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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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宴第二日,太尉和几位官员未来上朝,传是酒过三巡失足坠了池塘,冷水中好一阵扑腾。
慕容一袭红衣立在他清晨练剑的地方,残损的柔嫩花瓣铺了满地,寒气逼人的院落里这一幕映入眼底竟然满目春色,毓骁心中一动,大步上前,“你在等我?”
“殿下莽撞了,我们有约在先。”毓骁就那么盯着他,慕容的指责硬被视线逼了回去,“昨日辛苦殿下了。”
“昨日醉酒,头还疼吗?”更想知道的是,那王上,是哪个王上?
他也知道,慕容什么都不会答,所有的心事都在哀伤悲恸的玉萧里。
他自小被太傅赞叹为人正派,一般年纪的少年放浪形骸之时,他也从不去秦楼楚馆,不好舞姬更不屑于男色。慕容的容貌几番撩得他心里燥闷,有几分欣赏几分欢喜,绝没有分毫亵玩的意思。
毓骁自问心下坦荡,对慕容离没有没有别的心思,目光却总是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是因为,这个人救了他的命?嗤笑一声否定了这个想法,本来也不是贪生之辈,对苟延残喘并不眷恋
然慕容为何要救他一个无兵无权的皇子?
真的像他所言,乱世天下中彼此依偎取暖?
毓骁时刻能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之间无尽的距离,他像一张白纸摊在那人面前,慕容心中所想,却是一本无字天书。
不论怎样,今后自己这阴间的人,一定护他周全,护遖宿百姓周全。
***
天枢已亡,孟章已死。
遖宿王远征天璇,粮草大军沿途留下的印迹,将领接二连三地莫名猝死,好毒辣的一份大人情。
探子的消息准确可靠,有如此心机算计的人,除了慕容离普天之下难道还有第二个?
仲堃仪神色阴暗,“好一个蛇蝎美人。”
弟子领命退下了,仲堃仪心里却一番兵荒马乱,收买人心从来都不是难事,他不想知道慕容离怎么安插了军中细作,但收买高人的代价慕容离大抵是付不起的,此番又到底是假谁之手一再血刃遖宿将领。
如果这人不是效忠慕容离的,那便是天璇王的人?
天璇那个软糯的哭包王上,自从裘振身亡便一直缠绵病榻好不可怜,他身边竟然也有如此奇人,不知是该重新了解一下天璇王,还是那位已故的裘振将军。
他真的是越来越期待了。
没有让仲堃仪久等,是夜,一份厚礼从天而降,蒙了面的天璇旧臣便送来两颗人头。
“只愿先生,助吾王渡过此劫。”
“吾王孟章,被毓埥和慕容离所害,知己公孙,也死于慕容离之手。”
寥寥几句,心照不宣。一个为情,一个为义。仲堃仪目送这位已殁的故人消失在林间树杈分割出的斑驳月影中。
疾行数里路,阔野无人,夜幕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喟叹。
“陵光,等我回来。”
六万大军在我手上,足够解救天璇子民安危,足够让你安枕。
***
遖宿国都,城外的一切都在计划内,城内太尉处处刁难在预料中,不仅缩减饮食日用,炭火更是一盆都没有补给。
养尊处优了二十余载的皇子,何曾想到当真有机会,实实在在体会一遍慕容先前说的相依取暖。不过既然有他相伴,冻便冻着吧……
偏偏慕容离总是一袭单衣在府中乱走,冷极了便缩缩脖子,将手放在嘴边吐气暖着,毓骁每次看到他这孩子气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解下外衣丢给他。
“慕容公子这幕天席地挨冻的雅趣,还是特别的很。”
“你不也随在我身后一起享受着雅趣?”
“我是习武之人,不怕冷。”看他随手要将衣服还回来,却不想自己话一出口,便不自知地打了个哆嗦,正印在慕容有几分笑意的眼底。
有几分粗鲁地将他拖近身边,伸手紧了紧领口,“没什么事别瞎晃了。”
“你怎么知道我无事?”
“赏枯叶,听风声么。”
“多惬意的生活。”
“你自己进去还是被我扛进去?”懒得跟他磨牙,毓骁打算直接动手,他又乖了。
日子继续消磨在一盘一盘棋里,直到毓骁在听闻太师被软禁之后,又是一身黑衣短装打扮跃上墙头,一身红衣比他快了一步拦在墙外。
毓骁寸步不让,“那个奸佞小人应该在池塘里再泡两日。”
“也好,殿下此去便是及时雨,好让太尉将你我二人一网打尽。”
沉默地对视了一炷香的时间,毓骁先软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无能无力,还惭愧。”
“殿下放心,我救你出来自然不是留你陪我吟诗作画,你是我选定的人……”
慕容离的脸离得有点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毓骁走神了,后面的话全然没听进去。
翌日,太尉不甘寂寞,杀气腾腾带众多侍卫演了一场闹剧。遑论将二人即刻问斩,就连慕容离他也奈何不得。
毓骁挥开侍卫,稳稳拦在慕容身前,“我看谁敢!”
前方战事吃紧,毓埥的处境尚未可知,毓骁又是国都内唯一的皇室血脉,此时将其诛杀,形同谋反。僵持了小半日功夫,就几乎磨尽了他的全部耐心,吐气成霜的鬼天气,阿离经不起这般冷,毓骁的眼底已经万里冰封,“不放阿离,禁军你一个也别想用。”
慕容离抬眼看着身前紧紧护着他的人,终究是要利用他的,心中却免不了百种滋味,目光扫过太尉绿了又红红了又紫的脸,心下了然,这一局,险险胜了。
“放人。”太尉的脸五色调和出一团黑气,拂袖而去。
毓骁松一口气,此刻他眼中只有片刻前几乎要为他血溅五步的慕容,急急解了束着阿离的粗粝麻绳,本来吹弹可破的肌肤禁不起粗暴的捆缚,手腕处已磨出两指宽的红痕。毓骁向怀中一探,竟然没有外敷的伤药,避开伤处替他揉揉手臂活血,“阿离,我真是……”
慕容离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垂眸掩了眼底的情绪“殿下,我没事。”
与太师议了前方战况,能调动禁军出征的唯有毓骁一人,禁军支援前线,无论如何是功大于过的,解了王上燃眉之急,毓骁就有机会结束这不明不白的“阴间”生活。
皇兄能狠心杀他一次,未必能有第二次。
当夜,慕容的萧声流转在后院那一弯拱桥上,毓骁在暗处聆听。往日只觉得这曲子哀恸悲伤,多是乱世之中的伤心事,今日听来,却又觉得仿佛有思念之意,思物、思乡、还是思人?
倘若只是缅怀已故的人,倘若真的已经把遖宿当做家,阿离心里到底牵挂着什么?
那夜醉酒,阿离那一声情不自禁的呢喃时不时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毓骁直觉,阿离那一声“王上”,叫的不是自己的皇兄。
千般心思转过,目光落在那人单薄的背影上,全都化成了心疼,自己为他所救累他涉险,却连一方安生居所都不能许给他,怎么能疑他,又凭什么疑他。
“你又在这里吹冷风。”毓骁丝毫不掩责备之意,皱着眉给他添了衣服,
“恭喜殿下,要还阳了。”
“我若走了,总不放心你。”
“殿下多虑了。”
“你我总在一处,突然远行,我想……”
“殿下莫不是想携我随行?”慕容打断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拒绝的姿态很分明。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毓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意味着小王爷行事便要将他计划在内,而这恰恰不在他的计划中。慕容心中只有一个地方是归处,不论到底有没有机会回去。
“阿离你不愿跟我走,便收着这个。”明黄色的丝帛中,一方小巧却分量十足的青铜,上面四爪腾云的奇兽纹理细腻。
皇室血脉不能私养大军,却总少不了几百精锐,都是皇子年幼时选出的,只效忠其一人的能以一当百的死士,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将永远隐匿在看不见的暗处。
先前毓骁身陷囹圄都不曾动用这些人,此刻若收下,好像答允了他什么一样,慕容将手心里凉凉的兵符推了回去,
“不必了,殿下的好意我铭记于心便是。”
“你一定要这样?”
“前线情势险急,殿下的安危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