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霈点头道：“虽然现在的鱼不太肥，不过既然公子爱吃，那听公子的。”
    叶青阴溜去御厨房拿点心佐料，见长桌上摆了一溜做好的菜，便顺手端了两碟小菜，等他一路溜溜达达回来时，甘霈和养羽已经把鱼烤上了。
    甘霈抬眼一看叶青阴，催促道：“公子快点儿来看，钓的鱼好大。”
    叶青阴快走了几步过去，坐在火堆旁：“我还带了点猪油，抹上点烤出来的鱼应该会更香。”把带的佐料全放在脚下，又把点心和菜摆在了湖边。
    甘霈馋得直流口水：“只闻着味就特别香。”养羽兴奋连连点头，笑着把佐料一一撒在鱼上。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钓，吃了一堆的鱼骨头，吃饱喝足，三人都疲懒了，一块窝在水榭里消食。一打嗝满嘴都是鱼腥味，养羽实在受不了，起身去泡了壶茶。
    百里憧黎过来的时候，主仆三个一个比一个舒服的歪在椅子上，舒服的模样都快成仙了。一股鱼腥味冲了过来，百里憧黎直捏鼻子：“好大的鱼腥味。”
    叶青阴吃饱懒得厉害，靠在罗汉榻上，连眼皮子都懒得撩起来，懒洋洋道：“憧黎，你来晚了，鱼都吃完了，下次要趁早啊。”
    百里憧黎好笑的摇摇头：“公子来宫里也不通知一声，若不是给父王准备的茶点不翼而飞，都不知道是公子来了。”
    叶青阴恍然大悟：“难怪那点心吃着那么香，原来是给皇帝吃的。”
    他合了合眼，“一会儿给备盒新点心，我带回去吃。”
    他招了招手，甘霈和养羽会意的点点头，退了出去。
    “行，给公子备两份。”百里憧黎重新倒了一盅茶递给叶青阴，再三犹豫，小心翼翼问，“公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青阴迷糊了似的：“什么问题？问吧。”
    百里憧黎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压低声道：“我父王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挨揍？”
    叶青阴刷一下睁开眼，撩了百里憧黎一眼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看他狐疑的眼神，百里憧黎支吾了一下就全招了，知道叶青阴与百里江山有师徒情分的只有两个人，百里维祉和百里憧黎，两兄弟见识过叶青阴的拳头，那作为叶青阴徒弟的百里江山是不是也挨过打呢？百里维祉好奇，就撺掇着百里憧黎来问问，百里憧黎也是太好奇了，没忍住，就颠颠的跑来解惑来了。
    叶青阴抿了口茶，兴致勃勃道：“你父王年轻的时候，傲气的很，被我揍得可惨咯。”他啧啧有声，又喝了口茶，“今晚留这里吧，咱们促膝长谈，我给你好好说说你父王的事。”
    到了晚间，百里憧黎让人将膳食送来源清流净，因为下午吃鱼吃的太饱，叶青阴稍微意思了几口，便撂了筷子。
    甘霈伺候着两人洗了脚，自去侧间睡去了，叶青阴与百里憧黎一块裹在被子里，将百里江山编排了个够。
    将到申时，两人才一道睡下。
    百里憧黎浅眠，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看天色已现亮光，悉悉索索起床，回头看时，叶青阴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离得近了，才发觉叶青阴安安静静的样子更是耐看，唇红鼻挺，睫毛长长的覆下一片阴影，眉尖平平舒展携着些温和，百里憧黎一时看得痴了。
    突然嘭嘭传来两声敲门声，甘霈在外道：“公子殿下该起床了，别误了时辰。”
    叶青阴像惊着似的，一下坐了起来，迷朦着双眼哦了一声，就那么坐着，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平时见惯了叶青阴高高在上，不可近观的样子，突然见他这般，百里憧黎又惊讶，又觉得有趣。打理了衣襟，便坐在桌旁等叶青阴醒盹。
    叶青阴坐了一会，慢慢清醒过来，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见百里憧黎托着下巴直勾勾看他时还吓了一跳：“你还没走？”
    百里憧黎起身伺候叶青阴穿衣：“等公子一起去国子监。”
    叶青阴打了个哈欠，摇手道：“不去了，我要带那两丫头逛街去。”
    百里憧黎动作一滞：“那课不上了？”
    “不上了，你们自己玩吧。”叶青阴依旧有点迷糊。
    百里憧黎皱了皱眉，心想这样也太不负责了，可又想起初到国子监当先生时，叶青阴就已经说过了，教不教，教多少，得看他心情。百里憧黎忍了忍，才将那些不满的话压下去。
    自此之后，整整两天，叶青阴也没去国子监。
    学堂里学生按捺不住，百里维祉起头撺掇着百里憧黎晚间去叶宅了解情况。
    百里憧黎到了叶宅时，甘霈和养羽正坐在门前台阶上发愁。一见百里憧黎来，立马起身迎进了正堂里。
    “公子怎么了？昨日旬休未见公子，今日公子为何不去国子监？”百里憧黎开门见山的问。
    甘霈和养羽对视了一眼，甘霈道：“公子倒留了句话，倘若殿下来了，就捎给你，公子说近日心情不好，就不去上了，让你们随便玩。”
    “没说原因？”百里憧黎无语了。
    养羽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天公子陪我和甘姐姐去逛街，回来就这样了，已经把自己关屋里头两天了。”
    “逛街的时候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百里憧黎不太确定的问，叶青阴无人招无人惹的，谁敢让他不开心？再者说，有谁能有那么大能耐敢惹叶青阴啊。
    甘霈给百里憧黎上了杯茶道：“逛街到一家首饰铺子时，曾与人发生过口角，那人骂了公子，公子倒没怎么生气，将人揍了一顿，但一路上郁郁不乐的不知想些什么，回来就把自己关屋子里了。”
    “那人骂公子什么了？”百里憧黎急问。
    “那人骂公子‘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吆喝’，然后公子就这样了。”养羽仍是一头雾水，愁苦的捏着手指头。
    那也不至于啊，别人骂你，你直接打回去了，也没吃亏啊，怎么就不高兴了？百里憧黎一时也理不清，去了叶青阴的卧房，站在门前敲了好几遍门也不见叶青阴应声，就这样离开吧，又不放心，干脆跟这儿一块等着了。
    叶青阴只是因为那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而钻了牛角尖。这句话放别人身上，顶多也就是骂回去，但这句话对叶青阴来说意义不同。
    因为叶青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他还在墨陵郎身上时，就是龟缩在一粒丹药里的合阴之灵，渐渐使墨陵郎受孕，便在胎儿生有魂魄之后，潜意识一点一点儿吞噬了那孩子的魂魄，待那孩子死去坠落，他离体而去时，收回了全部的法力，而他自己尚且处于混沌状态中。
    这一切他自己觉得像做了一个梦一样，然而原本只是单纯没有任何意念的合阴之灵，因为吞噬了墨陵郎的孩子而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生来身负无上法力，他以一个灵体重塑骨血，像一个人一样活了下来。
    然而他仅仅是像一个人而已，自己是什么？就像那人骂的一样，你算什么东西？
    叶青阴始终不解，自己为何而生？又因何而生呢？
    想得深刻了，便钻了这牛角尖。
    百里憧黎又在外面哐哐的敲门，叶青阴想了两天，也觉得头疼，起身开了门，看着百里憧黎担心的模样，直揉额角：“哎哟，有点头疼。”
    甘霈和养羽看着叶青阴开了门，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嗔道：“公子你吓死人了。”
    叶青阴佯装未闻，揉着肚子叫道：“有点饿了，想吃鱼。”
    “等着，想吃什么样的？清蒸？水煮？切脍？”甘霈立刻挽了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叶青阴道：“一个清蒸，一个切脍。”
    甘云霓应了声，带着养羽杀进了厨房。
    叶青阴撩起眼皮，目不斜视的盯着百里憧黎的眼睛：“你怎么来了？哎，我出这么大事，不应该是江山来吗？”
    “公子，您也知道，父王现在每日繁忙，并不能每日来问候公子，所以我才时常过来。”百里憧黎施礼道，“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行了，我知道了。”叶青阴窝在房里两天，腰都折了，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一会儿甘丫头的鱼就做好了，留下来吃吧。”
    “公子这饭吃的，也不知是哪顿饭了。”百里憧黎调趣了叶青阴两句，眼见叶青阴眼色不善的瞅他，忙道，“陪公子吃饭，乐意至极。”
    甘霈上了一道清蒸鱼，又上一道切脍，另外上了一道烤鸭，两碗馎饦，两碗薏仁饧粥。
    看着一桌菜，百里憧黎搓了搓手，拾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鱼肉，蓦然想起，眼前这位可是祖宗中的祖宗，自己居然平辈论交了，连忙又向叶青阴请罪：“公子，我一时忘了分寸，还望公子见谅。”
    正抱着鱼头吃的兴奋的叶青阴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吃的正高兴呢，请得哪门子罪，再一想，明白了，连忙摇了摇手道：“没事没事，吃得高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