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杯中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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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春花飞,东风柳斜,又是一年清明时。此时杭州城中是无花也无酒,索然无味。百姓纷纷忙着备寒食祭祖扫墓,春风也平添了几分凉意。
不知是受这气氛影响,尚青这几日也是沉默少言的,百无聊赖的往店门口一坐,看着过往行人。
斐耀看着无精打采的尚青,忍不住调侃:“你若是再坐着,那板凳就该穿了。”
尚青听到斐耀的调侃,并未理会。斐耀不禁纳闷,要按平时早该跳起来反驳才对,正想着,却见尚青突然站起,脸上满是喜气,斐耀只觉心中发紧,多半儿这大掌柜的又要出幺蛾子了。
果然,就见尚青眼中含笑,一步三晃的朝自己过来:“小斐呀,山水之情,岂能辜负?不如和本掌柜的游玩几日,可好?”
尚青本以为斐耀会爽快的答应,不料他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身去后院了。
这回尚青可不干了,追了过去,但是想着还不能来硬的,只得放软了声音:“小斐呀,这人生尽欢,韶华之乐呀。”说罢,眼巴巴的等着斐耀的反应。
但斐耀却还是一脸淡漠。
尚青咬了咬牙:“这月的帐我来算!”
斐耀这才回头,想了一会儿,嘴角挑起一抹坏笑:“去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看着尚青俊俏的小脸儿在自己面前左摇右晃,顿了顿道:“这个嘛,我记得你前天晚上可不是叫我小斐,再叫一遍听听看。”
看着尚青的俊脸一点点变红,斐耀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回应他的是尚青扇过去的巴掌。
当尚青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这点儿红晕才褪下去。
此时身边的汐儿已经开始同斐耀笑闹,斐耀也好脾气的哄着他。尚青知道汐儿平日最多也是在店宅周围玩闹,并未出过远门,现在自是看什么都新鲜。
自汐儿三岁起,就在斐耀和尚青身边。尚青记得,那天大雨倾盆,尚青刚要关店打烊,就在门外看见冻得像小猫一样缩在墙角的孩子。尚青忙招呼斐耀过来,二人见这孩子可怜,就先让在店中住下了。但那时小孩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对尚青问的问题是一问三不知。二人无法,后来才得知,这孩子父母被歹人所害,大名叫赵子熙,被母亲藏在衣橱中才幸免于难,后独自漂泊估计也有几日了。
尚青本打算等孩子好些就找个好人家,可转眼两年已过,有这么个小家伙在身边也挺有趣,要说再送出去,倒也有些不舍,索性就一直让他跟在身边了。
马车飞驰,车外是不见尽头的怀烟芳草,车内是细水长流的悠然岁月。闲梦江南,处处皆是美景。尚青让停了车,汐儿第一个就窜了出去,在草地上撒花儿。尚青和斐耀看了只剩轻笑,尚青道四处走走,两人便并肩而行。
阳光微凉,汐儿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向二人跑去。只看背影,汐儿便认得。一个青衫潇洒,一个紫衣张扬,山间凉爽清风,溪边淡淡水波,揉碎了时光最温柔的样子。此时汐儿不知,多年之后,自己是多么怀念这段时光。
尚青与斐耀此时正在谈笑,听到后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汐儿一路小跑过来,胖乎乎的,着实可爱。尚青看着汐儿,突然明白为何世人皆求子嗣。许这沧海桑田,归尘归土,而偌大天地间还有一缕与我相近的魂魄,亘古不灭,想来这便是原因吧。
汐儿随手将糖葫芦递给斐耀,还边嘱咐斐耀不要偷吃,随后缠着尚青要听故事。二人一向疼爱汐儿,也不禁失笑。尚青连声答应汐儿的要求,求助似的看了看斐耀,要他帮自己想个法子,不料斐耀却就地坐下,颇有一番看好戏的势头。尚青气得瞪了一眼斐耀,刚想转头,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斐耀手中的糖葫芦上,脑中灵光乍现。
那天,与今日相似,尚青拉着斐耀游山玩水。暮色将近,两人行至山间,看到半山腰处有一小村庄,村外搭了个草棚,有几处桌椅,看来是供路人吃喝的地方。
二人找了处座位落座,掌柜的看到有客人赶忙过来招呼:“二位客官,打算吃点儿什么?”
“两碗清汤面。”尚青道,转而向斐耀伸手,要了些散碎银两,递给他。
“好嘞!”这掌柜的是个三四十岁中年男人,收了银子,就开始手脚麻利的做起了面条。
此时山间,天色向晚,黄昏未央,西风斜阳。尚青看了看天色,转向斐耀调笑:“若不是你领着迷了路,咱们也不至于此。”
斐耀无语,撇了一眼罪魁祸首,脑中闪过在山间追野兔的欢快背影,忍俊不禁,目光移到草棚外,看这山中飞鸟,看这炊烟初上。
尚青在一旁看着斐耀侧颜,微微一笑。
“客官,面好嘞!”掌柜的响亮的吆喝打断了山中宁静,惊起棚后的几只鸟雀,连带着尚青也被惊了一跳。
掌柜的端上来两碗面,上面还点了些葱花。清汤面散着淡淡香气,两人都不觉有些饿了,正要开吃,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吵闹声。
二人不由得向远处张望,不明所以。那掌柜的也听到了,抬头看了看,神色了然,见二人好奇,便道:“二位客官,不用理会”说罢,指了指前面的小铺:“这定是那店铺伙计又轰人嘞!”
“这是为何?”尚青问道。
不及掌柜的开口,坐在二人身后的老妪插嘴:“年轻人,不问为好,晦气呀。”
这老妪不知何时坐在两人身后的,也没见掌柜的招呼,估计都是同村熟识,但声音起的突然,倒把二人都吓了一跳。尚青回头看这老妇,面容黝黑,却是慈眉善目的。
二人还不曾向老妇问询何出此言,那掌柜的就开口道:“二位客官,您从外面来的有所不知,前面那铺子轰的是个疯子,那疯子姓陈,都叫他陈半疯,前些年月死了婆娘,变得疯疯癫癫的,可这还偏爱去那家铺子,那掌柜的嫌晦气,每回他来都轰他。”说罢,掌柜的抬头看了看那铺子,叹口气,道了句可怜,就接着招呼客人去了。
尚青听罢,摇头,人情冷暖,大概如此吧。正当尚青兀自感慨,却听得身后老妇无奈叹息:“二位,这掌柜的所言非虚,”说罢,回头看了看二人,“老朽正要前去拜访故人,二位要是好奇,不如就同去吧。”
尚青虽同情那人身世,可并不想招惹是非,便想回绝,斐耀却先开口,道:“老人家,此事与我等并无瓜葛,便不必同去了。”
斐耀说完这话,便低头浅泯了口茶,一抬头,便对上了尚青略显惊讶的眼眸。还没等问询出口,余光微转,也是心下生奇,那老太不知何时竟已坐在他们的对面。老人家还是慈眉善目,低头在口袋里翻找着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看来这相遇恐怕不是偶然了。不及二人开口,老人就将从口袋里翻出来的包裹放在二人面前,轻轻打开,里面是一锭金子,估摸着足有十两。
尚青和斐耀一头雾水,老人开口道:“二位,收下吧。”
“老人家,这是何意?”尚青道。
老太略微笑了笑,说道:“老朽听闻杭州城中有家算命馆,名为尘缘道。只因老朽深处远山一直无缘拜访,今日得见二位,这心事也能了了。”
斐耀听后,也微微一笑:“既深处山中,又如何知晓得我们?”
那老人听过斐耀的话后,也不恼,颇为和气:“二位,我是无心害人,待我这心事了却,我定据实相告。”
话已至此,也不好再问。尚青看向斐耀,斐耀也在看他,只见斐耀挑了下嘴角,不言而喻。尚青转回头收下金子,示意老人带路。
那掌柜的看尚青他们要离开,紧着在后面喊二位慢走。
三人来到这店铺前面,店中小厮还拿着扫帚赶那陈半疯。这疯子却不惧那扫帚,硬要进那店中。小厮打得狠了,那陈半疯挨了一扫帚,一个踉跄向后摔去,坐在地上也不顾周围这许多人,便是嚎啕大哭。二人身后的老妇看到陈半疯摔倒,急忙过来想扶,可伸出的手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踌躇半晌还是收回手,站在原地。这些,尚青都看在眼里,微微疑惑。
那小厮见陈半疯依旧哭喊,也不离去,还想再打。可刚走出没几步,举起的扫帚还未落下,斐耀略一拂袖,那小厮便直挺挺仰面栽倒。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呼,却谁都不知出了何事。
众人不知道,可这小厮知道。小厮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一下看来摔得不轻,目光中带着恐惧,向尚青和斐耀的方向看去。见二人清俊非凡,不似一般人,恐怕不好招惹,便从地上捡起扫帚,想要离去。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此散去。
小厮前脚刚跨进店门,肩膀上便被人拍了拍,回头见尚青不知何时在自己身后,冷汗倏地就下来了,膝下发软,便要跪下。
尚青无奈:“去叫你家掌柜的。”说完,就不再看他。欺软怕硬,着实可憎。
小厮连连答应,慌忙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尚青回头见那陈半疯已经不在,八成是回去了,便走到斐耀身边,笑道:“那小厮如此怕我,难不成我面目可憎?”
斐耀悠然轻笑,将尚青往怀里揽了揽,没有说话。
不须片刻,掌柜的就来到店前,火急火燎,想必那小厮已将方才的事说了。
这掌柜的将二人迎进店中。
店中只买一些杂货和孩童吃的零嘴,十分普通,不知那半疯为何偏偏来这家店。
“二位,不知来我这小店有何贵干?”这掌柜的打刚才就一直在悄悄打量二人,又听得方才小厮说这二人出手护了那半疯,心中不解。
“掌柜的,我们就是想问问那陈半疯的事,刚才见你手下伤人,这才阻止。”尚青说道。
掌柜的一听,皱眉:“二位,我这小厮确实过分,我一会儿定收拾他。可这半疯,唉,我便如实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