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夏新明飞走了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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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虽然不懂人类社会不断演化发展出的复杂的竞争和共赢关系,但他们是最丰富的。小孩子有柔弱的同情心,能够体察出细微的痛苦。小孩子有丰富的想象,世界在他们眼中是另一番景象。
    当夏新明妈妈劳累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夏新明早已在学校把那些跟着大人说他妈妈坏话的小孩揍了一顿。别看他年纪小,但他不怕任何用坏话挑战他的人,因此也常常带着伤回家,回到家还得接受家里女人的教训。夏新明不懂为何女人那么容易生气,明明做的是维护名声的好事呀?不过夏新明早已看穿女人的那些招数——吼叫和哭泣,他喜欢用皮肉之苦换取女人的吼叫和哭泣,有一种因毁灭而产生的痛快感,因此他宁愿挨打也不说出与人打架的原因。夏妈妈和夏奶奶感觉对冥顽不灵的夏新明无能无力了,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有人告状上门就懒得理他身上新添的伤痕。夏新明又体会到了另一种快乐,哪一天要是没有人上门告状,家里的女人对他都会格外开恩——骂爸爸的时候会放过他。每当这时候,他也愿意听着两个女人对爸爸没完没了的抱怨和咒骂,抱起夏新亮逗他发笑。
    夏新明有了新的伙伴,都是淘气的同伙,跟着夏新明像一群苍蝇一样在村子里四处乱飞。他成了破坏活动的组织者,偷西瓜,偷苹果,偷桃子,地里能偷的都要偷个遍,尝鲜过嘴瘾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为他们的生活找点乐子。他们隔着河和对岸村子的小孩儿打土仗、对骂。最可恨的是,夏新明不知道怎么想出来往“仇人”家街门上摸大粪这件事,扰的村子里的人纷纷抱怨,到家里告状的人踏平了门槛。“人家都看到了,就是你家夏新明干的!”告状的人怒气冲冲。“孩子他还小,不懂事。自从他爸走了以后,我……”夏新明妈妈就开始哭诉她的悲惨生活,一个从不干农活的女人怎么挣扎和适应农妇的角色。夏新明每天都在刺激的愉悦中渡过,安安成了他遥远的回忆。每当他回忆起安安,总觉得安安站在离他遥远的地方,远的只能看到一粒黑影,但是他分明看到安安在笑着朝他招手,呼喊他过去。
    一个雷阵雨的晚上,浑身湿漉漉的夏新明正躲在墙角,接受妈妈的推搡棍打,他又冷又饿,还得招架不知何时会落在身上的鸡毛掸子。而安安,正坐在书桌前用稚嫩的手指前后摇晃松动的小门牙,猜想着夏新明在干什么。“新新现在或许正坐在他家昏黄的灯光下吃饭,或许已经睡着了,那么,他的作业肯定写完了。他还在和那些不好好写作业的顽伴玩吗?新新,你一定要好好写作业,不然怎么考大学。对了下次回去一定要和他拉钩,将来考同一所大学。”一道白色的闪电照亮他多情的双眼。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此时已经产生对另一个男孩的依赖,放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叫爱情。那天晚上,安安梦到夏新明长出了洁白的翅膀,在雷雨交加的夜空朝着他的窗口飞来,像一只招人怜惜的白鸟儿,扑腾着落满雨水的沉重的翅膀,落在他的窗外抖落羽翼上沉重的负担。安安走到窗前为夏新明打开窗户,他却像受了惊吓一般,倏地飞走了。
    “进来吧,你要飞到哪里去?”安安朝着雨中大喊。
    “我来看看你,现在要走了。”夏新明的声音如天空的闪电,穿破漆黑的雨夜,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你要去哪里?”安安焦急不安的问。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不过,我是去找我爸爸的,你不用担心,我还会回来的。”
    过了几天,安安在饭桌上听到妈妈说了一个吓人的消息,夏新明离家出走了,在下雨的那天晚上。安安瞬间觉得喉咙难受,食不下咽,皱起了眉。
    家人以为是安安开始挑食了,奶奶逗他道:“哎吆,我们家安安居然学会表演挑食了,从哪里学的呀?”
    安安妈妈则好言教导了句安安不该挑食之类的话,准备继续讲夏新明离家出走的奇事。但是安安奶奶一个劲地朝安安妈妈挤眼色,见安安妈妈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就说:“这事别当着孩子的面说了。”安安妈妈偷偷撇了一眼安安爷爷,发现他的脸色铁青,不敢说话了。为了配合公婆在家里营造的森严的尊老爱幼的气氛,安安妈妈沉默了。但是安安妈妈心里特别清楚,安安肯定惦记着夏新明,晚上特意陪在安安身边,把事情告诉了安安。
    那天,夏新明用木棍把一个小孩的胳膊打骨折了,躲到很晚才回家。但是他妈妈一直亮着灯坐在炕上等他,眼里满是杀人的怒气,手里紧握着鸡毛掸子,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仿佛要把鸡毛掸子捏碎似的。夏新明刚进门居然就被这阵势吓到了,转身要跑,他妈妈敏捷地从炕上跳到土砖砌成的地上,三步就追上去把他拎回来,二话不说,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抽。夏新明被逼在墙角不能动弹,扭缩着身子应付不断抽在身上鸡毛掸子。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眼前的妈妈仿佛是一个马上要吞噬掉他恶魔,他第一次哭着求饶。他奶奶见打得太狠,也替他求情,费力的夺走他妈妈手里的鸡毛掸子,扔得远远的。他妈妈大声数落起他爸爸离开家之后受的种种苦难,将他爸爸和他的种种“罪行”一一数落。他妈妈吼叫的声音很大,雷雨声都盖不过,吓哭了他弟弟,传进了安安姥姥的耳朵。他奶奶一边抱着他弟哄一边劝他妈妈的怒火。谁知他妈妈的火气越说越大,竟然多次拽着夏新明把他往外赶。最后一定是夏新明的怒火也起来了,赌气就走了,恰好在门口被前来劝架的安安姥姥拦住。他一个七岁的小孩,竟然从安安姥姥手中挣脱出来,在漆黑的雨夜跑走了,跑的太快了,仿佛一道白影。安安姥姥说,她好像看到了一双白色的翅膀从夏新明背后生出来,带着他飞走了。安安姥姥赶紧让老伴出去追寻。夏新明妈妈最初还嘴硬,说着气话:“走了痛快。”过了一阵儿,安安姥爷红着眼睛空手而归时,夏新明妈妈早已哭过不知多少次命运了。她见安安姥爷空手而归,自己穿上鞋就往外跑,不顾脚下的泥,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夏新明的名字。
    “妈妈,找到新新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安安妈妈不敢说村里男人在河里摸尸的事。
    “妈妈,前几天我梦到新新变成一只白鸟飞走了,就是下雨的那天晚上。”
    “他,”安安妈妈停顿一下,觉得身体像吸了凉气似的,打了个冷颤,继续问:“他怎么了?”安安妈妈首先想到的是托梦,一个不好的征兆。
    “他说去找他爸爸了。?”
    “说去哪里了吗?”
    “没有。”
    “妈妈,能找到新新吗?”
    “能,肯定能。”
    安安在妈妈走出房间后,趴在书桌上画他梦到的那副场景,愁绪纷飞,他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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