下,躺着一穿着褪了色华服的少年,合眼躺着,他眉目清秀,虽没有意识但嘴角像是在笑。
他长得很是温柔,那高挺的鼻梁不似花杏那般分明刻骨,他的五官总是文雅柔和。与花杏那般美的惊艳令人心头一窒比起,这位男子的美貌更似一场润物无声的细雨,美得漫不经心却处处为他心驰。
他静静地躺在那,村民们都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历,更不知是不是来参与仙门武会的哪位仙君。
可桑邪看见他的一瞬间,只觉得太阳穴像是被一箭穿透,疼得要睁不开眼,脑袋里有什么要炸裂开来。
眼前一黑,桑邪面朝着那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快看!”
大伙看的却不是桑邪,而是那名男子,他已幽幽的睁开眼。他不暇思索,一醒来便是先桀然一笑,笑得这阳春三月春光无限都融在他的眼中。
而他一眼便望见了桑邪,见她痛苦的模样不由得一愣,对她道:“许久不见,可还好?”
桑邪脑袋也就疼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那好看的男子已经伸手替她揉着脑袋,舒缓那份疼痛。
桑邪只一眼便看愣了,这世间男子怎么会这般的好看?活脱脱不像个人似的,他就像是被供奉在寺庙里高堂上,慈祥垂眸浅笑看着众生的菩萨。
可桑邪才第一次见他,虽然不解,但在美色的冲击下也忘了问原由。
只见他又说:“是我又忘了,你大约还不识得我。”
村民们见他二人似是旧识,这位男子又不似这红尘中人,村长不免以为她二人是同行,开口问道:“二位不知是何方仙人?来许家村有何事?”
桑邪连忙摇头,澄清道:“我只是来寻一样……”说话间桑邪看了她面前的男子一眼,只觉有几分担心他万一知道了她与师父之间的小秘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于是她连忙改口道:“我只是奉师命来此处采采药草的。”
村长点点头,对村民们道:“这二位仙尊是在此处采草药,大家不必恐慌!”
听村长这么一说,大伙留下各自准备吃食也就都散去了。
正是艳阳高照,村民们顶着太阳昏昏欲睡,索性好好休息一番,等太阳不那么毒辣了在出来收割稻子。
村长已是白发苍苍,脸上的面皮皱得像放了十天半个月的苹果,黑黄干瘦。
“二位道长见谅!许家村已半百年未曾与仙门人接触了。大家见你们相貌不凡,恐是仙家的人,又怕是哪边与魔境想接的结界又裂开了。”
老人家正说着,从他宽大的衣袍下钻出了三个脑袋,只见三个玩得灰头土脸的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们。
村长拎起拐杖挨个敲了下去,一个女娃,两个男娃捂着脑袋哀嚎着好疼,逃开了。
“村长爷爷!您!您怎么可以打人呢?”
说话的三人中长得最高的男娃,护着她们两,小女娃揪着那略高于她的男娃的衣襟,眼里含着泪花,一脸委屈。
惹得村长哈哈大笑,指着那挺身而出的小男孩说着:“你再不好好护着妞儿,她以后就嫁给二狗了也说不定呢!”
那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执拗地说:“不会的!”
不过他们果然是孩子心性,一会儿就把被村长敲了脑门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围绕着长大后究竟是二狗当的土霸王更威风,还是铁树日后当衙役会厉害,不过还得看那人小鬼大的妞儿到底喜欢哪一边。
三个孩子吵着闹着争吵着,常有在休憩的大人被他们吵到,吼着让她们闭嘴:“你们三小子快别吵吵了!让人睡不着了都!真不知道这大中午的你们三怎么就不困!”
村长看他守护的村子里,大伙们都有自己的小家,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十分满意。可仙人们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这了,一下出来了两,让他忧心忡忡。
“二位来此处当真没有别的原因?”
桑邪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真的只是采草药罢了!”
男子不知因何事心喜而迷花眼笑,看向村长的眼神也不乏真挚,只是附和桑邪道:“诚然。”
村长似也未曾见过有这般模样的仙人,生得眉目如画,只叫人想多看两眼,奈何怎么看都看不够。他言笑晏晏,风流儒雅,若空谷幽兰。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道:“不知老身有什么能帮到这位仙人的?”
桑邪心底表示不满,明明你眼前有两个仙门弟子好吗?
男子是个好脾气的,看了看桑邪才对村长说:“待我们采完下山,所有需要帮忙的,还得劳烦村长。”
“哎!没事没事!”村长连忙摆手,虽不知她们要采什么药草,只要不到禁地去,一切好说。
他刚这么想着,却见那仙门弟子便往禁地走去,老人家连忙杵着拐杖挡到她面前:“哎哎哎!仙家的小姑娘啊!这可不能进呀!”
“为何?”桑邪疑惑地问道,这不进哪行?她师父交代的东西就在前边,不进岂不是违背师命?
“许家村五十年前迁居此地,为的是守主子的墓。这前方是寸草不生的墓穴,哪会有姑娘要的药草?”
“……”桑邪嘀咕道,确实如此,但她要寻的,也的确是在墓地里没错。
桑邪正想着有什么道理可以与这老人家理论,可思来想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感觉手臂一紧,那穿着旧衣的男子抓着她的手臂,并没有用力,甚至那双手还颤抖着。
“前辈不必担心。我们到前方断崖看一看。”
老人家并未阻拦,那断崖与禁地差了一段距离,也并非桑邪所走的方向。
得了老人家首肯后,男子便拉着桑邪往断崖处走去。
见村子远了,桑邪挣开了那本就不牢固的钳制,问他道:
“我们认识吗?”
那男子身着旧衣,似是十分恋旧,可桑邪从未见过他。
他却睁着眼说瞎话:
“识得。认识许久了。”
哪来的骗子?桑邪不解。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不忍,还是想把话接下去。
“许久是多久?”
男子面露茫然的神色,几度开口,却没出声来。
桑邪想着:呵?让你睁眼说瞎话,编不出来了吧?
“不止三世。”
眼前的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笑若星河,藏着千万柔情。
桑邪看着他,面色惨白,脑袋里轰鸣不止。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有的又不是。她脑袋里的声音太多了,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紧接着,她眼前出现了许多张脸,或哭或笑,或年少或苍老,她见过或没见过,却都知道是谁。
是天帝,是老魔君,是比目鱼妖,居然还有一只烈焰凤凰?
见桑邪捂着脑袋痛苦的跪倒在地上,只差打滚哭喊了,男子也着急了起来,周身墨黑如云烟环绕着他,有着淡淡的松香,却如他一般急躁。
他声音里掩不住的担心:“你怎么样了?哪里疼?脑袋吗?”说着,他伸手轻轻揉上她的脑袋,想为她缓解些疼痛。
桑邪闻见这气息,只觉无比熟悉,脑袋里的脸一张张剥落,视野变得黑暗。
一片黑暗中,她的耳朵变得十分灵敏。她听见许多声音,急切,担心,快乐,和绝望。可这些声音,只来自两个人。
那些声音争先恐后地想钻进桑邪脑袋里,让她如同摧心剖肝似的痛着。
不得已之下,男子使用了术法。只见他周身的黑气都在他手的变换下,化形扩散,笼着桑邪。
桑邪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霎时间停止,只剩她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听见自己的说话声。
那个声音笑得无法无天,无拘无束,她在对谁说着些什么话。
“永生永世,无休无止。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