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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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少锋发现这两天讨厌的娃娃脸没有出现,心里很是舒坦,他总觉得阿蓝和Pakkey有着自己所不能打破的牵绊,在自己还不存在的时候就已经紧密相连。这两年也曾在一些追随Pakkey多年的兄弟口中略有听闻,上代当家也就是Pakkey父母是被亲信背叛而亡,Pakkey历经艰辛才报仇雪恨,把吉运拿回,那时候阿蓝便在身边了。而然Pakkey对叛徒的憎恨痛绝可想而知,乐少锋又开始担心哥哥,他知道了吉运的货仓和码头地址,Pakkey恐怕不会放这样一个警察回去,届时自己不知如何自处,给哥哥通风报信就等于出卖Pakkey和所有兄弟,即使自己顶罪。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有事,那是唯一血亲,世上另外一个自己。一想到这些乐少锋太阳穴就突突发痛,心神混乱,千万种假想涌上脑海。
胡思乱想中乐少锋走出房间来到阳台,看着在云烟雾撩中有点不真切的白衣人,双唇微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吞了下去。白衣人却像知晓他心意一般温言询问:“想讲咩嘢?”
乐少锋咬着唇低下头,心思千回百转,久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大佬,你抽少啲。”
Pakkey透过烟氲看着熟悉的脸,明白这并不是乐少锋真正想说的。突然靠近他的脸,鼻尖快贴上了,Pakkey直视乐少锋双眸,像是要看穿对方心底所念,眼神锐利,语气温和:“你仲有咩嘢要同我讲?”
乐少锋一怔,Pakkey眼底不再有暖意,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猎物,被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盯上了,乐少锋突然恐惧,是不是往后都会失去这人温暖的注视,心神恍惚中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我想知道你会点样对付嗰个二五仔。”
Pakkey眼中寒意转为苦痛,稍纵即逝,他转过身去看着后花园莲叶翩翩的池塘,狠狠吸了几口烟,长长地吐出来,白雾缭缭绕绕,轻飘飘地向上回旋飞翔,渐渐消散在湛蓝的天幕里。他没有再看乐少锋,微微抬头看向消融于广阔蔚蓝中的烟雾,缓缓地问:“你好想知道?”
浓郁的烟草味缠绕在身边,乐少锋忽觉这味道饱含苦涩,钻进体内,五感皆瑟。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双唇开合几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默默注视着白衣人侧颜和无力垂在一边的手臂,心坎隐隐作痛。
打破二人默然的是乐少锋讨厌的人,两天没见的阿蓝走入房间示意自己来复诊。二人回到屋内,阿蓝神情憔悴好像通宵没睡一样,他让Pakkey坐在躺椅上脱衣,瞥向乐少锋说:“乐少,帮手落楼下医药柜摞盒消毒过嘅纱布上嚟。”
这次乐少锋没有拒绝也没有向自己大佬表示不满,沉默着低头帮忙卸下右半边衬衣就出去了,依然顺手掩了门。
“好顺利,就系鱼腥味好难闻。”阿蓝一边解开Pakkey右手臂的纱布一边扁嘴皱眉说道。Pakkey唇角钩起一丝笑意,阿蓝认真地左右查看伤口,皱着脸抱怨道:“我冲咗几次凉啊。”
Pakkey笑意更浓,刚想开口调侃几句,阿蓝却忽然正经严肃起来:“我好留意其他兄弟啲行为,冇咩唔妥。但我都唔认为嗰个人会系乐少,佢冇动机。”
笑意凝固在半裸右半身的人脸上,他重新拿起刚才搁在一边快燃尽的烟,吸了几口把烟蒂压灭在烟灰缸中,哑声道:“背叛,同爱一样,唔需要理由。”
阿蓝一时失神,揉着额头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帘:“如果佢真系想。。。你哋咁多机单独一齐,佢早落手啦。”
“咁如果佢系警方嗰边嘅人,目标唔系我条命,系想要起咗成个字头同成条线呢?”
阿蓝惊讶万分,忽视了门外的脚步声,急切地捉住Pakkey左手问道:“你有证据?”
乐少锋在一楼阿蓝专属的医药用柜中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排排铁盒,上边分别涂写不同物资,拿了写着“纱布”那个盒子走上楼,来到门边却听到里面阿蓝不自觉提高的急促焦虑声线,“证据”两个字清晰钻入乐少锋耳中,他心跳突然加速,握住门把手的掌心渗汗。这是什么证据,难道Pakkey和阿蓝察觉到哥哥的事了!他本打算转开门柄入内,扭开一点的手却停滞了,站在外边留意着下文。只是内里沉默少倾后响起阿蓝询问Pakkey伤势的话。乐少锋在房门外站了片刻才继续拧动门把手,他并没察觉自己在外偷听的情形落在立于走廊另一端尽头处的雪姨眼里。
房间内阿蓝正细致地查看伤势,Pakkey半裸着身靠在椅背上,乐少锋放下铁盒就拉上了阳台处的落地窗,Pakkey看似无意地随口问了句:“咁耐嘅,搵唔度阿蓝啲嘢啊。”
乐少锋覆在铝合金窗沿上的手一滞,完全拉合窗户才转身点头应诺。视线落在Pakkey右手臂的可怖伤口上,虽然依然触目惊心,但比起当时皮翻肉裂的境况已经好了很多,伤痕是平整一条针线痕,而不是四分五裂,乐少锋寻思或者阿蓝并不是庸医。
阿蓝利索地清理然后上药包扎,最后叮嘱Pakkey不要乱动,在一边的乐少锋着紧地问:“恢复得点?”
阿蓝没有马上回答,起身收拾好东西,用力揽上乐少锋肩背:“你听话啲,对你大佬好啲。”
乐少锋双眉深锁,不明所以,阿蓝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他挣脱开去,继续不依不饶地盘问:“咁即系恢复成点?会唔会。。。以后有咩唔方便。”
阿蓝已经转身往外走,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答道:“甘你一直系佢身边未唔会有唔方便咯。”
乐少锋眉锋高耸,眼中溢满担忧,阿蓝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是不是就是暗示情况不是太好。胸中升起强烈的自责,眼角发涩,喉头绵梗,若不是哥哥,若不是自己,也不会如此。此时Pakkey柔声叫唤,乐少锋回过神来,赶忙去到他身前帮忙穿上衬衣。Pakkey左手灵活,即使不用右手平日起居依然不需要麻烦别人,只有穿衣脱衣还是得依赖乐少锋。乐少锋细心地帮Pakkey穿好衬衣,理平领口,最后手心落在右肩上,却不敢再往下滑。Pakkey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轻声安慰:“唔使担心,冇事嘅。”
薄雾笼罩上乐少锋双眸,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染上蔼蔼雾色,浓浓愁绪。稠密乌润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唇角线条紧绷,他缓缓地挨上白衣人,额头轻贴在他右肩,不敢用力,不敢摸蹭。白衣人抬手触上抵在胸前的后脑,柔柔抚慰,轻轻按摩。
“大佬。。。系我。。。连累咗你。。。”乐少锋低着头,声带哽咽语不连贯地说道。Pakkey依然温和地触摸着乐少锋垂在身前的后脑,眼中却一片苍茫荒芜,风过无物。
“上床。”Pakkey在乐少锋耳边淡淡说道,脸上没有情欲也没有笑意,无喜无悲,依然温柔。乐少锋全身一僵,最近Pakkey在情事上很是反常,虽然柔情如故,但莫明觉得有哪儿不同了。
二人清明过来后静静相拥,Pakkey缓声说道:“乐仔,听日你再去查一次。”
乐少锋刚松弛下去的肌肉又再绷直,体内余热瞬间散尽,心中暖流退去,他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那儿随着有力的心跳鼓动起伏,乐少锋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眼前人,但不包括哥哥的性命。
第二天一早乐少锋照顾完Pakkey更衣后就出门了,他启动机车离开,白衣人站在房间阳台上听着引擎远去,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个人,佢系市郊有间公寓,我谂佢有可能系嗰度同线人接头。。。。。。”
白衣人挂下电话回头惊觉雪姨不知何时站在房门边上,神色依然冷绝,花瓣般的双唇中吐出冰霜一样的话语:“中意佢,就锁系身边,唔中意,就杀咗佢。唔需要证据,况且,眼见亦未必为实。”
乐少锋并没有去据点也没有调查什么,他知道兄弟里没有人要背叛大佬,只是Pakkey看似不会轻易收手,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察觉,况且他已经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发了短信约哥哥在市郊公寓见面,想好好谈谈。哥哥毕竟是香港警察,迟早要归队,早点回去就可避开Pakkey追杀;只是放哥哥回去也就意味这边很多情报都给警方掌握了,况且哥哥处心积累追捕Pakkey,这无疑是亲手把爱人推上悬崖。乐少锋想不出言辞说服哥哥交出证据并守口如瓶,在目的地前几个十字路口停住了,他不知道如何选择。到底是要告诉哥哥你现在也很危险赶紧回香港不要再查了,还是恳求威逼他交出证据放过Pakkey。后者的做法明显是无效的,哥哥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对他认为“黑”的人事缄默容忍,若真的想保护Pakkey和其他兄弟恐怕只能坦白交哥哥出去。
乐少锋越想越乱,忽然一个急转弯,加大马力,提速反向奔驰,引擎隆隆作响,两边景色一闪而过,他没有如约而去,而是毫无目的地奔走,不知不觉出了曼谷市。郊区乌云密布,不久就下起了倾盘大雨。阴霾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雨水如挂在半天的瀑布,飞流直下,银浆乍泄,雾气成虹。
乐少锋浑身湿透,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躲避,高速行驶中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钝钝作痛,他甚至看不清前路,只是径直往前,他想就此消失在这个世上,或者这样Pakkey和哥哥都能平安无事。不知过了多久雨才停了,视线渐渐清晰,但乐少锋发觉自己不知道驶到哪儿了。
他停了下来,稍微定神,雨水顺着黑发流淌在白暂的脸上,额角紧贴着缕缕发丝,更显苍白黯淡。他并没有擦去脸上雨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出神,眉睫挂水,唇色灰败。睫毛根根分明,晶莹亮泽,眼中下着暴雨,潮湿冰凉。一颗水珠顺着浓黑眉毛慢慢下滑,挂在眼角,仿佛一滴清泪。
过了好久乐少锋才开始寻觅路途返程,在路上商铺买了套衣服换掉了能挤出水的衣物,在更衣室内胡乱把头发擦了擦。回到曼谷已是下午,他在市郊Pakkey名下的那栋公寓附近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哥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白衣人,在市区里游荡到华灯初上才回家。
回到天已黑透,Pakkey看着他换过的衣物闪过一丝疑惑,但却没开口询问,拉着他寒凉的手来到饭桌前。乐少锋感受着温度从白衣人掌心传递过来,喉咙像是塞了一块棉花,透不过气来,也发不出声音。饭菜都温镇着,没有动过的迹象,Pakkey舀了一碗汤递给他,乐少锋赶忙双手接过点头示谢,低头喝了一口,暖意从口腔弥散到体内,融融和和。橘黄的灯光下二人安静吃饭,不言不语,只有偶尔碗筷的轻碰声响。
夜里乐少锋在温暖的怀抱和炙热的冲刺中,脸上下起了雨,断断续续,滴落在古铜色的躯体上,湮没于二人相缠的肢体间。
粤普互译
想讲咩嘢?——想说什么?
大佬,你抽少啲。——大佬,你抽少一点(烟)。
你仲有咩嘢要同我讲?——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想知道你会点样对付嗰个二五仔。——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对付那个叛徒。
你好想知道?——你很想知道?
乐少,帮手落楼下医药柜摞盒消毒过嘅纱布上嚟。——乐少,帮忙下楼在医药柜里拿消毒的纱布。
好顺利,就系鱼腥味好难闻。——很顺利,就是鱼腥味很难闻。
我冲咗几次凉啊。——我洗了好几次澡啊。(阿蓝不算PK小弟,所以语气都是这种发小间说话的感觉。)
我好留意其他兄弟啲行为,冇咩唔妥。但我都唔认为嗰个人会系乐少,佢冇动机。——我很注意其他兄弟的行为,没有不妥异常。但我也不认为那个(叛徒)会是乐少,他没有动机。
背叛,同爱一样,唔需要理由。——背叛,和爱一样,不需要理由。
如果佢真系想。。。你哋咁多机单独一齐,佢早落手啦。——如果他真的想(杀你)。。。你们这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一早就下手了。
咁如果佢系警方嗰边嘅人,目标唔系我条命,系想要起咗成个字头同成条线呢?——那如果他是警方那边的人,目标不是我的命,而是整个帮派还有整条(毒品上下游买卖家)的线呢?(香港警方那个线索是高密咨询,PK那时开始就判断乐少是有关的,也是知情的,因为问手链掉了那儿神色不对。然后后来种种就慢慢加深怀疑了。)
咁耐嘅,搵唔度阿蓝啲嘢啊。——这么久的,找不到阿蓝放的东西吧。(PK听到脚步声知道乐少在外偷听)
恢复得点?——(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你听话啲,对你大佬好啲。——你听话一点,对你大佬好一点。
咁即系恢复成点?会唔会。。。以后有咩唔方便。——那,就是恢复得怎么样?会不会。。。以后会有什么不方便(后遗症)。
甘你一直系佢身边未唔会有唔方便咯。——那你一直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不方便啦。
唔使担心,冇事嘅。——不用担心,没事的。
大佬。。。系我。。。连累咗你。。。——大佬。。。是我。。。连累了你。(乐少压根儿没意识到说这类话会引起PK怀疑自己是叛徒啊。)
乐仔,听日你再去查一次。——乐仔,明天再去查一次(叛徒的事)(其实这儿是PK专门设局引蛇出洞,要捉联系人。)
帮我查一个人,佢系市郊有间公寓,我谂佢有可能系嗰度同线人碰头。。。。。。——帮我查一个人,他在市郊有栋公寓,我想他有可能在那儿和线人见面。。。。。。
中意佢,就锁系身边,唔中意,就杀咗佢。唔需要证据,况且,眼见亦未必为实。
——喜欢他(乐少),就锁在身边(暗示隔离帮派的事),不喜欢,就杀了他。不需要证据,况且,眼见亦未必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