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
    “李公公，守夜辛苦了。”
    “应该的，今日公主可高兴坏了，兴奋到半夜才入睡。你也是辛苦了。”
    “没什么。权是我应该的。”
    李公公看着眼前年纪与公主不相上下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
    “你哪是应该的……”
    那女子正巧转身从木盒中取出糕点来，没听清。
    “李公公你方才说什么。”
    李公公看她拿出来那就像兔子似的麻糍，饿了一夜的李公公馋得口水都快淌下来了，来不及回复她的问题。
    “哎哟！这是……”
    “明知故问！”女子笑着，李公公也笑了起来。
    “杏笙知道公公爱吃，专门做的。李公公您可得慢点吃。”
    李公公满眼都是那麻糍，根本没来得及听，拿起一个狠狠就是一咬。
    咔嚓。
    “唔！！！”
    一口磕上硬物，他牙立马就松了，只消轻轻一拽，保证掉下来。
    因着这杏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能保证这孩子绝不会害他，只得哭丧着脸从嘴里把那硬邦邦的麻糍拿出来。
    只见一块银子包在麻糍里，这可是他两三年的俸禄呀。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却依旧压低声音凑到她跟前，问：
    “你凑齐了？”
    那姑娘眉眼里的灵动，是他从未见过的。从她被派到公主身边，她就不曾笑得如此天真烂漫过。
    “早齐啦！本来还缺，今天有人赖我偷钱，不拿白不拿。”
    “你哟！”
    李公公拿着银两轻轻敲在杏笙脑袋上，眼里都是宠溺，他对她可是掏心掏肺的，如同亲女儿一般。
    可这孩子太聪明，她知晓他对她好的原因，从不依赖他，但却意外的对他很是信任。
    尤其是信了他在她小时候时告诉她的一句话：
    “在这世上，谁都不要相信。对你最差的，许是最爱你的，对你最好的，许是最想你死的。”
    她成功的吸取了第一句话，在这皇城里，她谁也不信。
    “公公，真的谢谢你了。”
    她看着红墙，闭上双眼。
    “你一定要走？”
    李公公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躲开。
    “好好活着。外边和宫里可不一样。”
    李公公看她天真烂漫的点点头，消失在宫殿后，李公公收起了麻糍，将方才的银子用袖子搽干净后藏进了腰带里。
    转身便撒丫子跑到向了皇帝今晚临幸的妃子那，也不管皇帝是不是刚刚大战了三百回合内里正虚着，直在妃子寝宫外嚷嚷。
    她在御膳房后门，回头望了一眼宫殿，公主殿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那憨傻憨傻的公主说来对她不赖，也对她言听计从的。
    仔细想来公主确实对她不错，心里有些愧疚。
    “杏笙，你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咱两的脑袋可都不保了！”
    明哥儿站在马车前，他的面前摆着三个装泔水的大桶，他把桶挪了挪位置搬上了马车，回头对着那巴不得给这宫殿鞠躬下跪的感谢养育之恩的杏笙说。
    “明哥儿，杏笙在此谢过了。”
    没想道杏笙一拜是拜他，明哥儿眼疾手快的扶起了她。
    “哎，说什么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也不是白带你出去的。”
    说着，他揭开马车上的桶盖，扑面而来的那馊味让明哥儿的眉毛拧了一下。
    显然杏笙也是没闻过这么臭的气息的，她不由得问明哥儿。
    “我要是在这桶里吐了，又不小心颠簸得喝了一口，怎么办？”
    明哥儿想象了一下画面，发出一阵干呕声。
    “杏笙，你别说话了，要不你回去？”
    “那不成。我可不想一辈子，魂断这笼中。”
    “什么隆中？”
    “……”
    杏笙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蔑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傻人有傻福这件事。她心一横，踏上马车，爬到桶中。一脚伸进去，这粘稠的脚感觉……
    看着男子把桶盖盖上，眼前一片黑暗，月光透过木桶缝隙照了进来。
    马车行驶了起来，那泔水也颠簸了起来，往她脸上脑袋上招呼。
    她忍住了呕吐的冲动，一整条路上，听见禁军夜巡的脚步声，她心跳得飞快。
    直到大门口，原本只需要出示令牌就能通行的守门人却不放行。
    “大哥，是我呀！”
    她在桶里听见明哥儿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她们小时候在宫里偶然认识，她非常清楚他的声音，以及，他那声音中无法掩饰的紧张的哭腔。
    “明哥，皇上才有令，禁止出入。看在你我都熟份上，我就让你走了。但是……”
    守城门的大哥突然拉长声音，走到这马车上的三个泔水桶前。
    “没查不能走。再说了，你紧张啥呀，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也不会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该带吧？”
    杏笙抬头看见她脑袋上透过木板进来的月光被挡住。不是来真的吧？皇上有毛病吧？怎么突然间禁止出入……还是……她跑了的消息被皇帝知道了？
    她脑子里乱哄哄，正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买通的宫闱局的人走漏了风声，还是方才，公主根本没睡着？发现眼前一亮，月光直接照了进来，桶盖被人揭开了。
    “明哥儿，公主托你带的馅饼，你带了吗。”
    杏笙抬头一看，她看见了守门的人的模样，但他的却已经扭过头看身后说话的人。
    他忙把桶盖放下。
    “是堂主啊！小的见过堂主！”
    男子笑声浅浅传来，杏笙好奇的看去，透过桶，只看见一个白衣的男子。脸却正好被挡住了。
    “敢问堂主，是什么馅饼？”
    “哦……没什么。是今日在御花园与公主提到，我有一个友人很喜欢鲜花饼。公主说，这个季节的杏花饼最好吃了，让明哥儿给我带一份来，好让我赠与友人。”
    守门的一听，这位大人果然不得了！能与公主同食，而且听说今天中午公主是在御花园，和皇上一块吃的。
    他不由得觉得眼前，似乎站着的不是白衣少年，而是一个白色的大银票子。
    “明哥儿，还不快去，看人家等你多久了？”
    “哎哎！”
    明哥儿立马上了马车把车驶出宫门，堂主也没让他停下，运气轻功一点，坐稳在泔水桶上。
    明哥儿直念叨着载到仙人了，架着马车出了城门，说着说着，一回头，看那桶上空无一物，四下都是林野，除了桶里的和周围坟里的，哪还有人。
    他正想放杏笙出来，却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扭头一看，却是方才那几个守城人。
    “不好！方才的守卫追上了，杏笙，你可千万别出声呀！”
    马蹄声近了，杏笙听见马吐息的声音，仿佛就在跟前。
    “明哥儿，你倒个泔水，为何出城？”
    “哎呀，这不和方才那位堂主聊着聊着就跑过头了嘛。”
    “那我倒是想看看你平日里都是如何倒的泔水。”
    “这不两桶喂猪，一桶倒阴沟里，还能怎么倒呢？”
    “怎么？不让看？”
    守城大哥心中起疑。
    “哪敢啊，那今天这只猪也不喂了，三桶都倒给你看看！”
    明哥儿故作镇静，无奈的将马车拉鞭调头，寻了处经常有人抛尸的阴沟，在守卫的督促下，抱起了第一桶泔水。
    守卫闻不下去，有几个捏着鼻子都无法抵挡那馊味儿，转过身去不在看了，还有的看着他冷静的倒完了第一桶，才转身到一边去呼吸新鲜空气。
    带头的守卫还是不放过，他只好又倒了一桶。
    终于到最后一桶，揭开盖子，他和杏笙一对眼，一脸哭相，他正准备按他们先前商量的方法，惊讶的喊一声，把事情都干干净净的撇到杏笙身上。
    就在此时，守卫的突然惊叫了起来，指着不远处，拉着明哥儿很紧张的模样：
    “你看那……那是什么？”
    明哥儿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不过就是一具还未泡肿的浮尸，他在这见惯了，语气清淡道：
    “这有啥，还没肿呢，喏，你看，”明哥儿将守卫偷偷手又一偏，蚊虫飞舞的水面上，一只猪飘在那，守卫不解：“那只猪会游泳啊？”
    “哥，那也是人。”
    “……呕……”
    守卫翻身上马，背过身去不再看了。
    “你赶紧的，这最后一桶，赶紧倒了。真是大半夜，这么晦气。”
    一听倒泔水的声音响完，守卫大哥立马一拉缰绳。
    “走，明哥儿一块回去。皇上那边也好交代。真是的，寻不着了一个小宫女，闹得这么大。”
    “诶诶，马上就好。”
    守城大哥回头看他抱着空桶上马车，盖上盖子，这才大喝一声
    “驾！”
    绝尘而去。
    杏笙听着耳边轰鸣的蚊虫声，忍住要呕吐出来的声音，推开身前的浮尸。爬上岸后，她忍不住吐了……
    缓过劲来以后，她连忙将怀里油布包好的金银钗钿拿起来仔细察看。
    其中安稳的躺着的，还有竹莞和月单的例银。谁卖的她已经不重要了，被人误会也没关系，她就不负众望坐实罪名就行了。
    本来她俩的例银是被大太监克扣的，她那日不过正巧碰见了，不想大太监还让她顺便背个锅。
    这一怀的银两，足够让她富裕的过完下半生，娶两个媳妇，生……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总之她的笑容越发灿烂，把金银细软贴身藏好，寻了一处湖边洗了身子，总算是干干净净的，可以见人了。
    她到了路边跟乞丐换了一身破烂衣物，一路蹦跳的又进了皇城，寻找着一处好住处。
    她总算是看中了一家，准备付钱买了。哪知道那家主人却觉得她丫头片子一个人，不可靠，信不过。
    “丫头，你家大人要是真想买，让他来。就你个丫头片子买什么宅院，去去去，打扰人做生意。啧！”
    杏笙被赶出来后，看着那家主人，鞠躬尽瘁地迎进门了一个肥得流油的富甲商人。皇城脚下寸土寸金。她若是不赶紧拿下手，想来，这宅子要被其他地方来的商人买走了。
    她寻思着，一定要找个人傻好骗的大人，给他点好处，买下这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