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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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
见女仙走出樊于的房门,山鬼立马凑了上去,虽然见她神色不大喜悦的模样。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想看看她的脖子。搁在往常,谁敢碰她,女仙早就翻脸了。从她离开天帝的身边起,她就一直提防着其他仙人。唯有在长安门她才能放下防备,她只是盯着山鬼的那双眼睛,里面纯粹得不像话。
他提心吊胆的看女仙没有厌恶的神情以后,伸手小心得去触碰她脖子上被绳子勒出的浅浅红痕。那眸中的温情让女仙一愣。
他之前看我是这种眼神吗?他不是……很怕我吗?
女仙在心里念了数遍清心咒,直视苍穹,思索方才樊于那句话。
山鬼明明知道她跑来樊于这里,就是因为她无法回应他的期待。他还对她如此关心,难道是有什么图谋?
“呐。你是想要学我的窥心术吗?”
山鬼听她问的问题,顿了顿,不明所以。
山鬼答:“我们山鬼不修习仙术……”
所以她自创的读心术他看不上眼?桑禾转念又问:“那难不成。你是想要,让我帮你在天帝面前美言几句?”
山鬼犹豫了一番,天帝与他们的距离太过遥远,他从来没想过要与天帝有什么交流。
山鬼答:“不是。”
他突然很沮丧,她是真的猜不透他想要什么吗?
他声音有些委屈:“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女仙突然聚焦对上了他的双眸,脑袋里默念的清心咒霎时间停了。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里逐渐明了:
这只山鬼……约摸是想要灭暗笔的。那可是天上神物,连天帝她都不会心甘情愿交出去的。
压低了眉头,她冷言道:“想都别想。”
樊于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女仙走下台阶,离了他的屋子。
他感慨女仙顿悟的速度之快,断了那山鬼念想的狠劲相当少见。
此事也告一段落,他伸了个懒腰,迈着他的小短腿,浑身舒畅的瘫到自己的温床上。
只是一闭眼就听见门外传来的低声啜泣,他怒发冲冠,翻身下床推开门扉,一脚把那只山鬼踢到山顶,咆哮着:
“在我这哭有个球子用!?她又听不见!”
他原是不想帮那山鬼的,奈何他实在听不得别人哀情哭嚎,又扰了作息,气得不行。
女仙听了大约有一个月的夜半哭声,听得她是瘆得慌,这只山鬼为了得到灭暗真是狠了心要把她吵死。
一日她睡眠不足,索性清晨便下山去看看长安门里的弟子们。
他们也是起了大早,齐刷刷的在习武台操练,整齐的口号声一响,震得桑禾耳朵不适。
有一个弟子看见了桑禾吊儿郎当的走过,惊呼了起来:
“是桑禾女仙!”
“是她!”
“她下来了!”
因着那山鬼日夜悲啼,弟子间传出了许多故事,他们把她团团围住,争先恐后的将她连番轰炸:
“女仙!听说你月初将那山鬼……然后将他抛弃了!是真的吗?”
桑禾不可思议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唯恐听错了,“你说什么?”
方才那提问的弟子又被其他弟子们挤开了,其他弟子又蜂蛹了上来:
“女仙!听说你只喜欢山鬼的模样和形骸?是真的吗?”
“什么?!!!”桑禾如雷灌顶,听的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喜欢模样就算了,还喜欢形骸?这群弟子们的脑壳里装了什么?水银吗?
那只山鬼是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怎么都是她把人家抛弃了的说法?
分明是他假装清纯少年一直跟着她好吗?!!他就是一碰瓷的好吗!?
“休得放肆!”樊于觉得这群弟子越发难管教了,吼了几遍都没有用。他猛吸了一口气,丹田内气息和仙蕴融合,吐息时气震河山:
“休!得!放!肆!”
“……”
所有人都停止了发问,樊于见有成效,正打算帮她下台。
却见她在人群中,用不小的声音,看似经过深思熟虑,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赌气的模样,朝着这群仙童们还嘴道:
“本仙!最喜欢妖娆的男子!”
樊于愣了一步,因着她提到了他的名字,总感觉有些不妙。
“像你们掌门樊于!”
“那副模样本仙看着就反胃……喂……喂…”
女仙话还没说完,被长安门掌门一袖子送上了天际。
樊于铁青着脸让弟子们回去修习仙术。山鬼躲在树丛里,抚摸着自己的脸。
虽不是少爷莽夫的模样,却也和妖娆二字相差甚远。他的确与那稚嫩面容的樊于有些三分相似,一是因为他生在着长安门里,修成人形自然是会偏向于他平日见得最多的模样。而当时长安门里就只有樊于和他师父两个人,明显樊于比较俊朗,所以他参考了樊于的模样。可樊于的模样太稚嫩了,所以山鬼还参考了其他人的模样。
女仙点名提到了不喜欢樊于的模样,山鬼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樊于见远处小树林里那只山鬼转身往离开长安门的大门而去,顿感安心。长安门不会在女仙与这山鬼的手里被毁了,他长舒眉头,昂头轻轻一笑。
众弟子刹那无声,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掌门一笑定无好事……
就连樊于掌门也没想到,那山鬼几天没出现,女仙竟然坐不住了。
她带着书童到他处理门中事物的地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偶尔还会瞥几眼,悄悄观察樊于的表情。
“哎……”
女仙叹了口气,见樊于不愿意透露任何消息,也只能作罢。
只是时不时,到他身后的博古架上,捧着一支昂贵的玉如意,望着门外出神。
就在樊于以为她消停了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将玉如意摔了。
樊于猛的回头,瞪着她还在发呆的无辜表情。
“你!”
她才回过神的模样,愣愣的看了看樊于,又看了看地上的碎成尘土的玉如意渣渣,惊讶道:
“对不住对不住!方才有些走神……”
樊于嘴角抽抽。
第二天,西王母所赐的一只琉璃盏,葬于桑禾手下。
第三天,北海龙王所送的蓝骨珊瑚,同样没有幸免于难。
第四天,月老所赠的几条红线,被女仙系在了他的大弟子凰尔棠和二弟子明神古身上。若不是两人都是男子,他当真是不会追着桑禾打过几个山头。
第五天,博古架前的人面饕鬄青铜鼎,居然被桑禾女仙捧在手心,摔成沫沫。那可是重达千斤的大鼎啊……樊于目瞪口呆的看着不复存在的祭祀大鼎,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实则是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第六天……第七天……女仙所过之处必会损坏一样贵重物件。
而她的书童习以为常的模样看着她没事找事。
若是往常,那山鬼定蹲在门外女仙能察觉到的地方。
女仙被蹲了久了,注意到山鬼没有恶意以后,就每日研究那山鬼靠近又远离的心态。
而书童喜欢女仙在研究那山鬼时,和他说话的亲近模样。
因为平日里女仙一执笔,往往数个时辰不会吱声,但是山鬼一来,她便抛开笔,拿个小板凳坐在房门前,和书童细细探讨今日这山鬼会不会接近她们。
她笑意盈盈眼里有暖意,书童觉得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住在长安门的时候,那些趋炎附势的仙人们送礼送书谱送到桑禾女仙手软,所以要赔樊于那些宝贝绰绰有余,所以书童也不担心。
只是她近来就算在屋里也会发呆,偶尔提笔画下几笔,听见门外林中有动静,就会猛的回头。发现只是只顽劣的猞猁以后,那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垂头丧气的戳着她手下的纸。
灭暗偶尔会在她体内里跟她说话,这几日就连灭暗都能感受到她那无力感。
她又唉声叹气了几天,仙客们来了又走。
始终没有听见那只山鬼犹豫着是否应该接近,而自问自答的声音。
她开始明白两个字:
后悔。
也明白了,这么久来不愿意动的情,早就动了。
而她不自知。
天帝正批改着奏章,一折折写着天界发生的大小事情。
大到九天之外的那神域的什么宝贝又有了踪迹,或是魔族又在波涛汹涌着,小到某仙家下凡历劫吃了个什么食物非常好吃,或是今天哪位佛家不小心坐死了只蚂蚁,念了三天佛经超度。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众仙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写出来告诉他了的时候,他门下的仙官悄悄走进来,抱袖埋头鞠躬道:
“禀天帝,司姻缘的月下老儿求见。”
“……月老?”天帝停笔,这百年都不见一面的月老怎么有空出来了,他那些向嫦娥借来系红线的兔子还回去了没有,这不,手里的这折子就是嫦娥写来讨要月兔的。也该和他说说这件事了,索性在回复嫦娥的书信上写下了答复,而后停笔。指尖轻轻一点,那纸便成了只飞鱼跃出大殿,奔向月宫。
“见。”
月老走过长长的回廊,引路的童子的小短腿迈得十分利索。但他们还是会小小声的抱怨:
“玉清宫宏大不必说,大门到殿中路途遥遥,为何不能用仙术飞过去呢?”
“我也不大清楚,月老,您知道吗?”另一个童子诚不清楚,转头便问月老。
月老:“……你们大了就知道了。”
月老摇摇头,拍拍他们的小脑袋。若是用仙术飞过去,仙家们怎么会知道太微玉清宫有多大……
月老看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门被缓缓推开,他漫步进去,见天帝已经坐在那盘龙椅上,一手敲着桌案,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天帝的模样维持在二十出头,此前六百年,他维持在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因为天帝清楚自己的模样,三十岁剑眉星目,双目有神,不言自威,气魄非常。
而二十岁出头的他,浓眉大眼自不必说,秀气而高挺的鼻梁,眉目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但若是一笑,那便是众星捧月,天下山河为他而断。
他能拿捏住自己的模样给人什么样的印象。
众仙家都知道他为何选择了这副模样。
因着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喜欢美好而俊秀的面容,而天帝的面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不仅俊秀,还专情,这更是众仙女奢望能与天帝成婚的原因之一。
然而天帝确确实实在姻缘方面没有什么兴趣。
在众仙家的威压之下,月老曾被迫为天帝悄悄牵了数次红线。
女仙,女妖,女魔头……他都试过,然而天帝不为所动。
月老心中开始有了怀疑,于是不用众仙家背着天帝偷偷对他施威,月老自个又偷偷签了:男仙,男妖,男魔头……
天帝依旧没有被攻略。
此后月老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尝试了:
犬科动物,猫科动物,灵长类动物……
后来尝试了树木花灵,最后,连上古神兽都被月老生生系上了红线。
天帝的红线可以说是被月老系得花枝招展,然而天帝依旧孑然一身,穿梭在天界。
只冷着脸对月老提了一句:
“不知为何,近来身边的人事物,都对我有些热情。”
“老夫不太清楚,许是天帝魅力四射的缘故罢。”
月老也是个冷脸的高手,自是撇的干干净净。
只是数百年前,天帝悄悄来到月老的庙里,要他找出一个凡人的红线。
那时天帝瞥了一眼自己的红线,在月老的庙里,看到自己红线,被系得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样。
而月老还在往上面系红线,见是天帝来了,依旧不急不慢,默默地系上了,才从那无数悬空的红线中,最枝繁叶茂的那一条上下来。
“……那是谁的红线?”
月老一本正经的回答:
“不认识。”
“……”
“罢了。我来,是有事找你。”
“人界有一凡人拿到灭暗神笔,我引她进仙门,你替我看着她的红线。”
月老点点头,凡是那人的红线系上了谁,他都如实禀告天帝。
之后,他从其他的仙人口中,知道了天帝是如何引她进的仙门。
月老犹豫了许久,是否要接着帮天帝看着她的红线。
她还是人的时候,曾有过红线,系着凡人。
凡是月老系过的,天帝皆抹去了那人的存在。
至此月老才明白天帝的用意。
可他本是接近欢喜司姻缘的存在,喜欢皆大欢喜。虽然偶尔有错综复杂的红线,艰难的交错着姻缘,但其中亦有欢喜,悲中带甘。
姻缘本是天定,命由大司命定;从那女子的红线中不难看出,大司命一笔一笔,在改写她的命格。
月老听闻,后来,她成了仙,为天帝所收留。
月老报去最后一条关于那人仙红线的事情,是她的红线,系在了天帝的红线上。
月老拿着她那条鲜红的线,犹豫了良久。
并不是因为她是凡人的缘故,而是因为天界实在不适合她,至少天宫,绝非她能呆的地方。
那时她还被天帝藏在太微玉清宫的深处。
月老每日都要惋惜着她的命,把玩她的红线,犹豫迟疑着要不要将她与天帝的红线断了。
有一天,月老又要把玩她的红线时,却在天帝那棵粗壮的红线上寻不到那条鲜红宛若初生的红线,他往下一看,飘荡着的无数红线的楼阁底,那条红线已经飘零在地。
如同她的心灰意冷,那条红线就像是失去生命了,不再鲜红亮丽。
更像是,被她自己亲手,从姻缘中抹去了自己的存在。
次日听闻,那女仙离开了天帝,到离人间最近的仙山去游荡了。
月老听闻后,只是浅浅一笑,淡淡一点头。没有将红仙散了的事告诉天帝。
此后数年,那女仙的红线,被月老宝贝的藏了起来,不时看一眼,瞧瞧有没有复苏的迹象。
而天帝的红线,自然是愈发茂密。
今日他来寻天帝,只为一件事。
“天帝,她的红线,不见了。”
因着他觉得最有可能偷走的人,就是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