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戒 狐惑 第17章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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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远去,两颗头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同时长呼了口气。
“你说,他会不会被判谋杀罪?”
“眼下的律法我还不了解,不过看衙役神态,该不会轻易放过他。”
付小多再叹口气。
“怎么,”少年问,“替他冤枉?”
付小多摇摇头,发自内心地道:“要是能不走司法程序,就地处决是最好。”
少年噗地笑出声。
付小多收回跟着警车放远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人,这才意识到,夜半三更,荒郊野店,她刚刚成功地躲过了警车,如今,方圆十里只剩下她和一个满头银发,颜值、武力值都高到离谱的……那什么,独处!
付小多:“……”
“他并不是凶手,你不必因为我恨他。”少年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似乎没注意到她表情细微的变化。
“那什么,虽然周妍可能不是他杀的。”付小多不着痕迹地从他身边退开一步,“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他刚刚可是铁了心要弄死你,你怎么能这么淡定,你脾气真好,呵呵,真的好。”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不多他一个,只可惜,他们都办不到,最多联手把我关起来,封印在这里。”少年靠近一步,眼神示意不远处坍塌的狐仙祠,地下,“一千年了,我被人遗忘了一千年,我也忘了这世间一千年。仿佛睡了一个长觉。”
付小多:“……”
这层窗户纸,不用这么着急捅破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
少年逼上一步:“直到你来,将我从冰冷的土中带出。”
付小多看看狐仙祠,又看看他,再看看狐仙祠,又看看他,傻笑一下:狐仙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求放过。
少年又近一步:“谢谢你。”
付小多后退一步:“你说过了。”
马列主义,救救我。
黄老师,救救我。
少年再近一步:“你带我离开寒狱,说多少次谢都不够。”
付小多再退一步:“不不不,别客气。”
您能把银头发收一收吗。
少年再再近:“你还从歹人阵法中救我性命,要我怎么谢你才好?”
付小多再再退,脚下突然一空,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退到废墟中央的地穴边沿,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倒。
对面少年一笑,向她伸出手,彼此一把抓住,付小多找回重心。少年借机再再再向前一步,两人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对视之际,彼此呼吸可闻。
付小多又想退,只可惜身后就是几十米深的地穴。
对面少年凝视着她,目光沉敛无波,突然,神情一动,用仿佛询问的语气道:“我应该很久之前,便认得你?”
“不,不可能,我才19。”
“19岁,真是好年纪。”
说着这话,对面少年突然一矮,整个人跪了下去,没等付小多反应过来,他右手两指捻住左手无名指根处那枚戒指,轻轻一旋,摘了下来。
他的动作仿佛很轻松,眉心却沉了沉。
迎着付小多莫名其妙的目光,少年举上戒指:“愿奉汝为主,守护付小多一生平安。”
付小多茫然:“什么?”
少年一笑,拉过她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整个过程很快,可对方神态里的郑重却让这简单的动作变成仪式一般,长久地刻印入付小多记忆。过了多少年,那一幕时常如画,清晰再现,包括当夜的月与风,狐仙祠的一草一木,废墟萤火,甚至背后地穴中升起的浓烟。
而当时,付小多整个人是懵圈的,她垂眸看去,眼里只见一枚银色指环,内外圈刻满了繁复纹路,圈口比她的手指宽出许多,却在套进手指的过程中,逐渐缩紧,付小多能感受到一股力量紧贴上指腹肌肤。
紧接着,随着一阵银光流过戒身纹路,整枚戒指亮了起来,在她眼前虚化成光,消散。
付小多抽回自己的手,对着月光反复看了两遍,左手无名指根处留下了一道稍浅的压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太厉害了……”她目瞪口呆,抬头盯向少年:“就是说,狐仙祠真的有狐狸精!不不,狐妖,我是说狐仙……”
“没有啊。”少年朝狐仙祠地穴看了一眼,“我先被封印在这里,狐仙祠是后建的,这些年来,从没见过有什么狐仙来住。”
付小多心中飘过一排省略号,本着求知精神,刨根问底道:“那你……您是什么?”
少年笑道:“我就是我,付小多的仆人。今后主人对我,不必用敬称。”
“那我怎么称呼您……你?”
“Danny。”少年随口道,“他们都叫我Danny。”
“纳尼?!Danny???”付小多忍无可忍,“您一神仙搞什么英文名儿,不想说真名也不用这样啊!”
“英文名很正常的主人,酒吧里大家都这么称呼,时尚,讲真你也不要太宅,时不时要出去接触一下社会。”
“好了好了!”付小多急忙叫停,“好吧,Dan……Danny,你身边带着的那个,小短腿,尾巴很大的,难道不是狐仙?我以为,狐仙祠,怎么说也得有个狐仙才说得过去。”
“他只是普通的宠物啦。”少年微笑,伸出手,“朏朏,出来见人。”
草丛里,什么东西由远及近,迅速跑来,一只雪白的尾巴露在草上,跑到近前向上一窜,跳上他的手,沿着手臂几下攀上肩头。
朏朏在Danny肩膀上蹲好,朝付小多道:“呜叽!”
付小多盯着那条大尾巴,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你好。”
朏朏炸毛:“┗|`O′|┛呜叽呜叽!!!”
付小多看着少年:“你看,他好像很高兴。”
Danny:“……”
朏朏:“呜叽~~~~”
少年保持旁观姿态,慢慢道来:“《山海经》说,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就是他。”
“《山海经》里说的……居然是真的,手感真好,真皮的吔。”付小多又抓了几下,才满心不舍地放手。
朏朏一头钻进Danny衣领,不见了。
“朏朏在人间的名声,远没有狐仙大,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你说周妍出事那天见过他,是因为,我让他找韩昊飞来的……”少年平淡地说着让付小多惊心动魄的话。
付小多忍不住重复:“你让他找韩昊飞来?!”
Danny点头:“周妍死前,血落在我头上,上来看她时,她还一心念着‘韩昊飞,韩昊飞……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她在我眼前死去,我既不能救,便不能看着她心愿未了,于是托了朏朏去寻那人。”
少年眼神空漠,思绪仿佛回到了那夜。
那个女孩子,浑身上下都经过一番刻意的打扮,连头发丝儿都是精致的,这样的年纪,即便容貌再普通,也是光彩照人的。然而,她的颈间却被刺开了一道豁口,筋肉翻开,血不断地滴落,胸前的衣襟一塌糊涂。
但与此同时,她脸上的神情却不是狼狈与恐慌,而是期待,满满的期待,就像渴望了一生的事情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再多等一分、一秒,就能看到,看到他……
她面向石碑而立,随着血不断滑下,双腿已撑不住身体,上半身渐渐向前,靠上石碑,趴伏下去。但不管身体再无力,她眼中的光依旧在,渴望地看着前方,期待着她所等的那人。
迎着她的视线,石碑对面的少年慢慢转过身,银发直垂在他身后,同样背负在后的双手上,戴满十枚戒指,每个戒指连缀一条锁链,锁链拖曳到地面,尽端没入地下。随着他转身的动作,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哗然而起。
少年走近一些,问:“你在等谁?”
“韩昊飞……你怎么还不来……”
“韩昊飞。”少年默念着这几个字,将手伸到面前,他的动作很慢,手上的锁链对他来说太重了,每动一分都要消耗巨大的精力。接着,他宽大的衣袖一动,朏朏自其中窜出,一头钻入草木,带着簌簌声远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神采渐渐离开了周妍的双目,残破的颈部也撑不住头的重量,她低下头,依旧呢喃着:“怎么还不来……”
少年抬眼,向朏朏远去的地方看去,寂夜空旷而冷漠。
慢慢地,他叹息一声,拖着十条锁链,再上前一步。可以给他自如调动的力量很少,并不比眼前垂死的人族更多,但他却清楚,她比他更需要这点力量。她拜了他良久,最后的最后,就当是回礼,还她一个奇迹吧。
少年以一手辅助另一手,一寸一寸地抬高,直至周妍半睁的双眼前,几乎耗尽全力。他垂眸看了看那碍事的长链,几乎是疯狂地,逆向猛地一拽,随着冰冷的金属碰撞声,他刻不容缓地结一手印,指尖聚灵,点点白光自指间而出,冲破银戒束缚,跃至周妍眼前。
那双已然没了生命力支撑的眼睛,骤然亮起:“韩昊飞,你来了!”
“嗯,我来了。”幻象中的韩昊飞,慢慢开口。
周妍笑了。
少年替韩昊飞问:“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我……一直很喜欢……看你打球,能见到你,太好了……”
她与幻象中的他相拥,嘴唇开阖,好像在不停地述说着什么,少年却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与她都在一个玄妙的生与死的边界处挣扎、徘徊。
她燃烧最后的生命对他倾诉,却不知自己身在他燃烧灵力创造的奇迹里。
周妍的头放在“韩昊飞”肩头,保持着站立姿态死去。
少年也再无力支撑,随着锁链,沉入地下。
周妍的尸体静静立在狐仙祠上,许久之后,视线正对的方向,她等的那人才追着朏朏跑来。
月光下,慢慢讲述着这段故事的少年,目光温柔地仿佛能滴下水来。
付小多痴痴地望着,心里莫名地感受到他的难过:“你……不要难过。”
“没有。”他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人类,太蠢了。”
“所以说,韩昊飞是被朏朏带来的,周妍死前,他就从没出现过?”付小多终于想起正事,“他一直都没说谎啊……”
同一时间,警察局的审讯室里,从没撒过谎的韩昊飞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对着眼前的笔录本,稳如泰山。
宁远拍桌子已经拍到手疼,嗓子也喊破了,仍坚持不懈地在审:“你因为杀害周妍事情败露,于是狗急跳墙,杀人灭口,行凶时被抓获,你认不认罪?再问一遍,你认不认罪?!”
坐在一旁的白贤吐出一个烟圈。
对着那悠然上升的烟圈,韩昊飞露出了进警局以来的唯一表情,他把脸沉了下来:“别在审讯室抽烟。”
白贤说:“嘿,实验室你管我抽烟,进了我的审讯室,你还想做主?”
宁远仿佛得到了某种暗示,越过审讯桌一把揪起韩昊飞衣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敢抵赖我就打死你个龟孙儿!”
韩昊飞看向别处。
这时门开了,女警胡媛进来,忐忑不安地对白贤咬了几下耳朵。
白贤神情一变,连忙把烟掐了,还没等他起身,胡媛身后的门就被人推开,一个穿着制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迎面亮出证件。
胡媛急忙道:“白队,这位是——”
还没说完,白贤便立正行了个军礼:“长官!”
进来那人并没有理他,反而转向韩昊飞,甚至为了配合他的高度,还弯下身子:“手铐是怎么回事?”
“没事。”韩昊飞随手掸了掸衣领,宁远的手上一秒才离开那里。
那人抬眼,目光向小警察扫了一下,宁远不知道对方深浅,按白贤态度看,军衔应该挺压人,但他的目光相对韩昊飞却显得温和了许多。
他开口道:“一线警察,行为粗鲁点不能算错,但对犯罪分子和对嫌疑人,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小伙子,记住自己身份,做人做事,你得对得起那枚警徽。”
宁远浑身不自在地往白贤身后挪了挪。
那人收回目光,从怀里拿出一顶帽子,正是韩昊飞惯常戴的,恭恭敬敬递给他。
这才转向白贤,回了个军礼。
宁远低声问胡媛:“什么情况?”
胡媛使了个眼色:“是来保那小子的。”
宁远当即就跳起来:“什么?!”
“滚出去!”白贤照着屁股给了他一脚,顺手从他身上抓过钥匙,把韩昊飞手铐打开。又想起什么,起身追出门,对着宁远、胡媛背影:“监控给我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