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艰难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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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赵良嗣和马扩来到奉圣州参拜金太祖,并奉上国书。金太祖委派昊勃极烈蒲家奴代表大金国,与赵良嗣、马扩进行谈判。谈判于第二天,在一座大毡帐内举行。
蒲家奴是金太祖堂弟,去年开始担任昊勃极烈。因为去年忽鲁勃极烈撒改去世,原昊勃极烈斜也升为忽鲁勃极烈,蒲家奴随即接替斜也,担任昊勃极烈。
金国的勃极烈制度,是以少数高级核心官员合议制的形式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政治制度。皇帝的权力受到各高级核心官员即勃极烈的牵制,类似于常委集体领导。
第一代勃极烈成员有五人,按地位高低顺序排列为:第一、完颜阿骨打为都勃极烈,即皇帝;第二、完颜阿骨打四弟完颜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此为皇储,即皇帝死后的继承人;第三、完颜阿骨打堂兄完颜撒改(金景祖完颜乌骨乃之孙,金世祖劾里钵之侄)为国论勃极烈,此为国相;第四、完颜阿骨打堂叔完颜辞不失(金昭祖完颜石鲁之孙,金景祖乌骨乃之侄)为阿买勃极烈,此为国相第一助手;第五、完颜阿骨打五弟完颜斜也为昊勃极烈,此为国相第二助手。
1115年9月,完颜阿骨打改国论勃极烈完颜撒改为忽鲁勃极烈,加入其叔父完颜阿离合懑(金景祖乌骨乃第八子)为乙室勃极烈,此为国相第三助手。
1119年,乙室勃极烈完颜阿离懑去世。1121年,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去世。乙室勃极烈由完颜粘罕担任,忽鲁勃极烈由昊勃极烈斜也担任,昊勃极烈则由完颜蒲家奴担任。
谈判刚开始,蒲家奴就对宋朝指责了一番。他说:
“去年,本国专遣使臣去贵朝,商量两军夹击辽国之事。当时,我们的军马都已经集结,只等使者回来就可出发。可是没想到,你们却留我朝使者一住就是大半年,而且你们竟然也不遣回使,只将一纸文书令军人送过海来,这分明是有断绝之意。
这且不说。再说一说夹攻之事。本国兵马自今年正月已到达中京,你们那时候为什么不来夹攻?本国自去年十一月出兵,今年正月到中京,二月到西京,现在已过去半年,遭受了千辛万苦,可是贵朝五月才出兵。
你们去年不派遣使者乃是失信,今年虽然出兵也不如约。所以,原来海上之约,事实上已经被你们废弃。但是,尽管如此,我们皇帝知道赵皇诚心诚意,不忍心断绝与你朝的友好关系。等燕京平定以后,给或者不给你们燕京,到那时咱们再临时商量。而今西京都已平定,我们将西京奉还给贵朝,你们现在可差军马去应州进行交割。”
赵良嗣听了这话很生气,也很着急,海上之约怎么说废弃就废弃了呢?他担心金人想以交割西京为名,更改已经许诺的燕京之议,于是回答说:
“本朝与贵国通好已经五六年了,自贵国兵马未到上京时,就已经达成要约,现在却改变说法,这有什么义理根据?我曾奉御笔出使贵国,与贵国皇帝约好,先夹攻燕京,再夹攻西京,必须是先得燕京,然后再交割西京,这本来是有先后次序的。”
蒲家奴说:“今天,我们答应先将西京给你们,这已经很够意思了。你们宋军进攻燕京多日,可至今未能获取,等我军取下之后,再商量给或者不给,这有何不可!”
赵良嗣说:“大国所行,必需指天而言。前年,贵朝皇帝与我握手而言:我已许南朝,燕京便是我取得也还给南朝,不然指天为誓。我想贵朝皇帝一定会守信,不可能违背天意。”
蒲家奴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初次谈判不欢而散。
第二天,蒲家奴和兀室一起来找赵良嗣与马扩,继续进行谈判。
蒲家奴说:“去年你们失信,没派遣回使,当时我们以为两国关系已经断绝。只因为你们皇帝曾有御笔亲书,所以,现在不管原来是怎么约定的,我朝皇帝特许给你们燕京六州二十四县汉地汉民。但其中的官员与钱物,以及奚、契丹、渤海等族人,还有西京、平、营、滦州,都不在特许之范围。如果燕京是你们自己攻取下来的,我们大军也要借路,从平、滦、营州回国。如果燕京你们攻不下来,由我军攻取,或两军夹攻,则悉如前约。六州是蓟州、景州、檀州、顺州、涿州、易州。”
赵良嗣说:“依照原来约定,我朝要收复的是山前山后十七个州,而今为什么只有燕京六州二十四个县?昨天你还说交割西京,今天怎么又不给了?平、滦、营州本是燕地,当年我们曾经限定以榆关为界,已将平滦营州包括在燕京之内,这在我朝的御笔事目中都已经列明。”
这时,马扩插话说:“钱物都不是问题,但你说贵国大军要借路去平、滦、营州,这恐怕不行,若本朝攻取燕京后,必将分兵戍守关隘。”
兀室一听这话大怒:“你们还没夺取燕京,就敢这样拒绝我们!是不是不想与我们友好相处?你们在河北的军队近来已被燕人击败,如果你们十天半个月打不下来燕京,最终不还是要依靠我们来打?”
赵良嗣心里一惊,心想难道我军攻取燕京失败了?
蒲家奴说:“我朝皇帝说了,不要再提原约了,现在只特许给你们燕京六州二十四县,你们还要每年依照原来缴纳给契丹的岁币数额,缴纳给我们。”
兀室微微一笑,说:“假如是我军夺取燕京,别说是给你们燕京管下六州二十四县,就是一个县也不给你们。你们还敢不按照原来交给契丹的银绢数目交给我们吗?”
赵良嗣反驳说:“你这话说得有些自强。假如我们不夹攻契丹,你们不将原来的汉地归回给本朝,你们何名可得银绢?你们不要轻视汉人,不要像契丹昏主七八年前轻视贵国一样。如今,契丹之强又在何处?你们不要误了贵朝皇帝!应当以信义为胜,不可以力为强!”
这时,蒲家奴从兜里取出三封信,交给赵良嗣。第一封是知易州何灌发给金军的文牒,内容是告知金军,大宋已收复涿州与易州,不得侵越生事。第二封是何灌向灵丘、飞狐两县发出的招降文牒。第三封是赵栩给燕京太傅相公的一封信,信中说女真军队杀害良民,应当谕令燕京归顺大宋,不可受辱于女真。
蒲家奴说:“你看懂了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灵丘、飞狐都是山后之地,两国还没商量,你们便开始招降,这是什么义理?假如你们想要一两个小县,何不向我们写出书面申请?”
赵良嗣想了想,说:“这可能是一个误会,何观察发出这样的文字,可能是他不知道地界的划分。”
兀室说:“那么赵栩这封信呢?赵栩原来叫董庞儿,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他什么要诬陷我们杀害良民?这是不是你们朝廷的意思?”
蒲家奴说:“赵栩不让燕京汉人归附女真,就像刚才马使副不许我军借路过关一样,是一种很不友好的态度。若不是因为有贵朝皇帝的御笔亲书,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们一边辩论,一边走出房间,来到庭院里。赵良嗣发现,有两个人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蒲家奴指了指那两个人,对赵良嗣说:“那是燕京萧德妃派来请降的,他们只想留住燕京政权。他们说契丹军力虽弱,但抵抗宋军还绰绰有余。”
蒲家奴走过去,当着赵良嗣的面,对萧德妃派来的两个使者说:“我们已经将南京许给了大宋,你们回去告诉萧德妃和萧干,不要再与宋军作战了,以伤害无辜。”两个使者连连点头,唯唯诺诺。
这次奉圣州谈判,是宋朝与金国在断绝交往两年之后的首次正式谈判。这两年间,宋朝国内发生了方腊暴乱,对宋朝打击很大。宋徽宗在联金灭辽收复燕京这一战略问题上,的确发生过动摇。对此,赵良嗣当然很清楚。因此,对于现在这个谈判结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最关心的就是收复燕京。而今,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总算是将燕京争取下来了。他心情有些激动,这天晚上他赋诗一首:
朔风吹雪下鸡山,烛暗穹庐夜色寒。闻道燕然好消息,晓来驿骑保平安。
赵良嗣将这首诗念给马扩听了听,马扩觉得赵良嗣有些小器,只知道目前现状,而不知大宋未来将面临怎样的安危,遂和诗一首:
未见燕铭勒故山,耳闻殊仪骨毛寒。愿君共事烹身语,易取皇家万世安。
第二天,赵良嗣请蒲家奴安排一下,尽快向金国皇帝辞别,自己好回国禀奏。蒲家奴说:“皇上已经命李靖为大使、王永昌为副使、撒卢姆为计议,随同你们去大宋拜见你朝皇帝。不过,你们二位国信使要留下一位。因为贵朝军马一旦占领燕京,肯定要把守关隘,将来本朝兵马借路时,需要有人前去辨别。”
赵良嗣一听很震惊,半天没回答。
马扩见赵良嗣不回答,便附耳小声说:“龙图,我不怕女真人。如果不能避免,我愿留下。你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赵良嗣镇定了一下,回答说:“将使者留在军中,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蒲家奴说:“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我朝皇帝的意思。”
这天傍晚,金太祖在军中大帐召见赵良嗣和马扩。金太祖问:“你们二位使者商量好了吧,谁留下?”
赵良嗣说:“皇帝陛下,这样做史无前例啊。”
金太祖脸色严峻地说:“现在是行军打仗,这里是战场,不是引用先例的地方。”
马扩说:“如果必须留下一位,那么我愿留下,请让赵大使归国。”
金太祖笑了笑说:“好,你留下好。明日,我朝使者与赵大使一起去大宋,拜见你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