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非找到司泽之的时候，他正站在玉兰树下出神。
    山中树龄皆上百，盘根错节，节疤古朴又生新枝。枝丫间层层缠绕着红绸带，上面写着人们许下的祈愿。
    六百年至今，斑驳或鲜红，万条垂下，在风中飘扬。
    “许愿了吗？”李半非走到司泽之对面，也像他一样仰头看着玉兰花：花瓣雪白，末端浅晕艳色，开得正热闹。
    “还未。”
    “一起？”李半非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取出两条红绸带，献宝一样往前递过去。
    司泽之接过，两人面对面低着头，思索着许什么愿。
    对着红绸想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半非挠头道：“话说回来，现在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我也没什么好祈愿的嘛……”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盛极而衰的道理，李观可懂？”
    “懂懂懂，若是什么事儿都没有，要你我这些臣子做什么。”李半非看着司泽之，突然想到了什么，拍胸脯笑道：
    “朝堂上有你，战场上有我。咱们一起守卫东朝的盛世！”
    司泽之抬眸看他，四目相对，笑意清浅。
    “好。”
    李半非乐呵呵地下笔，把刚刚想到的祈愿简略地糊了上去。抬眼看司泽之还未下笔，笑问道：“怎么，你还要赋诗一首吗？”
    “你写了什么？”
    李半非张口就要回答，却觉得不好意思，索性避而不谈，只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司泽之思量片刻，落笔书写。李半非盯着他的动作来看，估摸这人就写了四个字，好奇问道：“你写了什么？”
    司泽之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不问了！”李半非扭过头。
    两人从山上下来，一路从门内弟子聊到朝堂大事。李半非突然想起之前遇到的少年，问道：“司舟，‘柳’这个姓氏是什么贵族的旁支吗？我之前都没听过。”
    “你想说柳梓荀？”司泽之有点惊讶，“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就刚刚找你的时候，他跟我打了声招呼。”李半非掐头去尾，隐去了与天帝有关的一切线索。
    “城中国人，并非贵族。两年前就进了司空部，除了年纪小。没什么特殊的。”
    “这样啊。”李半非有些疑惑：默默无闻的芝麻小官，是怎么受了天帝的意来唤他李半非呢？可若是再追问下去，司泽之一定会觉出不对劲。
    正当李半非准备放弃，自己回头再暗地里调查的时候，却听司泽之沉吟道：
    “不过……你和大司马出征后不久，天帝偶然间见到柳梓荀制成的机关木偶，觉得颇为有趣，便时常招他入殿。”
    李半非移开目光，似是无意问道：“既然得天帝赏识，为何还只是一个工徒？”
    “他所做的机关大多用于娱乐讨巧，而非正途。天帝怎会为了玩乐，去提拔一个弄臣？”
    “弄臣……”李半非见他似乎对这个小官有些意见，好奇道：“你一向看人准，他品行如何？”
    “谨饬有余，而乏风节。”
    司泽之扶了扶额角，似乎是不想再提这些，话题转向了别处。
    最后，李半非还是把司泽之拐回了演武场。破军弟子本以为他们将军今天沉迷切磋，没空检查他们的功课，没想到这两个人一起挨个传弟子过招，一晚上苦不堪言。
    又过数日，李衍抵达雁北。千里传信回皇城，厚厚一叠家书展开，除去几页篇幅絮絮叨叨的叮嘱，李衍又写了一堆雁北的见闻：雁北虽天高地阔，他却不喜塞外严寒，蛮夷不似皇城国人亲切温婉，见不着幺弟深感寂寞云云……李半非嫌弃地抽了抽嘴角。
    到了季春，李半非已暗自潜入数座边城，斩于刀下的魔修已有十几名。与天帝授予的名册相比，仍只是沧海一粟。
    李半非坐在山林乱石上，抬头看着皎洁的圆月。
    夜色温柔地掩盖了地上的尸首，刀口齐整，一击致死，血液来不及渗入泥土，带着温度流淌，映出了穿林而过的月光。
    仓庚掠过，叶落无声。李半非接住一片落叶，反手一挥，暗中袭来的毒针被裹挟落叶的灵力打乱了方向，绕过李半非，深深地扎入周围的树干。
    甩去刀刃上的污血，李半非提刀站起身。
    “请。”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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