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海边小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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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河。一条鱼》
    四十年前我出生在海边,确切地说是离海很近很近的由几条河围起来的一个小村子。到我记事时村里才只有300多口人,基本上都一个姓。生在海边河沿长在海边河沿,看的玩的处处时时就是河就是鱼。生活生计与河与鱼相联,而我童年的乐趣与记忆都与河和鱼相联。小时候,我一直都认为我肯定是一条鱼变得,而且肯定不是游动在村边河里或门前这海里的。因为我有太多心思,都不在村边海边。小小的我暗暗想:肯定是离村子很远有一座山,我是山那边的一条河里的鱼,或是村前的海那边的一条河或一片海里的鱼。自己想了好多次好长时候,谁也没敢告诉,人家都是人而我是鱼,怎么开得了口。反正,我是一条鱼,要到河里,到几条河里游来游去,到比村前这海更大的海中去,顺水随流顺心随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题记江南
    不知道多少年前,一场雨或大或小,或暴或疏,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到天乍晴时,出现几道彩虹交叉天空,村里最老的张二奶奶说:听她爷公公讲天地一片霞光,人们都惊呆了,但还没等醒过神来,突然又是几道闪电横空劈下。天地间一抹漆黑,半个时辰之后天又乍亮,但就在我们现在居住的小村子东。西。南三面出现相连的几条大大小小的河。就这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和他兄弟带着他们妻子儿女居住下来,沿袭有了这个海边半耕半渔的小村子。再后来的后来,当官家寻访查到这里时,询问是什么村子,为什么官衙无记载,我的一个不知多少辈儿的爷爷告诉他:都姓江,就叫江庄吧!这就是我和我的同辈的祖先的由来,确切的说是江庄的由来。
    ………再后来,唐王东征到过这里,留下一个降<祥>云岛,也称翔云岛。相传:唐王带兵东征至此,被敌军追赶到海边,无退路可走,虽不甘命绝但着实无计可施。身后是无边无际汪洋大海,前面是杀声喊声一片的黑压压的追兵,悔己无能愧对先人,也对不住跟随多年的兵将,欲学项王兵败乌江。这时,天象突变,一片彩云飘来托起唐王人马,遁入海面浓浓迷雾中。追兵疑是天神庇护,不敢多留赶忙散退。后来浓雾渐渐散去,离海边不远出现一岛,唐王人马安然无恙。唐王平定天下后专访此处,赐名:翔云岛,并在岛上建一寺庙,称祥云寺。后人传叫:祥云岛,或降云岛,此岛离岸七十海里,退潮趟水可至,平时有木舟摆渡。之后许多事都与这岛这寺有关,可以说翔云岛目睹了江庄人的悲欢离合,江庄人也目睹了翔云岛翔云寺的兴衰变幻。海浪滔滔,潮起潮落,江庄的历史和翔云岛的兴衰,如大海的风云变幻,哪里是一句神奇,似唐王东征一般一个传说,就可以讲得清的。
    如今的翔云岛可是热闹,几十年几百年的冷清和荒凉恐怕一去不复返,如今的江庄人实在精滑,几十年几百年的老实和勤劳恐怕也是一去不复返了。江庄被新建大港划为港区,江庄人以多半个城市人自居;翔云岛十来年前就开始建成旅游区,还被订为什么世界4AAAA级,刚开始只是每年夏天有游客,看看新建的港口,玩玩海滨沙滩浴场,现在倒好一年四季不断流,呼啦啦的赶羊的一样。用江庄老一辈们的话,走马灯似的,比老辈子过大年赶集都热闹,这些人是不是没家?!整年都这么东逛逛西逛逛的。八成这些老古董们还坚守着: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是否还担心家里地是不是有人管,是不是包出去了。不管怎么说,大车小车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所以,江庄地人一是有一部分地卖给港口,也就是给些补偿,被征用了,二是港口建设和旅游开发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就业和赚钱地机会,基本没有人再守那几亩地,更不说是下海打鱼了。如同几十几百年一样,老年和青年后生们,总是想不到一起,说不到一起。老的说,世道变了世道坏了,人都不种地还叫什么人叫什么农民?都不种地吃什么?少的说,什么年代了还死守着地,这叫发展叫进步,整天唐王,唐王知道什么叫市场经济,唐王知道什么是手机电脑吗?时代就是变了,也不怪这年轻人说,就别说唐王,老辈子地主资本家吃什么用什么?充其量骑头驴,要是有这么多山珍海味,冬天的黄瓜夏天的冷饮,刘文采干吗抢小孩子的人奶喝?没手机没电视,黄世仁不找借口,趁老杨头欠他钱抢喜儿逗逗,要不干点啥?有钱没处花,大肥肉就高粱酒,吃完喝完玩女人,想想活着真没劲,就变着法折腾贫苦老百姓;至于这个那个的红酒白酒这个那个的汁呀液的,他们就更没福气了;泡歌厅蒸桑拿,轿车空调保健药做梦他们都不会梦,可这些现在江庄的人都可以。一人一辆,男的是冒烟的摩托,女的是电的摩托,真叫快!有几个腆肚子的,开的是四轮小轿车,大人孩子芽都拎一个手机,天南地北随时说说唠唠,天天大鱼大肉,匣子没了,电影也没人看了,一台电视吹拉弹唱啥都有。就是有这么一点老年人们总是搞不明白:怎么电视里和大街上一样一样的,男男女女到处搂搂抱抱一点儿也不避讳,日子变好了,人却没羞没臊了呢?变了,就是变了,说不清,真的说不清!
    ………。以前呐,嗨!以前。现在呀,唉!现在……
    一划儿我离开家已经十一年了。在这十一年中也想过回家,可去干什么去,想了不是一年也不是一次,就是想不明白,这十一年中,人事皆非。也许,正如我想他们一样,偶尔间或他们也会想我,但毕竟是十一年,我不再是他们生活的一员,越来越不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毕竟是逢节,以后慢慢逢节也会淡了。我总会想起我奶奶,虽然我对她没有一点点儿的印象,据说我出生的第三天她就死了。但我还是想她,是因为她给我起的小名―――锤子,多么响亮又多么有劲的乳名!亏她想的出来,也许只有她才能想得出来,因为她是我的奶奶,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我才记住我曾有奶奶,才会想她,记住了关于她我可以也只能记住的所有事情―――我出生的第三天她死了,我的乳名是她给我起的。之所以她给起这个乳名是我出生时,也就是刚刚落地时我双手都攥着拳头,她说:我是这个家的救星,两个小拳头就像两个铁锤,要打散笼在我们家上空的乌云,好日子就要来了;多么富有想象力,多么有才的老太太,是否是她感到好日子要来了,就放心走了,要不为什么我出生第三天她就死了,为什么不等着过好日子既然都知道要来了?不管怎样我都记住她了,而且我坚信她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我想我奶奶年轻时很漂亮,是大家闺秀聪明贤慧读书识字,是受了不少苦没有办法才嫁给我爷爷的,而且在江庄会很有影响力,以她自己的思维思想生活在江庄这偏僻落后贫穷的海边小村。我想我奶奶肯定是离家出走,爷爷碰大运把奶奶拣回来的---真的让我猜着了。
    民国3年,大旱。河南河北山东山西一带,民不聊生流离失所四处逃荒,真正是背井离乡卖儿卖女,朱门酒肉臭不臭不说,到处都有饿死鬼;逼迫之下盗贼横行匪寇打家劫舍,天灾瘟疫四起人祸烧杀抢劫,那才叫个乱•叫个惨。政府四分五裂军阀各自为政,都为自己贪都为自己占,谁还有功夫有心思管管老百姓?可地处沙岗之后海滩之上的江庄,倒没有太大影响,虽说大旱庄稼不怎么着,可海里河里鱼虾不减少,海滩河沿野菜倒还有,只要能填肚子就饿不死,和以往年年岁岁差不太多。这一年的中秋节过后,天气刚见凉,正是收鱼虾的时候,早出晚归只盼着多打点儿多捞点儿,换点儿口粮;也正是收海边野菜的时候,立秋河水三分凉,可野菜只有这时倸最合适,倸回家用热水一抄,晾干了备冬天算口粮;早了,野菜太嫩一抄一凉没了,晚了,又太老,一晒成干柴了。家里外头水里岸上都得忙活,要不就得受饿,赶顺了,换俩钱还能置备点儿别的。一村人老老少少没有闲着的,尤其是年轻的年壮的就得没夜没白的干,爷爷就是其中一个,二十三四头大的,起三更爬五夜,应该的,大家都这样。
    这一天是九月初三,下午的潮收船时已是夜间八九点钟。爷爷挑着担子,那时都挑担子。担子里有一些不卖的鱼虾,有从翔云岛上倸的野菜野果,悠悠哒哒往家赶。走惯了夜路,一个人也不害怕,天天如此日日如此。一个来时辰的路,对于二十岁的小伙子也不算什么。绕过村南村东两条河的岔口,就能看到家的灯光,就算到了一样,这个季节河里有蒲草一人多高,河沿的大庄稼和芦苇也一人多高,小风一吹哗哗刷刷的响。赶上秋后冬天开春,七里八里就能看见家的灯。海边夜间看灯就如同看山跑马,看着近,其实还远着哪。过了岔口,往北一小骨碌过了东桥就要进村,就要到桥,爷爷不敢往前走了。怎么了?爷爷听到前面有声音,是什么,一个人在哭。低低的抽泣,断断续续的,可把爷爷吓住了。停下脚步,是前面小桥附近,是人是鬼?爷爷放下担子,抽出扁担走去,“谁?”没人吱声,但是哭声停了,“是谁在那里?”还是没人应声,倒见一个人从桥边站起来,是个女人。“我…”答了一声,又哭起来。这下爷爷倒是不害怕了,他看清楚是个人,“哪来的”?“你找谁家”?那时候逃荒的奔亲找友的多,爷爷一看不是本村的,就一定是找人家的了。”“大叔,我山东的,走误迷了,走到这走不动了”。爷爷扑哧笑了,“山东的!黑灯瞎火的咋到这了?”“谁是大叔,我可不是你大叔,看好了,我没那么老。你要上哪?哭有啥用。”天过了十五了,月亮似有非有,迷迷糊糊,谁能看清,其实爷爷也没看清,只知道是个女的。“我也不知道,没处去。”没办法,爷爷就把她领回了家,这个下了我爷爷一跳一身冷汗的,就是我奶奶,其实我奶奶比我爷爷大五岁。到家爷爷就把他妈,就是我们的老奶奶赶紧叫起来,点灯一看,呦!漂亮的大姑娘!不是一般的漂亮,爷爷心里想:跟画似的,得了是月亮不亮,要是月亮下看清了,还真的以为不是天仙就是狐狸精,太漂亮了!爷爷不识字,没读过书。奶奶绝对是大家闺秀的,和我想的一样,和我的愿望一样。其实,奶奶真的就是大家闺秀,读过书,家住山东,也就是现在的潍坊,家里有地,一两佣人算是长工,农忙时再叫两三个短工。今年大旱地没法种了,本来存粮积蓄可以维持一家老小三年两载的,想不到年初老娘一场大病死了。八月十五还没到,一群也不知是土匪还是强盗,闯进村里烧杀抢夺,房子被烧了,爹爹和几个家人都被打死了。带着十六的妹妹,随村里人逃出来,半路妹妹跑丢了。一路打听到这边儿,是为了到翔云岛找在那的和尚表哥……奶奶是说一会儿哭一会儿,自然老奶奶是从头哭到尾。
    每每想起我的出生地想起我的父辈们和父辈的父辈们的生活和经历,我就觉得我其实早就因该死了,可是我就是没有死。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不再吃鱼,我怎么能吃鱼呢?我自己就是一条鱼?作孽!绝对是作孽,我应该忏悔,忏悔!为我所有的罪孽,忏悔。所以我不再吃鱼,我不再吃鱼就算忏悔吗?算。今天,我有一次想到死,我该死,真的该死。我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没有人在乎和我,连我自己都不在乎我,干什么要别人在乎?我就是要去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解脱。我这条河已经干枯,容不下一条鱼,我这条鱼已经窒息,再大的水也就不活我,我就到此了。不知道多少次我都在问自己:我死吧?死!死!是一定的,一定要死。我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必要:没有人在乎,没有亲近的人,没有为之活着的人,我自己家都不在乎自己,还用得着别人在乎吗?其实,已经很是不错,我还可以选择以何种方式什么时候去死,真的不错了。我不是人,可我就活在人们中间,怎么不会苦闷?我只是一条鱼,一条鱼怎么可以生活在人之中?我,就得去死,我自己这条河干枯了,我自己这条鱼窒息了,为什么要怨别人?十一年了我一直漂流在外,忘记了生我养我的父母,忘记了我的儿子女儿,我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去死?四十年的岁月,我真的忘了我是谁吗,真的忘了谁是我吗?谁生我我生了谁吗?在这样一个初春的夜晚,我该想些什麽?仅仅就是明早去死吗?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自己呢?心理学家说:胡思乱想也能消除疲劳。我最大的嗜好就是胡思乱想,我的疲劳那就是心的疲劳,只可能是心灵的疲劳,直说吧,就是精神病。精神病是什么?就是只用一种方式思索,沿着一条道走,走到哪,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别人就更不知道了。换个角度看看世界,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可能了就不是我自己了,一次?半次都不行!就这样造就了一个精神病,那就是我______这是我多年的感悟:只有精神病,并一直这样下去才能够维系相对完整的自我,因为除此又有谁可以完完全全依照自己的意识,来自我塑造,准确的说是,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和愿望,象孩子一样甚至比孩子还要自由自在?精神病就可以,我就可以______“远点,这人精神病”,这句话比法律都好使,大可随便,我就这样!
    说起奶奶进入江庄后,那简直或者说就是就翻天覆地了。三天中,奶奶是家中的贵宾,其实那时的条件贵宾还能贵到那里去?鱼,倒是有的是,想吃鲜的下河就可以去捞,想吃咸的干的墙上就挂着,奶奶就象是属猫的,鱼吃起来没有够,直到有一天她做了个奇怪的梦。那时粮食是没有多少,这奶奶是清楚的:家中有的是白薯干面,三天中做了一次玉米面的饽饽(用手把放好调料的菜攥成圆球,外面在滚上一层面),面还是从邻居老太爷借来得,老爷爷答应过些天从海上带些螃蟹顶上。第四天,奶奶在爷爷的陪同下,要去祥云岛去看奶奶的表哥,奶奶不愧是奶奶,就是与众不同,说出的话就是贴切,”去看看”,而不是”去找”,用意绝对不一样,去看就是看完了有回来的意思,去找那就不同了,找到了不回来的面大,找不到再说了。所以奶奶的”去看看”给大家留下了很大的希望,爷爷一路上想的只有一件事:怎样面对表舅爷。海对于奶奶是新奇的东西,奶奶从爷爷家走到海边,一路上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海,什么样子?海里有什么?”。当奶奶问第一次时,爷爷一下子几乎把自己知道的,不论是看到过还是仅仅听人讲的,都讲了出来,似乎真实的和明显的带有传说味道的这样和那样的事与物,和在一起让奶奶听的惊诧和痴迷,同时也让她对这个三天来没有说过几句的黑油油的汉子,有了莫名其妙的新的看法,而对海的认识逐渐由萌生到凝聚到淋漓地表现出,一种对海的神圣神奇的彻头彻尾的宗教般的崇拜和迷信。可是当奶奶这自言自语般的一句问话,其实就应该是自言自语,第二次、第三次说出之后,爷爷就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有一点爷爷并没有注意到,随着离海越来越近,也可以说随着脚步的一步步迈出,爷爷的那些话还有一些似乎是原来就在奶奶脑子里的东西们聚集、融合在一起,升腾为一种可以控制奶奶思维、思想的东西,奶奶也不知道叫什么,后来有人说大概与什么什么仙了神了的有关。
    在奶奶进入我们家—自然当时并没有我,但我现在很是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我们家,虽然到现在我也无法想象当时的家是什么样子,如果今天真的摆在我面前我一定无法接受也无法适应。其实奶奶刚刚进入到我们的家时,也是无法适应的。说的准确点儿应该是江庄的人们无法适应奶奶这样子的一个人呆在江庄里。究竟是为什么?来路不明?可能是因为江庄没有几个人识字,没有一个女人识字,可奶奶就是一个好象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的一个女人,她不但识字而且长得非常漂亮,仅仅可以用非常这个词来形容奶奶—这个非常还是江庄第一个读书的人说出来的。他是后来被称为地主的江福财的儿子,说起地主,其实江庄本没有地主,或者说都是地主,大家都是靠开荒起家,只是时间长了,差异越来越大。首先是土地的开垦面积,再就是粮食的积累,后来就是金子银子的收藏。应该说江庄最初的地主是勤劳的辛苦的,因为最初的江庄应该是人人平等的不存在差异和剥削的。然而江福财是最早将儿子送到外面读书的人,因此他在江庄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和威严,也因此奶奶的出现以及出现后近半个世纪严重的在精神和气势上压抑和影响着他和他的族人们。奶奶除了识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她太漂亮了!有多么漂亮,我不知道,半瞎的江志恒伯伯在我十几岁时说过,他总来没见过想奶奶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半夜捡回来的女人,识文断字,会让古老而朴实的江庄人联想多少?于是在奶奶她进入江庄后所做的3三件事后,奶奶便神了,实际上是以似神的方式半疯了。
    我的重情和疯狂一定是遗传下来的,血统的,胎里带来的,改变不了的。我们兄弟姐妹七个,我排行老六。每每想起自己是老六,就心里不大舒服,为什么?好像旧时那些电影的影响吧,什么片子里有一个什么“韩老六”好像不是什么光彩人物。而在哥们中我是行三,老三?倒是挺好:大概没有见过有什么老三是反面人物,其中《家》里的“老三”是最先进积极青年的代表,尤其是长得相当英俊那种类型,所以我喜欢人家叫我老三,我也以“江老三”自称,到成为所谓道上人后,便有了“三爷”的名头。可能是我还在娘胎里时,爹娘更多的希望是再来个闺女,孩幼时段的样子已经很是模糊,只记得自己很是爱哭,难受要哭,委屈要哭,生病要哭,就连事情说不明白也要哭,直哭到哭得大家莫名其妙,哭得大家甚至有点麻木不仁,当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只记得只有每到过年时会有一件新衣服,起码是没有穿过的衣服,绝对新的肯定有的是三十、初一要在脖子上围一条新的毛巾;只记得有两次挨母亲打,打得挺疼挺丢人挺没面子。第一次:因为洗澡,7岁时到河里和大人一起洗澡,从孩子们常洗耍的沙滩区,不知不觉到了大人洗耍的深水区,喝了几口水小命保住了,劣性不改,不出两个月好伤疤忘了疼,和同龄大小的几个童年好友,从西边大河改道东面中河,尽情畅游乐得悠哉,孰不知被同村后来差点成为老婆的女孩六儿,向母亲大人迅速告密,在我们忘乎所以之时母亲手持木棍风火而至,慌乱之中抢不到衣服,只有束手就擒。于是自河沿到家中四五百米呀!一身赤裸一丝不挂被驱打着,惨不可言可怜直至,最无法忍受的是报密的那个女孩六儿,就是领母亲而来又随母亲一路跟着,那实在是相当的惨痛而羞愧!7岁的我就如此领会和审慎懂得了百分百“无地自容”的感触。第二次:8周9岁时是小学下半年刚过春节(那时是五年制小学,过年上学升级),我已经是二年级了,在下午第三节上体育课时,在操场上见到一元钱,那时的一元钱可不是小数目:冰棍2分钱一根都是奢侈品,一元钱可是一百分啊!几个同村的至亲之交好友兼同学商量后一致决定:埋到操场外的麦地里,第四节课放学去买村里唯一的村办代销点最贵的香烟--大前门(2毛6),大队长都很少抽的。那时不叫村,都是叫什么大队,江庄自然就叫江庄大队,大队的下一级机构叫做第几生产队,像江庄这样的大队,人口二百几十,只有两个生产小队。下学后不必联络一起准时到达麦地,挖出那一百分兴高采烈地向村里狂奔。到达村口时有一个问题难住:谁去买?以什么样的借口?最后大家一致推举我--江老三办理,条件有二,一是剩余的钱归我支配,二是以后便尊我为老大绝对服从;现在想起来我老大的习气和态势就是那时开始形成的,大家那样推崇我来做老大,一半是不敢去面对代销点那位我该称之姑姑的被归为村里干部的盘问,另外剩余的74分的支配诱惑。我趾高气扬地走进代销点,不容置疑地对那位姑姑说:“大姑,买一盒”大前门””,“给谁?”,“我一个同学的爸爸来咱村找村长办事”,“啊,把找的零钱可拿好啊!”,“嗯,知道的”-----就如此自然,传说的神奇的一直摆在货架上看得见想都不能想的“大前门”拿到了。要不说坏事都坏在女人身上,幼小的我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最倒霉的男人是要在一个女人身上倒霉两次以上。还是那个差一点后来成为我老婆的女孩六儿把事情弄坏---自从7岁的告密,母亲就对她大为赞同,并授权她发现我做什么坏事立即报告,她可就以此为真做起我的全权监护人,实在是拿鸡毛当令箭。当时我在背地就曾经对六儿说过,你也不是我老婆更不是我妈为什么什么都管我,长大了也不要你做老婆。没想到到真的长大后真的她找她父母托人到我家说和婚事,被婉言拒绝倒不是因为童年的说法,是我老妈已经无法安排和左右我的事了,那一段还是很曲折很感人的。六儿对我来说,从我母亲那讲她是母亲安插在我身边的监察特工,在老师那讲她是老师特别安排在我身边需要我帮助的那种偶尔很笨的学习的组伴,在她父母那讲是放在我身边的上下学要我陪同的伴读长大了可以考虑组合家庭的预备员,所以除了睡觉上厕所其他事情都可以一起,据说5岁前我俩经常睡在一起,吃奶也不分是谁的娘,后来不吃奶了其他的还可以一起吃,觉还是可以一起的,比如放假一起去看瓜地在瓜棚里。反正童年和少年早期她就是这样黏糊在我的生活里,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六儿不再是以前的六儿了。“大前门事件”又是她告的密,这次本来我自开始就提防着她,还没有放学我就已经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今天放学后不一起写家庭作业了,我们男孩子们总是会有一些活动,这也是常有的事她是知道的。然而在她回到家中作业遇到难题不会做时,她自然要想到我,并且感觉出来放学时我们几个哥们的行动和神态有些诡秘,所以她不惜脚力到我们平时聚会的每一个地方找我,最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发现我们在偷偷吸烟时并没有露面,而是悄悄地去通知了我的母亲,剩下的故事就太清楚不过了—--我必须接受一顿暴打—--而我实在是别无选择,母亲打完我后只告诉我一句话:拾到的钱要交老师,不应该和代销点的姑姑撒谎。也就是鲜明地通知我,这顿打我实在是应该受的。第二天上学时,母亲给我1元纸币要求我交给老师,当我明白:2角6分的奢侈挥霍由母亲来承担了时,我感到了愧疚,而六儿一如既往的在我身边絮絮叨叨,我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一再表达决心:绝对不和老师报告我吸烟的事,上下学替我背书包一个星期。我没有吵闹她,并默许了背书包的事。这件事让六儿的身份大大改观,兄弟们说她是我的人,她害得老大挨打挨骂老大都没有打她骂她,还让她背书包还照样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他们哪里知道我的不吱声是因为我难过母亲一定会很是心疼那2角6分。童年的很多乐事好像都带着丝丝点点的苦涩,如同刚刚见红的桑椹和洋柿子(就是西红柿),如同爬过好长的豆子地扒来的香瓜和躲过看青员巡视和他那条狼狗的灵敏耳力摘来的苹果、葡萄和山里红,如同躲在高高密密的高粱地里咀嚼高粱秸杆时的闷热、害怕、贪婪的吸允。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孩子们绝对不会懂得我孩幼时代的需求和拥有、快乐和烦恼、希望和无奈,我继承了很多祖辈父辈年幼时的游戏和生活,并且创造了只有我们专有专用的新的游戏和生活,然而我们的孩子们和我们孩子的孩子们并没有继承我们的游戏和生活。对于父亲母亲的生活我是努力去理解,而对于爷爷奶奶以及他们之前的生活我是努力去推理和想象。
    奶奶在江庄住到七八天后和老奶奶提出一个要求:要爷爷陪她一起去祥云岛的祥云寺去找找她的表哥。老奶奶考虑的一天一夜才答复她可以,因为老奶奶在奶奶刚到时就已经听奶奶说过了表哥本是和她指腹为婚,后来奶奶的舅舅家道变更,表哥是为了逃命才出了家,此去会是怎样的结局实在是无法预料,所以老奶奶考虑成熟后把爷爷叫到身边对他说,是不是命中的谁也不知道,既然领回来了也收留这么几天就要好人做到底,送她去吧,觉得应该领回来就一定要领回来。觉得?应该?爷爷到去世时和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实在应该来到我们家”,五十几年后,爷爷才明白了老奶奶的嘱托”觉得应该”。两张白薯、玉米两合面的饼是干粮,在奶奶进入江庄的第12天,在近半个村的人的注视下,爷爷很是气势悲壮的陪奶奶出了门。祥云岛离海滩70海里,江庄离海边18里路,那时没有路的出了村就是一望无边的盐碱滩,所谓路就是人们常走的河沿。到海边平时走起来爷爷的脚力也就是一个时辰,可陪着奶奶就不一样了,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中途不知歇了几歇。到达海滩对于爷爷就像到了家,沿海滩零星散布的一个个草房渔铺,任何一家都可以随意出出进进,老远就有人打招呼。身边多了一个漂亮大姐,就更是让那些憨厚、粗糙、黑黑的打渔汉子们惊奇,幸亏不是早晚时刻,大多数都出海或去干活计了,这样没话找话的还是很多。有人问起是谁,爷爷便称是亲戚。找到摆渡的船家求人家送到岛上去,帮忙是不收钱的,回头有些鱼虾、蔬菜、瓜果什么的就可以了。到了岛就等于到了寺庙,用现在的计算方式祥云岛只有2。4个平方公里,下船上岸就到寺庙大门外。祥云寺分前中后院,南北看进庙门即是前堂,前堂主要是接待香客所用。前堂两侧各分旁厅,过了前堂即是前院,院中央对着中堂门摆一方形石刻大香炉,两侧两个石刻圆形小香炉,东西两侧即为前院侧厅,据说祥云寺堂、厅、院、廊加起来正好是八十一间,前后左右对称,足见建寺庙之时实在是费尽心思,也听说是一得道高僧设计。论面积中堂最大,东西各配九个厅,仅中堂也有十丈见方,中堂主要是寺中僧侣活动使用。过了中堂就是中院,后堂不叫后堂叫正堂,正堂面积倒不如中堂大,只是摆奉的档次要高的很多,正堂除正门外有四道侧门连着四道刻花走廊,每道刻花走廊通达九个厅,正堂是主持方丈等领导阶层法事场所。后院要由中院西侧偏门通过,不属于寺院则整体设计之内,后院多有花红草绿树高叶茂,东、北、西上面为连相结走廊,为僧侣包括修行者落脚、游僧暂住等起居所用,院中树下摆布着石桌石凳。奶奶的表兄那时的职位是寺中三四号人物,法号“法一”,相当于副主持级别吧,用现在的说法出身背景和文化素养,使得他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升迁很快。爷爷和奶奶到达后由执勤小僧通报后领路,在正堂西侧一旁厅收到接待。清茶安排完后,小僧退下,奶奶的表兄—我的舅爷大师方开尊口谈问俗事,问过奶奶父母亲、山东老家事故巨变、亲戚乡里状况等等。说到最后意思也是非常明朗:一是奶奶既已遭此大难,若暂无安身之处,虽说女客留在寺院不是很方便,但凭他的权职暂留个把月还是可以的;二是替奶奶父母和奶奶感谢爷爷及一家收留照顾奶奶;三是他自己已经脱离尘世早就无意也不方便牵扯俗事太多,但实在有可帮之难处如他做得到还是不会袖手不管的;四是问奶奶又什么打算,问此话时眼睛紧紧注视着爷爷。爷爷自然一直是沉默无语,静到心里没有任何念想,木木的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想什么,倒是奶奶对其表兄的问题的回答把他击活。奶奶这次对其表兄陈述家事之突变和回答表兄的询问始终还是处于比较平静状态。奶奶告诉法一大师“过去的人与事也就过去了,走失的妹妹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希望表兄出寺院留意打听,来寺院的游僧香客也不少,也要多方留意;至于我自己,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也许命中缘份,他没意思就做他家闺女,也算报答救命收留之恩吧”。话说到这份界上,法一看着爷爷,以眼神询问,爷爷只是连连说“我家可穷,只要你愿意怎样都中,可是穷。。。只要你。。愿意。。。”。法一大师微微笑笑,喊外面小僧,安排后院偏间客房两间然后在送些素菜饭食,之后说“既是这样,既是有缘,今日留此,明早我安排送你们出海,和他回去吧”。祥云岛的夜倒真的与众不同,岛上的野鸟偶有惊叫,和着远处的波涛声,近处潮水拍打岸边声,夜间在近海的渔船上渔民喊号的应答声,远远的随风传来。爷爷倒是心宽,吃过人家的斋饭早早睡下,奶奶一个人在寺院外的海边坐了一夜,直到赶早潮的渔民喊唱着渔号远远经过,直到朝霞中一线穿三日的奇景闪现,直到岛上远处野草灌树丛中野鸟都叽叽喳喳的鸣叫起来,寺院的僧侣也陆续起来到中堂做晨课,爷爷才起来。早餐已安排好:如同今天的快餐,稀饭两碗,咸豆腐两块,咸菜一碟,馒头两个,玉米窝头两个,即成为爷爷一辈子记忆中最有味道的早餐。吃完早餐,奶奶的一句话“走吧,回江庄,要出大事了”,一句话让爷爷咽到嗓梗的饭噎在那里,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咽下去。出大事?出什么大事?奶奶没有往下说,爷爷楞楞地,当时也没有问。和法一大师道别,法一又恢复了昨天爷爷奶奶到来时的一脸肃板,递一个蓝花包包给奶奶,一声“好自为之,多保重”,吩咐小僧送爷爷奶奶出海,自己行过一礼转身回禅院而去。
    小时候我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但也不妨偶尔做些淘气的事,但不论怎样我都是个被称之为“懂事的”孩子,然而我的心思、我的情感、我的希望和梦想,是谁都无法理解的,连同幼小的我自己。。。

    作者闲话:

    过去的世界是单纯、干净的,叫做:纯净;如今的世界是变化、日新月异的,叫做:变异;我只是一条鱼。是不是该叫:变异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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