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冉冉(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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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沉默了一会,何晏突然开口说道:“我倒是有点想法,就是不知道……”任清直视着他,点头说:“你说吧,我想这也许会是个不错的思路。”
    何晏犹疑地说:“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我只想到两种情况。其一,他是故意开着灯让人发现的,为的是寻求快感,你知道这种人的心理一般人是很难理解的,如果他们杀人后,仍然不满意,就会试图从其他途径弥补,将自己的罪行,不,是成就暴露在阳光下。”
    任清:“这个我了解过,处理过一些类似的案子,这种人要是不那么自负,可棘手得很。那其二呢?”
    何晏:“其二,凶手是个重度幽闭恐惧症患者,不可能只是一般程度。这个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还能下保持冷静严谨,如果只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他是不会冒险开灯的。并且,他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严谨,仔细,如非意外,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艺术品有任何的瑕疵。”
    任清:“唔,这个有点麻烦啊,我们现在连一个大概的嫌疑人范围都没有。说起范围……”
    “凶手可能有从医经验。”
    “凶手有从医经验。”
    异口同声的两人说完都是一愣,何晏先没忍住笑出来,任清无奈地摇头,又想到他刚才的措辞,问:“那么肯定?”
    何晏反倒疑惑的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他用笔尖描了一遍照片上尸体脖子上的致命伤,“这种伤口,反正我做不来,你也白搭,切口整齐一刀毙命,我跟你说凶手要是没学过医我把这个杯子吃下去。”
    任清失笑,从他进门这么久,这是何晏表现得最像年轻人的一面,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混蛋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又说了句欠揍的话:“警察叔叔,我就不明白了,是查案呢还是绣花呢,你们市局的人都跟你一样婆婆妈妈的吗?”
    任清觉得何晏也是有本事,让他在一天内生完了一年份的气,可他偏偏还是林老师的学生,就那老家伙的护短劲儿,他要敢动何晏一根头发被这崽子告了黑状,那他还不得掉层皮。打不得骂不得,憋屈死爹了。任清委委屈屈地想。
    然而面上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笑脸:“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何晏无辜地眨眨眼,直接被无视了。
    最后还是一串电话铃声拯救了任清,把他从刀山移到了火海。
    “喂陈静,什么事?”
    不想陈静在那边都快愁秃了:“队长你赶紧回来吧,林……林老师来了,看不见你正板着脸呢。”
    任清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顿觉冷汗直冒,说话都吓破了音:“什么!?”
    陈静把声音压低了点:“别提了,谁让你走那么巧,林老师说是赵局找来给协助的,一来就看见你徇私枉法,还翘班,老先生估计正愁没地说教呢,撞枪口上了吧。”
    最后已经纯属是幸灾乐祸了。
    任清稍微平定了点,色厉内荏地冲电话吼:“滚!我马上回去你给我兜着点!”
    任清挂了电话,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某人,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他黑着脸起身说:“走了,你老师催命。”
    “慢走不送。”
    任清火急火燎地走到二楼门口,想了想不行,他不能受冤枉罪。于是折返回来,薅起何晏的毛衣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提起来,一边走一边说:“要死一起死,走,跟我去市局。”
    何晏却没怎么反抗,笑容都分毫未变,只是拍了拍提着他的手:“哎哎哎,我外套还没穿呢你谋杀啊!”
    任清没松手,随便在衣挂钩抓了件外套,拽着何晏下了楼。何晏懒懒散散地跟着他,仿佛是领子被拽得有点勒,朝任清的拽着自己领子的手靠了靠,任清头也没回,手上却松了力度。
    等到了门口,何晏才慢悠悠地说道:“任队长,你准备怎么去?”任清沉默了一会儿:“打车吧。”何晏摇摇头,笑道:“任队,你都不出门的么?华商地段最难打车的地方,就是你脚下的这片地,更何况还是这个时间点,人都没有哪来的出租?”
    任清一脸茫然:“那我来的时候……”
    “那是在华南打的?”
    “……”
    何晏道:“走吧,我开车。”
    何晏开车很稳,不像个年轻人。车里很安静,何晏突然道:“其实刚才我还有一些地方没有说。”
    “嗯?”任清侧过脸来看他。
    “目击者。死者住的地方是老城区了,那种地方住的除了鳏寡孤独,就是无业游民和不务正业的小青年了吧。虽然监控罢工了,好吧不罢工估计也没有什么用,但十一二点那个时间并不算晚吧,不可能没有目击者。找人挨家挨户走访,一点不正常的痕迹都不能忽略。即使那种完全废物的监控的存在根本没什么威胁,但恰恰是在事情发生的当时出故障,这真的是巧合吗?这一点从恰恰证明了我的结论,凶手严密,谨慎,在实际生话中也是个近乎完美的所谓成功人士。同时,就像你说的,这种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自负,他觉得自己的作案过程天衣无缝,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任清敏锐地捕捉到何晏脸上一闪而过的晦暗,他想起自己和年轻人的对话,自始至终,这个人在对案情的分析中没有用过一个表猜测的词语,似乎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仿佛真如他所说,在何晏看来,破案就是破案,和市局谨慎的绣花风格不同,他坚定,或者说是偏执。在查案的过程中,确实需要这种斩钉截铁的决断,但过刚易折,太过相信自己的人不仅听不进别人的见解,还容易钻牛角尖,一旦遇到挫折,不知道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啊,任清想。但···何晏身上有一些很矛盾的东西,就像雾气缭绕的午夜,即使雾气散去,看到的也只有无边的模糊。他似乎天生知道怎么跟人交流。任清不是个容易混熟的人,或许是所从事职业的原因,见人先带三分疑,只不过是圆滑惯了,面上不会表现出来罢了。但他和何晏认识不到一上午,就几乎放下了防备,林老师的学生就一定清清白白吗?自始至终,何晏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他最欣赏的年轻人的类型,聪明,细致,又有一点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活力和小冲动。如果……那可真是可怕的社交能力。
    或许这个不学无术,连警校的课都逃,还能混到队长的人从事这个行业最大的优势,就是能随时以局外人的角度分析任何事,也就是理智。
    “不过我一直相信人算不如天算,天命不可违。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对完美主义者来说,这可真是一个毁灭性的特质。”何晏接着说完。
    任清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管他后半句对案情的分析,随意地说:“不是有个词叫人定胜天么。”
    “你怎么知道,你认为自己改变了命运的地方,不是命运的安排呢?在我看来,那些认为自己能胜过命运的人,都愚昧至极。”不知道任清这句话哪里刺到了何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几乎要溢出来,眉眼间都是难以言明的感觉,任清心中疑惑,但这无疑不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
    “看来我们三观不合,命运不过是失败者无聊的自慰,懦怯者的解嘲,人们的前途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和努力来决定,命运负责洗牌,但是玩牌的是我们自己。【注】”
    何晏的情绪已经收敛的完全看不出来了,他依然注视着前方的路,一耸肩,什么都没说。
    任清叹气,这小狐狸。
    一路沉默。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离市局越来越近,任清偷偷把手心里的冷汗抹在衣服上,装出一副“什么林锦凭老子谁都不怕”的样子来,何晏不停拿眼瞟他,笑得他心里发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巴掌拍在年轻人脑袋上:“看看看!我那么好看吗?”
    没想到何晏却一本正经的回道:“好看,害怕的时候更好看。”
    任清:“······”不能聊了!怎么办好心虚好无奈但还是要假装我不在乎。
    他冷笑一声:“那你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更好看的时候了。”
    何晏笑得一脸纯良,点点头,很好心的没有拆穿警察叔叔的色厉内荏。
    “······”不知道为什么更憋屈了······
    小轿车平稳地停在市局门口。
    任清深呼吸,推开门走了下去。二组的萧灼站在门口,天真无邪地呲着一口白牙冲他挥手。寒风瑟瑟中,那人却敞着外套领子,只是象征性地扣了两颗扣子,露出弧度优美的锁骨和一点深蓝色的T恤领边,留着半长却很有型的头发,细碎的刘海稍稍压住眉毛,简直骚气绝顶。明明是这么一般人撑不起的装扮,稍不注意就会惹人讨厌,但碍不住人家长得好,一个朝五晚九的苦逼上班族,生生站出了花花公子的感觉。
    萧灼看到随后走下来的何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立马又掩藏起来。何晏忙着锁车,任清却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没在意。
    任清神色诡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压低了声音说:“萧灼,那老家···林老师还没走啊?”
    萧灼怜悯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切尽不在言中:“多谢任队转移战火。”
    任清脸色一变,刚想出声怼回去,就听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严厉声音响起:“任清,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任清脖子一僵,转动眼珠越过萧灼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人。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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